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

    元宵佳节。

    赵家早饭,汝成陪家人提前过节。

    因赵家父子都从事新闻业,晚饭常聚不到一起,每逢佳节,各有个的应酬,因此赵家的团圆饭无奈只好改在早饭。

    钟义近日与赵家的礼尚往来颇多,赵署长知他急于促成儿女婚事,便趁汝成早饭的时间,关心他:“你近日去瞧钟太太,你看她情况可好?记得多多走动,也关心关心良玉,以后相处起来,她才会念着你的好。”

    汝成趁机向父亲借车,回道:“钟太太时睡时醒的,我也看不出好不好来,听医生说还要继续观察的。我最近报社事情也多,来往路上很耗费时间,不如爹啲分我一台车子吧。”

    赵署长停顿了下,往日每每叫汝成练车,汝成总胆小推脱,他早就心中怨怪自己这个儿子太文弱,没想到今日汝成竟主动跟他要车子,果然是有了未婚妻,这小子长了几分气概出来了!

    赵署长欣慰极了:“行!车子、连同家里的司机,一并都分给你!”

    赵汝成却连忙拒绝:“不不、不用麻烦家里的司机,爹啲您近日的行程也紧张,司机还是跟着您有用些。我自己可以的!”

    赵署长不太放心:“只怕你那半吊子车技,一时开不好。家里的司机,还是分给你陪练几日。”

    赵汝成怎敢叫家里的司机跟着,只好别别扭扭的:“不要,不要…我若连开车都不能自主,叫良玉看见了,只怕会笑话我。”

    赵署长不禁笑出了声,他自己倒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奈何生了个儿子却太木讷老实,丝毫都没继承他的灵巧,只消三言两语就能探出汝成心底的盘算,哈哈笑道:“果然是良玉的作用!依你就是,但出门在外,要万分谨慎,多礼让行人,不可莽撞。宁可叫良玉笑话,也要慢慢开。”

    汝成自知车技不佳,若不是今日要私带良玉出远门,路途遥远又要走夜路,他是万万不会向父亲要车子开的。更不需父亲担心他将车子开得多么张扬,他不打退堂鼓就不错了。

    汝成慢慢悠悠将车开到与良玉约定好的地方时,已是过午。

    良玉今日是精心打扮过,虽然不能完全掩饰连日的疲累,但仍靓丽。汝成想多看她几眼却抽不出空,实在是他车技太差,眼神根本不够用,只是来回看左右两个后视镜都够他忙的了!

    良玉坐在副驾,心中急迫:“赵汝成,你怎么开得这样慢?我大哥就是跛了腿,他真开起车来,也比你快的!”

    汝成开车聚精会神,哪里听得进她在一旁说什么,脑子根本没转的胡乱回她的话:“啊?你刚才说什么?我开车的时候,听不见!”

    良玉指着前面的路,叫嚷着:“我说,你倒是超过前面那辆人力车啊!你是四个轮子,干嘛跟在他后面?”

    汝成总算听进去,却又左右往复的看着两边的后视镜,确认后面远远的再无任何公车、汽车了,才勉强超过了那台人力车,拐上了大道上去。车速才算勉强提上来一些。

    良玉瘪着嘴,转过脸瞧赵汝成,他是个稳重人,只是太稳了!稳得叫人心急,想催他两句,却又怕惊了他,只好忍耐着。

    汝成连椅背都不敢靠,笔直板正得坐在驾驶位上,虽是他在操作驾驶汽车,但看上去却像汽车在操控他似的。

    良玉看着车外的风景,突然发现情况不对,问汝成:“怎么往中环开?去铜锣湾更近哇,你这不是绕路了么?赵汝成,你开反了吧?你到底行不行呢?!”

    汝成手忙脚乱中还能抽空扶扶近视眼镜,却听不见她的啰嗦。

    良玉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叫他分神听听自己的话。却吓了赵汝成一跳。

    赵汝成:“良玉,你不要打扰我开车!”

    他被吓得声音不免大了许多,像说气话似的。

    良玉头一次听他这样大声讲话,也反倒惊了一下,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在一边耐心的、慢慢的说了句:“开、反、了!”

    赵汝成总算快速的转过脸看了她一眼,却又转回去看路,仍然大声的,仿佛这车速叫他飞上了云端,隔着千万里似的,他生怕良玉听不见,扯着嗓子说话:“没反!铜锣湾没有汽车轮渡...只有中环码头那里有,能将车子渡到油麻地码头,我们今夜回家还要用车的!”

    原来他连回程都想好了,倒是个周到人,总是走一步想三步的。

    良玉不再打扰他,只盼着以他这蜗牛一般开车的速度,能在演出前顺利赶到启德机场便好。

    汽车从中环码头开上渡轮,要等开到油麻地码头才能下船,难得在船上有了片刻的歇息。汝成这才仔细端详了良玉的打扮,见她隆重其事,不免忧从心中起,不知他自己今天到底算不算同伙帮凶,只好不断提醒着良玉:“今夜,我们必要赶回来,必要将你早些送回公寓,你都要听我的。”

    良玉瞥了他一眼,嫌他啰嗦:“为什么要听你的?你的条件只是带上你,你也说过你绝不会打扰的,现在又不作数了?那我下车就是了,我自己去,说不定还快些呢!”

