夜奔

    子安心里惦记着子宁,夜深更无睡意,和衣坐在书桌前,来来回回的翻着几本书。越是心烦意乱,越是看不下去。今晚的荣华台格外安静,一点新年的气息都没有,早知如此,或许答应了高湛秋,也不至于空空浪费时间,半点线索也找不到。到底怎么样,才能早些离开这座小楼!

    “老毕!人呢!来个人!”

    楼下大门打开,一阵骚动,打破了原本寂静的小楼。

    “二少爷,这怎么回事?”是老毕的声音。

    子安循声往茶室挪去,见门口轮班的警卫也被叫下楼去,出什么事了?钟良璞来了?她躲在了茶室门后,往楼梯探望着。

    钟良璞背着大哥,急匆匆的,往楼上送,身后跟着老毕一串人。一个抬眼,不料正瞄上躲在门边、一脸讶异的潘子安,他正要叫她,这倒好,送到眼前了:“喂喂!你!你还坐着?快搭把手啊!”

    他根本不知道小翻译的腿伤有多重,只看她呆坐在椅子上,旁若无事般看热闹,心想着她也太不会疼人,还得他吩咐着才肯动动,不像话!

    潘子安本就怵着他,哆哆嗦嗦站了起来,崴着腿,勉强一颠一颠的跟在后面,帮他扶着钟良材往卧室里送。这当口,老毕也不好插嘴,但给身后的警卫打了个眼神,警卫在子安后侧伸开手,帮忙顾着她。这一大串子人,乱七八糟的往卧室里挤。

    钟良璞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时间,将不省人事的大哥往床上一撂,就做主吩咐开了:“老毕,找人烧点热水来,老头子又把大哥灌猛了。你!小翻译,今晚看顾着啊!”

    说着便要往外走,急吼吼的,出门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打量着潘子安,往她肚子瞧着,脸上透着说不出的怪笑。

    老毕追着出去送二少爷,抓紧时间多问几句:“二少爷,今天这日子,怎么送回这里来了?老爷准么?”

    钟良璞急着赶夜班轮渡回九龙,嚷嚷着:“嗨,有了媳妇忘了爹呗,老毕你还问什么,走了走了!” 出门上车,一脚油门就开溜了。

    老毕慌了神,哪来的媳妇,楼上那位么?她不是高先生的?唉,良璞也不把话说清楚了再走,只好回头吩咐着人烧水烧汤。

    潘子安没料到今晚有这场景,毕叔不是说了这两日他都回不来么,这人现在酒气冲天、胡言乱语的一刻不消停,叫她还怎么休息?

    钟良材凑近看清了潘子安,踉踉跄跄的爬起来,推着她坐到床边。点着她的鼻尖,模模糊糊的:“你…不能走…你…腿…跟我一样…瘸了!哈哈哈,坐着…你坐着…你不能走。”

    多亏毕叔这时上来救场,收拾清洗了一番。

    钟良材又凑近看清了老毕,把老毕也抱起来撒娇似的:“老毕!哈哈...老毕你说…我是谁?啊?我到底是谁?”

    老毕还要替他换衣,哪里顾得上回话,年纪上来再撑着他已有些吃力,只好也请子安搭把手。

    钟良材嘴里不断念叨着:“她…老毕,她不能走…你替我看着她,叫她坐着…老毕,你说我是谁?哈哈哈...”

    子安在旁帮衬着毕叔,两人囫囵着勉强替他擦洗好,换了睡衣,盖上了被子,又喂他喝了些清汤,才算消停点。

    老毕已觉出劳累了,看了看时间,想着后半夜应该无事了,嘱咐着子安留心,才放心的退出去了。

    子安受不了这满屋子的酒气熏天,试图将自己的被子抱出去,到书房里再对付一晚,卷被子时却惊动了他。他抓住了她的被子,紧紧不松,嘴里含糊的说着:“你不能走…坐,坐,坐。”

    她长叹了一口气,唉,这几日锻炼着,她早就能走了,只要不怕伤口那点疼,她走出大街上去,恐怕也不是问题了。也不怪他,这几日他几乎不在,也没瞧见那些。

    子安只好暂时放下那床被子,坐在床头看书,静静地等着他。只听他还断断续续的,带着似哭非哭的声音:“爹啲,起来,爹啲...别,别推!冷,水冷,妈咪冷...”

    听着他呜呜的哭喊了一会,做了噩梦似的,子安只好拿出哄子宁的办法,手轻软的搭在他的额头,小声哼了一首上海小曲,他才慢慢静了下来。子安困意疲累袭来,哼着曲子,不知不觉自己也眯过去了。

    钟良材梦到了小时候的船屋,它本来该在水上的,但却不断下沉,沉到了水底。水开始变红,鲜红,血一样的红...他喘不上气、说不出话、睁不开眼。就要淹死时,猛然抓住了什么,豁的醒过来!是被子,潘子安的被子,正被他紧紧攥着。

    她背靠着床头,斜倒着身子,将他的脑袋刚好裹在臂弯里,一只小手还轻轻搭在他的额头,身上只批着一层衣服,连被子都没盖。

    灯还亮着,钟良材酒醒了大半,看了时间,已过午夜,是新年了。

    没想到,新年的第一天,他的身旁是潘子安。

    他努力回想着自己到底都做了什么,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起初一直在小佛堂,直到良璞来缠他,之后是饭桌上陪老爷子划拳,听她姑姑一出一出的唱演...是良璞把他送回来的?良璞没遮没拦的,别是对她乱讲话了吧?她照顾自己了么,看她这姿势,倒像是哄孩子。这个新年,她过的好么,潘姨太说她没了双亲,她和他也一样吧,不,她还不如他,她简直是孤苦穷困,有姑姑等于没姑姑,弟弟还是个小孩子…反倒要她来照顾喝醉了的自己,该死。

