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

    钟良璞与眼镜佘正聊着生意上的事时,宝如引领着警署的两人推门进来。

    她虽知道钟良璞对警员隐瞒了姓名,但也不多嘴,任凭他自己去圆谎。莫名的,她似乎不知不觉的站到了钟良璞这一边。或许因为他是自己亲手救下的第一个病人,她并不想再亲手毁了他;又或许对他也并不反感。当宝如意识到这一点时,她自己也是徘徊的,她并不确定自己这样包庇他,到底对不对。

    警署的人此番过来,一是为查证钟良璞的来历,毕竟按他提供的信息查无此人,怀疑了他的身份;二是为后续案情推进与养和院方做个交代。

    钟良璞为钟家声誉和华丰银号考虑,对自己配枪的事交代不清,见那肥差佬又来盘问,正头疼该如何应付。好在身边有了眼镜佘,他是道行深的,在过街楼赌厅没少和警署机关的人打交道,已有些经验。

    既然没有闹出性命,肥差佬有意将此事归为堂口纷争,言语间的意思是建议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只是钟良璞的身份信息查证不明,难以将案牍向上交差。

    眼镜佘听懂来龙去脉,心领神会。当场三言两语,就将钟良璞的身份说成了过街楼赌厅里临时招来干活的伙计,还未来得及登记身份信息,所以才会查无此人,此事理所当然也就该交由他这个有名有姓的大掌柜代为出面负责了。

    肥差佬听眼镜佘交代的明白,又都是混迹赌厅的,这等事也就心中有数,此案也就算可以归档了。

    摆脱了警署的盘问,钟良璞却还惦记塌鼻梁的事,追问道:“那塌鼻梁,你们警署还追么?”

    肥差佬正挺着大肚子检查旁边同事记下的笔录,准备收队了,没什么耐心:“有了案底,香港各区的警署就都通气了,只要他再犯事,早晚通知你。”

    ……

    荣华台前楼柜上。

    钟良材:“亨利先生那边还有新消息么?”

    余经理摇了摇头:“朱亨利和他太太这两日都联系不上,估计是有新生意上门了,这阵子大陆客越来越多,到处都在倒腾房子。良材,何不直接问问那个高先生?”

    钟良材一想到姓高的还惦记着潘子安,便心里不爽;何况几次谈的都不痛快,现在他未必会跟自己说实话。朱亨利两夫妻凭着老交情替他打听,但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意要做,总不会时时刻刻联系得上,又不好叫余经理撇下柜上的事天天去浅水湾蹲守,总还是要尽快找到第二条属于钟家自己的消息渠道才好。

    正和余经理一道发愁着,见老毕抱着他的西装外套匆匆跑过来。

    老毕急慌慌:“大少爷快...快回半山,大太太晕倒了!老爷和潘姨太出门应酬去了,陈妈只好叫司机来接大少爷,车子已在后门等着了。”

    钟良材急忙跟老毕往后园去,虽知大太太身体一直不好,但有陈医生的药方对症调理,又有陈妈在旁照顾,应不至于突然晕倒,该是受了什么刺激的:“司机有没有说为什么突然晕了?陈医生接上了吗?”

    老毕跟在身后帮他披好外套,送他上车:“好像是三小姐丢了…陈医生已先赶过去了。”

    钟良材撑着拐杖,风风火火坐上了回半山钟府的车。虽然大太太不是亲生母亲,与他幼时相处也说不上多么亲厚,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分寸和客气,但却默默教导良璞、良玉礼待他这个大哥,也真心将他看作钟家老大。既不逼良材喊她母亲,也不叫三兄妹相争。这般相处,才换来了钟家上下的相安无事,也换来了良材这个新当家,对她如今老年困顿时的礼待。

    半山上下一时无人做主,家仆都慌了阵脚,陈妈年纪也大了,只巴望着大少爷赶紧回来做主。

    多亏了陈医生先及时赶来,稳住了大太太的病情。

    一听到拐杖的声音,陈妈便急忙迎出来,将一封信先交给了钟良材,紧张的:“大少爷,小姐的信。太太就是看了信才昏过去的。”

    钟良材打开信封,只有薄薄一张纸,写着娟秀的几行小字:“妈咪,我爱上了一个好人,但好人躲着我,只能我去找好人。也许我很快回来,也许我很久回来,妈咪要保重。爹啲对潘姨太那样好,好人也会对女儿好。良玉。”

    最后一句,叫钟良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急忙将信收好,将陈妈拉到一边角落,小声问道:“什么好人?最近良玉出去见了什么人?”

    陈妈摊摊手:“小姐不爱出门啊,就昨日去了趟养和,带回了二少爷的口信。”

    这事他知道,是他通知良玉的,为免爹啲与大太太着急。既然没什么外出,哪来的好人呢?好好一个大小姐,什么时候瞧得上潘姨太了,也学着做人家的小?无知!冲动!

    陈妈并不识字,但凭经验猜到了,拉住良材的手就要跪下来:“大少爷,求您快找找小姐吧,她在外面活不下去的。”

    陈妈只猜到小姐离家出走,却不知为了什么。

    钟良材将她扶起,小声劝道:“这封信还有别人看过吗?”

