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

    钟良璞带着一班伙计赶到元朗乡下,按乔七通报的地址,摸到了塌鼻梁的老窝,里面却只剩下一个老太太。

    邻居倒是热心肠,听到老太太呼喊的声音,都凑了上来围观着。

    梁老太:“欠你们的债,都还了,这孽子也早跟家里断绝关系了!梁家就剩我一个孤寡老太婆,守着这间破房子,你们不能欺人太甚啊。”

    钟良璞料想乔七的消息不会有错,定是那塌鼻梁不知何处也得了信,前后脚的溜了,应当还没有跑远,现在摸清楚他往哪跑,未必抓不到。见对方老迈,他便想蒙骗一番:“阿婆,你认错人了,我们是和塌鼻梁一道在外面做生意的,是他叫我们来这接应他的。”

    梁老太不知真假,仍不松口:“他在外面是死是活,做了什么生意,都和这里没关系,你们找错地方了。”

    邻居中,一位厚道妇人上前扶住梁老太,帮忙说和着:“你们要真是和塌鼻梁一道的,也劝劝他往家里寄些钱吧,梁婶都快揭不开锅了。”

    那妇人的丈夫不想她多管闲事,前来拉扯她:“你一个妇道人,知道些什么,说不定是塌鼻梁那个烂赌鬼又在外面欠了什么新债,人家找到老窝来了。”

    那妇人甩开丈夫的手,指着钟良璞,纠正着她的丈夫:“人家是一道做生意的。”

    她的丈夫撇了个眼神,把她拐到一边,小声叱道:“憨货,这你也信,我今早瞧见他了,八成又跑了。”

    那妇人一琢磨,合着眼前这些人是骗子,又来诈梁婶的?她反倒更来劲了,甩着膀子,远远的就冲钟良璞呛道:“他塌鼻梁在外面造的孽,有本事找他去!梁婶又不欠你们的,她和她儿子早断绝关系了!你们不能这么一而再的欺负人啊,她儿子早跑了,你们赶紧出去追吧!”

    梁老太再怎么委屈,也还是想护着儿子,不料被邻居打抱不平露了馅,哭喊着抓住钟良璞:“他…你们放过他吧,他也是没活路才去赌的,没活路啊!”

    那妇人看不过眼,跨过丈夫的阻挠,又凑上来搀扶住梁老太:“梁婶,只要他还赌,你就护不住的。你把棺材本都卖了,才替他还了荣庆堂的债,你现在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

    梁老太哭喊着:“他本是不赌的,是那些老板榨干了他,他才去赌的啊...老天啊,你开开眼,让我们这些乡下人有个活路吧。”

    那妇人直言直语的:“那些老板是坏,但人只要沾上了赌,就废了啊,您管不了的!”

    眼见着四周邻居们围得越来越多,钟良璞一班人不宜再待下去,怏怏而去。

    无热闹可看,人群便渐渐散去。钟良璞暗中跟上了那妇人的丈夫,塞上了两块大洋,笑着问道:“爷们,我们真是来接他做生意的,许是他急着走,跟我们没对齐时间,得早些追上去,您帮忙指个路。”

    那丈夫怕惹事,竟推搡着将钱还了回去。钟良璞笑着又添了五六块,不由分说的一把塞到他的褂子里。这七八块大洋,对难有进项的乡下人来说,可算是发达,一般人哪禁得住这诱惑,便扭捏的、含糊着说了一句:“八成是上船了。”

    钟良璞:“上哪里的船?”

    那丈夫:“这…我也不知道,听说他跟家里断绝关系以后,就跟人跑船做生意去了,估计还是在什么码头上吧。”

    钟良璞已有了眉目,若猜的没错,塌鼻梁该是走投无路,又往牛头角码头找出路去了。牛头角那伙人会怎么做?要么将塌鼻梁灭口,要么还是用船把他送哪里去躲一阵子,无非这两条出路;塌鼻梁既然敢去,便是有把握走第二条路。钟良璞心急,必须在那伙人送走他之前截住,不然这条线索一断就再无可能翻盘!这笔钱的秘密只怕早被塌鼻梁泄出去了,对手有了防备,就真是石沉大海了。

    折腾回九龙,再奔去观塘,钟良璞一行人已是奔波疲累,但也顾不得歇息,一口气扎进了夜色里的牛头角码头。

    此时正是大批工人从港岛下班,乘船返回九龙的时辰。尤其港岛北角附近,甚至东区的员工,多习惯就近乘坐观塘-北角往返的渡船,因此两岸人员正是来往杂乱,治安繁忙时。

    钟良璞吩咐着人四散分开查找,他自己则凭着印象,往之前救岑小凤时走过的那排舢舨里翻找。两岸的避风塘亮了灯,倒是方便他。

    远处尽头猫着几个人影,戴着帽子,快速窜进了一条舢舨。或许是直觉,或许是觉得那帽子有些熟悉,钟良璞试图跟上去。却被中途一只舢舨里窜出来几个人,拦住了去路。

    岸上的印警正在照常巡逻执勤,无人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闹事,钟良璞人单力薄,有些后悔叫伙计们四散查找。那几人不仅是拦着他一个,也拦下了要过路的其他人,似乎是特意给前面那几人清路的。越如此,越说明有点子猫腻。