    钟良材将她轻轻放平,盖好被子,关了灯,去了书房,打开了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夜太黑了,这小楼太静了,就像梦里那片令人窒息的海底,他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一阵凉意袭身,他忍不住,匆匆关上窗,蹑手蹑脚又缩回床上。听着她近在咫尺、均匀懒糯的呼吸声,竟觉得比安眠药还管用,贪婪的将枕头向她旁边挪过去,隔着被子贴近她,感受着她的气息。

    清晨,子安觉得肩头发重,像被什么压住了,睁开眼才发现是钟良材蜷缩在自己身边,脑袋伏在她的肩头,颈窝里。他之前都是背对着自己,现在这般贴着,她是不习惯的,而且这过界的亲密,总叫她不免害羞。

    酒味似乎散去了些,尝试着挪动身子,却好像惊动了他。但他只是闭着眼翻了个身,给她腾出了点地方,似乎还睡着。子安虚惊一场,刚才的姿势,好在是她先醒,不然被他发现就太丢人了!

    掀开被子,突然想起昨晚并没抢到被子,刚才却盖得好好的,是他,看来他定是中间醒过的。相处了这些日子,虽然他阴晴不定…但他的确是个合格的大哥。有时候,她也会忍不住幻想,如果自己也有这样一个大哥,会不会比较幸运?

    子安苦笑着,想起良玉在晚宴上骂她的话:也不照镜子瞧瞧,你算哪棵葱呢?不是她的,终不是她的。她的亲人,就只有子宁了。为了子宁,她该早些了结这里的事。收拾停当,便跟老毕要了车子,说是要去西环找高湛秋去。

    老毕替她交代好司机,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也不见大少爷起身,还在楼上睡着,跟个没事人一样。

    直等到了晌午,钟良材总算下楼来。老毕憋了一肚子问题,早等不及了:“大少爷,老爷今早来电话了,说是找不到你和二少爷,有些担心,我就照实回了。不过,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钟良材:“没事,我这就再回半山一趟。她呢?”

    老毕:“去西环码头什么船上找高先生去了。大少爷今早是没见着,那身衣服,小姐穿着可真是好看。”

    钟良材:“哦?她穿了?”

    老毕:“昂,穿着呢,合身的很,还穿着高先生送的那双高跟鞋。别说,搭在一起,还真是洋气,就跟那画片上的明星似的!”

    钟良材深吸一口气,终究是他一夜贪醉、生了妄念。

    天亮梦醒,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他决定好了该如何回半山了:阿宝就是钟良材,钟良材就是阿宝,他始终是他,既然一切从未变过,一切又何需改变。

    ……

    子安总觉得高湛秋哪里变了。

    而高湛秋看到焕然一新的钟三小姐,也恍惚了,那双高跟鞋在她脚下,显得平平无奇,好像一夜之间没了光彩。或许这才是她真实的样子?而之前才是虚幻的?

    潘子安:“新年快乐,高先生不欢迎我来么?”

    高湛秋:“新年快乐,当然欢迎,荣幸之至。三小姐可以走路了?”

    潘子安下车时,为着上船方便,让司机将轮椅留在了车中,自己强撑着走到这里,已然有些不舒服了。趁机攀上高湛秋的手臂,笑道:“还是吃力的很,只够力气到这里,剩下的路怕是走不动了,高先生帮帮我?”

    她如此热情,高湛秋是没想到的,她好像完全变了个人,或者说她终于做回了自己?

    高湛秋笑了一下,却撇开了她的手,蹲了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吧。”

    子安还以为是自己演技拙劣,被他嫌弃,原来他却是要背着她。

    高湛秋很高,她被他背起时,甚至有些恐高,堂皇间搂住了他的脖子。高湛秋又笑了一下,她今日这般热情,和他往日认识的富家千金们有什么两样呢,倒让他觉得无趣了。还是那个神秘、冷静、自持、骄傲的钟三小姐,才对他的胃口。

    他本是用胳膊夹住她的腿,心思一动,故意将右手虚晃了一下,在她右脚落地前又急忙向上一抓,顺着她未受伤的右腿摸上来,捏了她的大腿一下。

    子安下意识绷紧,心跳也快了一格似的,她知道他危险,也知道他是故意,但理智上还是认为他绝不会对钟家小姐如何,否则那晚又何必冒险救她,只是她该怎样反应才好?这种情况,换做良玉,她会怎么反应?

    她学着良玉的腔调:“高先生如果背不动,就老实放我下来好了,干什么掐我呀!” 说着,自己也狠狠掐了一下高湛秋的右臂,这一下的力道,倒是她潘子安自己的。

    高湛秋被她现仇现报,生生掐了一下,好样的,一点亏不吃!咬着牙,强装着笑:“嗨嗨~三小姐今天真是变了一个人!”

    潘子安:“依我看,是高先生今天变了一个人吧,我么,我只是腿变好了。”

    高湛秋心道:她的腿虽好了,人却变得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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