    陈妈眼里含着泪,摇摇头。

    钟良材:“这封信先放在我这里,别对旁人讲。若爹啲回来问起,也先不要提,等我先将她找回来,再好好说。”

    陈妈有了指望,也知大少爷是为小姐好,连连点头。

    陈医生给大太太扎了针,又放了血,额头沁出密密麻麻一层汗,回头见到了良材,擦了擦汗,叹了口气:“唉,情况不太好。”

    钟良材扶他起身,坐到一边茶桌喘歇。陈妈见空,接手照应昏迷中的大太太。

    陈医生摇着头叹息道:“唉,久病之人,心血脆弱,能救回命来已是福报了。只怕醒来会大不如前啊...”

    钟良材:“那醒来以后,该怎么调理?”

    陈医生:“这是一口心火啊...调理气血的药,我来准备。但只要这心火还在,药石无用,反而拖延病情啊。如果大太太同意,去找西医手术开刀,或许可以一试。”

    钟良材难办,大太太虽然能唱洋文歌,也能跳洋人舞,却害怕洋人的手术。他又不是亲生,不能做主,而良璞此时也还在医院养伤。只能先叫陈医生照料着,他赶快出门去找良玉这颗“救心丸”回来。

    良玉信中说的那个好人,恐怕也没别人了!

    ……

    九龙,北京道。

    钟良材赶到时,已过午,街面上人来车往,楼道里平静如常,丝毫没有良玉的影子。他心中不免焦急,原以为是良玉一厢情愿找到此处,假设不是来这里,那便是两人私奔,另找了别的不知何处,便大事不妙了!

    开门的是一个女佣:“您找谁?”

    钟良材个子高,从她头顶朝屋内先扫了一眼,厅里无人,才回:“哦,请问您,岑太太在这里住么?”

    那女佣朝内里喊了声:“太太,有人找!”

    钟良材摘了帽子,等在门外。

    一名北方打扮的少妇,怀中抱着一个小婴儿,从卧室走出来:“您是?”

    钟良材看她的样子,似乎还对此事不知情,他不想张扬,何况既知此处没有自己要寻的人,便急着早些告辞才好。想起良璞先前同他讲过方振业那档子事,随口说道:“我是隆盛戏园的朋友介绍来的,小店新开张,想请岑先生元宵节过来唱堂会,今日特来拜访,打扰了。”

    岑太太一听,那隆盛行本来就差点宰了小凤一道,今日还敢介绍旁人来,更没好气:“不去的,不去的!”

    钟良材:“岑先生没空么?我们诚意是多多的。”

    岑太太原本哄着怀里的孩子睡午觉,孩子闹了几声,便更烦躁了:“商演都是不去的!”说罢眼珠咕噜转了一下,有些后悔,这人既是隆盛行介绍来的,该不会又是一个路数,请不动就绑小凤可怎么办?吃一堑,也该长一智了。岑太太瞬间换了副笑脸,好言解释道:“嗨,真谢谢您过来请小凤,实在是小凤正月里早都排满了。这不,政府最近在号召军民合力挖建防空洞,小凤也跟去赤柱那边做慰问演出去了,个把月都回不了家来。”

    钟良材心里一阵咯噔,赤柱?该不会良玉也去了那里?那里都是军队和乡民,哪里是她能去的地方,恐怕真叫陈妈说中了,良玉在那里可是活不下去的。

    岑太太搬出了政府的力量,想要吓退门口这不知来路的商演邀请,看门口人脸色不好,还以为自己此番果真保住了小凤。

    钟良材脸色煞白,匆匆告辞。路上想起良玉的那封信,从怀中掏出又读了一遍,看到那句“好人躲着我,只能我去找好人”,又明白了几分。唉 ,良玉啊,到底哪里来的勇气,平日家中有司机接送,尚且不常外出,如今竟敢独身往赤柱去寻人?那岑小凤明摆着是为了躲她,才跑去那里做什么慰问演出的啊!万一良玉在路上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既不能惊动家里,也不能叫良璞活动,可他又需要帮手,身边实在无人可用,一筹莫展。天色已不早,索性先回荣华台叫人。于是又舟车劳顿一番,匆匆赶回荣华台,天色已暗。正是关心则乱,进门见到老毕,就吆喝着老毕叫上警卫跟司机,快跟他一起出门。

    老毕被他催促的紧,来不及准备,跟着慌乱,整个二层小楼的人都跟着如临大敌。

    潘子安下楼查看,拽住老毕:“毕叔,你们这么晚干什么去?出什么事了?”

    老毕四处喊人,来不及细说:“大少爷要我们跟去赤柱找人。”

    潘子安:“找谁?”

    老毕:“三小姐!”

    潘子安愣了下,该不会是那些水匪找到了正主?他们抓人去?!

新书推荐: 七步拿捏乱世魔尊 让我再见你一面 囚雀 百分之九九 望月之夏 违世之物 窃权 我可否将你比作夏天 [女A男O]笼中鸟 高岭之花为爱当男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