    汝成连忙阻止:“不行,不行。你若下车,我便电话告诉他们,叫你也去不成。”

    良玉哪里怕他,怼道:“赵汝成,你凭什么管我呢?别说我们两个不成,就算真嫁给了你,我也不会事事都听你的话,你愿意跟着便别啰嗦,你若不愿意,自管报告去!他们问起我从哪里得的消息,我就说是你给我的,叫你也不好做人!”

    汝成“唉”了一声,他有什么办法呢,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了!

    ……

    下了船,九龙行人众多,每遇路人横穿马路,赵汝成还没开近就远远的点了刹车,总是礼让着。如此蜗牛一般,直到傍晚,才载着良玉开到了启徳的居民区,恰巧途遇一架飞机正从居民楼顶飞过,往启德机场降落去。

    良玉惊讶道:“这飞机竟能飞得这么低?住在这里可太危险了!”

    汝成留学日本时,也坐过几回飞机的,但至今他也是恐高的,刚才飞机划过时,他连握汽车方向盘的手都抖起来了,好在良玉观看着飞机,没有发现他。

    他强装着镇定:“都是这样的...都是这样的。”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嘴里在说什么,等那飞机飞过去了,他才缓和好。

    良玉却突然问到了战事:“你先前说,启德机场最近在做飞行演习,难道日本要打过来么?”

    汝成已将车速减慢,缓缓穿梭在居民区,总算有些余力同她讲话:“眼下还不会的。但张伯伦的绥靖之策,不过是养虎为患,我认为迟早会反噬的。”

    良玉从不看时政新闻,眨巴着眼睛,单纯的反问道:“你说的张伯伦是什么人?什么策?”

    汝成有新闻人的素养,自不愿随意对待任何一个问题,但又见良玉其事毫不关心时政,却随口问了个时政的问题,开车时不能分神对她解释太多,只好又说了个文绉绉的答案:“古代兵书上说: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他是习惯了讲这种话,但又担心良玉更听不懂,只好补充道:“飞行演习,涉及制空权,是很必要的。日本已经在大陆搞空袭,香港总要防备的!”

    有那么一瞬间,良玉是佩服赵汝成的。他虽然开车慢吞吞、讲话也慢吞吞,但却不得不承认,他懂的也很多!在某些方面,尤其对新闻时政,他确实思辩敏捷的!

    车子开到一处灯火辉煌之地,停下来。

    演出营地附近布置了许多元宵彩灯,到处透着喜庆。人群往来,军民同乐,难得的和平。

    汝成对这种节庆场所有些无所适从,眼花缭乱间走路,常常自己绊了自己的脚。为免跟丢了良玉,他干脆紧紧拽着她的袖子,踉踉跄跄跟在良玉身后。

    虽是第一次来启徳,良玉却轻车熟路似的,带着他穿过人群车队,直奔忙碌杂乱的后台。

    岑小凤早已扮上了,隔着繁琐复杂的京剧扮相,良玉还是一眼就在众人中认出了他!倒是赵汝成,仍不确信的拽着良玉,小声盘问:“是他么?你看好了?别认错了人啊...”

    赵汝成做贼似的,慌慌张张四下环顾察看着。

    岑小凤未料到良玉此刻赶来,如同惊弓之鸟,抖抖索索。他本是男子,但是花旦的扮相竟比女人还女人,乍然受到惊吓,花容失色,倒叫人可怜。

    三两个生、丑扮相的戏班人,以为岑小凤被什么人找了麻烦,一同赶上来给他撑腰。

    良玉被他们吓退几步。

    汝成此时却临危不乱,绕到她身前,将她掩在背后,向几位戏班人拱手施礼:“我是卫报的记者,今日只是过来找些新闻。冒失了,冒失了。”

    那几人听说是报社的人,才缓和些。

    岑小凤此时也认出了原先站在良玉身后的男人,竟是赵署长家的公子,也安抚着众同仁离开,将他们二人叫到一间小小的帷帐搭造的换衣间里。

    岑小凤在早前的钟家慈善晚宴上,已知道钟、赵两家交好,却也不知眼前这两人已有婚约在身。他只猜测,是良玉托赵公子在报社的关系来找他的,心中觉得连累了赵公子。又有些不满良玉竟将事情捅到了赵家人,叫他日后还怎么有脸见赵署长呢?不免惊吓之外,还有些气恼。说出来的话,便更狠绝了些:“良玉,你还来做什么!我们早断绝关系了,你快回家去!”

    良玉一路提心吊胆,做了几番的心理建设,只担心自己的脸色不好,万一叫岑小凤嫌弃了自己。却不料一见面,果真被他怒气冲冲的赶着走,一时百般委屈涌上心头,登时崩溃大哭起来。

    汝成连忙拉紧帐帘做的小门,靠着门边一个小角落,大气不敢出,来回揉搓着双手。提前说好了的,他绝不插手,他守着这约定,但也未料到气氛一开始就这么僵!

    他越这般局促,岑小凤越觉得在小辈面前丢脸。

    岑小凤既担心赵公子知道此事,又担心赵公子不全知道此事!心想着更要当着赵公子的面,把话说明白了,他岑小凤是绝不会作出这等糟践事的,今日这闹剧都是良玉一厢情愿罢了!于是更对良玉不松口:“你哭什么呢?叫人听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你什么!却不知是你次次的要来逼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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