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手

    大太太手术这日,赵汝成闻讯前来养和探望。

    钟义早将他看成准女婿,欣慰他的礼节周到,却不知汝成与良玉私下早已另有打算。

    见爹啲与哥哥们都守在手术室外,良玉悄悄叫走汝成。

    汝成见良玉好似哭了许多,眼睛红肿得很,知道自己此时不宜再同她商量退婚一事,好心道:“我们两个的婚事,以后慢点再说吧,先以你妈咪的身体为重。”

    良玉脸上未施粉黛,加之熬夜陪护而两眼无神,愣愣地点了点头:“我前夜里电话托你办的事,有消息么?”

    汝成:“你说岑先生的事?我昨日便打听过几个同僚,也请他们都留意了,只要一有消息,我就会告诉你。现在大陆来的各等人都有,元宵节又近了,请唱演堂会的太多了。”

    良玉十分笃定:“岑先生不会接商演的,最近一些劳军演出、公益演出的,有么?”

    汝成:“也有的,等我今日回去再问问。你不必急,他是名人,有自己的演出安排,也不可能全同你这个徒弟讲。”

    他哪里知道良玉为什么要找岑小凤,只不过良玉前夜里将电话打到了报社,他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不过是打听些演艺界的消息,对他这个在报社里做事的人来说也是近水楼台。

    手术在众人的忐忑担忧下,总算顺利结束,但大太太随即被转移到了加护病房,还需要紧密观察,只看能不能挨过术后风险期。钟家老少悬着的几颗心,总算稍稍落地。

    钟义疲惫,良材打算先送他回半山。

    钟义临行前,才将几个子女叫到身边,数落道:“良玉,你闹出那些丑事,我本该将你锁在家中。如今你妈咪病成这个样子,你总该知错了。你干脆搬到你二哥的公寓去,也好就近照顾你妈咪。这件事,幸亏你大哥替你包藏的好,没叫事情传出去,汝成今日还愿来这里走动。你若想叫你妈咪好得快些,也该知道以后怎么做!良璞,你好好看着你妹妹,别纵着她再闯出什么祸来!”

    赵汝成远远望着他们几人,见钟老爷说话间将眼光盯向自己,虽不知在说他什么,但恭敬站起,朝钟老爷礼貌的弯了弯腰。

    钟义远远对他摆了摆手,才随良材离开。

    良璞对良玉没有好脸色,连带着对赵汝成这个窝囊妹夫也没什么好脸色,径自急匆匆的去找主治医生谈话去了。

    良玉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耷拉着脑袋,沮丧的回来送汝成。

    汝成仍好心劝导良玉,叫她别太伤心,凡事要往好处想。良玉却被他说得低下头去,揉捏着衣角,全无以往的娇矜,像做错了事,自责又苦闷。

    良玉一言不发,送他走到了手术楼外的中央草坪,才开了口:“赵汝成,我有话跟你说。”

    汝成见她终于开口,转身看她:“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么?”

    良玉苦笑了一下,都到这时候了,眼前这傻子竟还想着照顾钟家,卯足了胆量,抬头望着赵汝成的眼睛,淡然的:“你是个做新闻的人,怎么这样迟钝?你还没瞧出来么,这几日牵连你这么多事,你就从没拼凑起来想想看是为什么?你也真是个老实人。我若还继续骗你,就真不是个人了...你听好,我和岑先生不只是师徒关系,你明白么?”

    赵汝成眨巴着眼睛,木然听着,似懂非懂的。

    良玉无奈:“那日你说,女子该注重名声,所以就将私情的罪名加在你的头上。呵,你不知这话,当时叫我听了多难受。好在,我知道了你并无心与我成婚,叫我罪孽小了许多。”

    赵汝成这才听明白,惊讶道:“你和岑先生?可我记得,岑先生已有家室了啊!你们...既在一起了,又为何到处找不见他?”

    良玉轻轻叹了口气。

    赵汝成总算没有白白大她几岁,脑子终于转过了弯,叹道:“良玉,你糊涂啊!你莫不是背着家里?!真真是糊涂啊...”

    良玉低着头,再忍不住,硕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的掉出来,一颗颗砸在草叶上,压得她脚边的青草也都抬不起头来。

    赵汝成此刻像摊上了一颗哑着火的手榴弹,扔不得、也握不得。

    他愁苦的挠着呆头,在原地左左右右没章法的瞎转了几圈,才笨嘴拙舌得又说出几句话:“你这…若找到了岑小凤,有什么打算?他这是躲着你啊…我若帮了你找他去,你那两个哥哥…岂不是要扒了我的皮么!良玉啊,你还小…我…你…我…唉!”

    良玉见他转来转去,像火烧了屁股似的,干脆直说了:“妈咪还在危险期,我不会再做出格的事。我只是想当面问问他,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他若说没有我,我也就死了心。至于你,若还惦记着与我退婚,就替我办吧,我绝不叫你因为我的事受半点委屈。倘若不能嫁给一个我亲爱的人,我要那名声还有什么用呢?伺候了妈咪,我便打算去庙里做姑子了。”

    赵汝成急得团团转,他突然变成了良玉私密计划的唯一的知情人。找岑小凤这件事,无论他愿不愿、肯不肯,都算是被良玉逼上梁山了。

    他当自己在良玉面前就已经是根老帮菜了,总难免对年轻女孩自觉卑怯些,却不知良玉竟会喜欢比他年纪还要大许多的岑小凤!她小小的一个人,哪来的见识,说什么嫁不到自己喜欢的,就要狠心做姑子去!他对她,真毫无办法!