    钟良璞再待下去,只怕耽搁了时间,瞅准了那只小船的记号,便往回撤。私下叫了一艘民用渔船,付了一笔钱财,请那渔船带他跟过去。那渔船本来是不能私自载客,但看只有他一人,又出手大方,财帛动人心,拼着胆气和熟门熟路,掐灭了船灯,摸黑朝那艘舢舨尾随追去。

    那艘舢舨按规矩也是驶往北角码头,只是停靠的偏僻些,钟良璞所幸雇的是有些胆量的渔船,倘若按时辰按规矩的坐那些渡船,只怕是追不上的。

    北角码头站内排着长龙队,乘客正分批等着上船。下船的人,则一窝蜂挤到站外路边,等着换乘电车之类的交通。那几人似乎掐准了时间,簇拥着一人挤上了往筲箕湾去的电车。钟良璞不声不响、不远不近的跟着,一同蹭上了车,他们莫不是要把塌鼻梁送到筲箕湾?那倒是个藏人的好地方,所谓“英雄被困筲箕湾,不知何日到中环”呐!

    钟良璞躲在角落一张椅子上,不动声色。车子行到终点站筲箕湾停了下来,因为北角-筲箕湾的电车是单轨,返程电车要等下一辆车进站之后才能出站。所以在筲箕湾站,常常是两辆车碰头,乘客同时下车上车,人员混杂。

    筲箕湾房屋低矮,有许多破落厂房,那几人出了站就径直往偏僻地方钻,人越走越稀少。钟良璞跟在身后不好隐藏,没转几个弯就被他们发现,一人回头叱道:“干什么的!”

    虽刚出站不远,但已远离人群,钟良璞手放在后腰间,以防万一随时要掏手枪出来。

    “就是他!”

    其中一人惊呼道,正是塌鼻梁,只是他今日脱了短褂马裤,而是换了件文人长衫,戴着顶乌毡帽。之前他被人身后簇拥着,未见到他的正脸,此时他转身,电灯照得他的鼻梁更塌,钟良璞也同时就认出他来。

    那几个人,见钟良璞手往腰后摸,自是警觉。低头耳语几句后,便留下两人和钟良璞对峙,另一个竟拽着塌鼻梁又绕路回头往站内跑。

    钟良璞疑惑,莫不是见他跟了上来,他们发现此处藏不住,又要往回奔?只是眼前这两人都是大高个子,他单枪匹马,未必追得上去。眼看那回程的班次马上就要发车,下一趟则又要再等一个来回的时间,若错过了就再抓不住,时间不等人,他索性硬冲。

    那两人却并不想与他拼命,只躲闪着跟他绕,拖延着时间,把钟良璞缠得恼火。那两人对这里熟悉,压着时间,也要偷摸往回梢,但仍试图挡着钟良璞。三人前后推拉着,磨蹭到了站台附近,站台原先下车的乘客大多已四散了,上车的乘客也已落座大半,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收尾的。站台边角处,泰然坐着一位大肚乘警,漫不经心的维护着治安。

    那两人踩着时间点,在电车关门滑行前,其中一个箭步窜了上去抵住车门,另一个则仍稍远的堵在车外。眼看就要关门,钟良璞不能再等,干脆掏出手枪,对守在车外那壮汉大声叱道:“再挡老子的路,老子就跟你拼了!”

    车内人多,站台又有乘警,他觉得对方定是不敢与他交火,而他也只是试图恐吓,趁其不备,抢一个时间差闪过去。

    车子已开始加速滑行,那个壮汉似乎也怕了,转身追车,也往车门跳进去。钟良璞以为恐吓成功、紧随其后。然而对方却不是吃素的,前面窜进去的那人一手接进了门外的自己人,另一手对准钟良璞就是一记冷枪,正中他的胸口!手起枪快,杀伐果断,干净利落。

    钟良璞还未追到车门便应声倒地,意识模糊前看到那人迅速回身,车门即刻合上,已然出发。远远的那个乘警,颠儿颠儿得撑着大肚皮,急忙往站台跑来…

    他的意识逐渐涣散,恍惚看到一对白衣男女围上来,叽里咕噜的在他头顶大声交流着什么,洋话,他听不懂。那女孩一头金黄的头发,在站台的电灯照射下,发着光,这就是西方的天使么?他还没娶老婆啊,他还不想见到天使啊,那肥差佬还在跑...唉,他钟良璞怕是没有明日了!

    ......

    中环,告罗士打酒店,Wisemen西餐厅。

    钟良材说话间,突然发了一身冷汗,胸口突突跳个不停。

    高湛秋见他突然停顿,关切道:“大哥,不舒服么?是不是喝不惯这种浓咖啡?”

    钟良材缓了一会儿,才有所好转,也不知所以:“或许吧,也可能是这里楼层太高了。”

    高湛秋趁机道:“人们说,站得高才看得远,但有时候站得高也很危险。”

    钟良材平缓了些,捡起话头:“姓高,会不会也很危险?”

    高湛秋对上他的眼神,哈哈着乐开了:“哈哈,大哥,你还说你不会开玩笑?”

    钟良材打起精神,重新找回原来的话题:“我刚才的建议,并不是开玩笑,希望高先生可以认真考虑。”

    高湛秋望向维多利亚港,告罗士打酒店脚下便是中环码头,而Wisemen西餐厅的落地窗正对着九龙仓港口。高湛秋站起来,走到窗前,望着华丰仓所在的位置:“对不住,我不能替你们钟家提供资质。因为华丰仓的伦敦买家,就是我的养父。”

    钟良材稍平缓了的心口,又开始一阵说不清的惊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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