    他只好先哄着她:“你别说这种怪吓人的话,好端端的也不至于去庙里,难道家里人都不要了么?这事...你容我想想。我尽力替你找就是了...但...你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良玉眼睛里还噙着泪水:“你说退婚么?你放心,我既这样跟你说了,就等于退婚了,你只管同你家说去。”

    赵汝成皱着眉头:“不是这个。我是想说,找岑小凤那日,你要带上我。我就在一旁站着,绝不插嘴你们,但你一定要准我跟着。日后钟家人问起,我也能有个交代。”

    良玉不理解他为何多此一举,红着一对肿眼:“我们早晚是退婚的,你又何必在意我家人的看法?到时,人人都知道是我钟良玉不要脸犯了错,谁会忍心责怪你一个被我害了的老实人?”

    汝成:“诶,良玉,我们做人总要体会些别人的难处,不要将每件事都做绝了。就算你我以后没有姻缘,也并不是毫无瓜葛的人,看在两家人的情面,你只要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就帮你继续找他。”

    良玉噙着泪,低下头去,默许了。

    ……

    几日过去。

    话分两头:

    元宵将近,荣华台每日里大张旗鼓的供奉着香案烛火,老毕忙着供奉洒扫,各种请神拜神。子安虽看不懂,却也懂要小心的配合着老毕。近日里,只要回到荣华台,便连话也不敢多说,躲在房中,生怕自己有什么无心的言语闪失,万一冲撞了老毕在神明前的规矩礼仪。

    却有一回,老毕竟忙里有空,突然上楼来叫子安,送上了七八套新衣裙,原来是深水埗工厂里做好了的,钟良材在年前就特意为她定制的那几套衣服。

    老毕:“小姐,你也是大少爷身边一同共事的人了,出门在外都是大少爷的脸面,一身行头要有讲究的,就算你不在乎,旁人也要在乎的。这几套衣服,大少爷也是早替你算好的,一周里,每日不重样。也好叫人知道,你是要每日回家的人。”

    每日回家的人?潘子安心中苦笑,就连穿衣服,都被钟家安排好了。她近日是不敢在老毕面前多讲话的,又也跟着眼镜佘学了多日,知道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了,才欣然接下,笑道:“毕叔,我听你的就是。”

    老毕其实只是不想她又束之高阁,不愿穿大少爷为她量身定制的新衣,这才找了一堆借口,叫她不能再拒绝罢了。不料子安这次与之前大不同,竟顺从的换上了新衣外出。

    潘子安对此坦然接受,是因为她已变了。她心中不再觉得这是他的越界之举,而是学会理解为,这是他对身边人的行头要求,她不必再多心得为此感到拧巴;她也不再觉得自己对贵重物品受之有愧,而是学会,不妨在穿衣吃饭这种小事上叫他顺心些,才有利于自己的大事顺利。多日来,她跟着眼镜佘外出跑生意、谈人情、度人心。吃了不少闭门羹,长了不少厚脸皮,说了不少场面话;但也尝了不少甜头,摸了不少门路,学了不少为人处事之道。

    另一头。

    大太太在细心照料下,头脑渐渐清醒些。但因元气大伤,常常说不上几句话,就精疲力尽的又睡过去了;更不提行走运动,虽恢复了些知觉,却还是难以协调。

    良璞与良玉都瘦削了不少,好在幸运的留住了一个清醒些的妈咪,心下都才稍稍放松些。

    赵汝成一直留心着演艺界的消息,也总算有点眉目,带着消息来养和病房里找良玉,却只看到陈妈,才知陈妈与良玉近日都是轮流陪护。此时午后,良玉正在公寓里补眠,为了夜里再来轮替陈妈回去。按陈妈给的地址,赵汝成找到了公寓,按了门铃。

    良玉穿着睡衣,惺忪睡眼的给他开了门。

    赵汝成环顾小小的客厅,到处堆放着杂物,逼仄又憋闷。想起早先为潘画家的事而去半山钟府寻良玉时,她那日也是穿着睡衣,隔着房门与自己说话,却还是锦绣娇女。今日见她搬到这里,仿佛海棠入泥、狼狈清苦。他不免文人心中多慨叹,时移事迁竟如此。

    良玉在他面前是不顾形象的,既是对他无意,也是因对他无愧了。默默给他倒了一杯清水,招待道:“这里不像家里,没有别的,就简单喝些水吧。”

    汝成传统,还惦着男女大防,看着她身穿薄透睡衣,不敢抬眼正视,低着头不断喝水,解释道:“不知道你们轮流陪护,听陈妈的话,才到这里来见你的,我想你着急知道...”

    良玉听不懂他在罗嗦解释什么,爽直问道:“他有消息了么?”

    汝成还是低着头:“有个同僚,说启德机场近日有空军飞行演练,元宵节夜里会办一场规模较大的军民慰问演出,名单上好像有他的名字。”

    良玉激动的蹦起来:“启徳,启徳…那么远,不,不远,我…我去找他。我…我现在怎么样,看上去是不是很憔悴?”

    汝成不得不抬眼去看她,她的确憔悴了些,但还是年轻的。隔着轻薄的睡衣,身材也是…诱人的。

    赵汝成羞红了脸,头又埋进杯子里去了,小心翼翼的:“有一点…离元宵节还有两日,等我打点好,后日早晨开车来接你,你要记得答应我的条件。”

    良玉摸着自己的脸颊,开始介意自己的样貌,嘀咕道:“好,好,我也要两日调整,不能苦着一张脸去见他。后日,我等你来接我,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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