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招

    看到潘子安将良玉安然带出了山门,钟良材坐在车中,总算松了口气。却又见她二人各自气鼓鼓,分头上车,互相扭着头、背着身,彼此不搭理,倒不像是和和气气聊过的,也不知子安是怎么办成此事。

    赵汝成也觉得车内气氛不佳,只敢对大哥说话:“大哥,先回你的荣华台吗?”

    潘子安却在后排斩钉截铁的:“我还要回过街楼跟师傅对账,今日被你们硬拖出来,不知耽误了我多少事。”

    钟良玉见缝插针的挖苦道:“呵,只你有事做,到处离了你不行呢!”

    钟良材不敢带良玉回荣华台,只怕她们两个不和,真打起来,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知道该帮哪个。半山只怕也不好此时回去,叫良玉与潘姨太再闹起来,爹啲也同样受苦。公寓,也不知会不会正面碰上良璞,唉!

    见他良久未回话,赵汝成尚且一根筋:“大哥,走啊,开车吧!”

    钟良材硬着头皮,启动了车子,罢了,有苦有难都叫他受着,还是回荣华台算了!

    潘子安却在后座替他回答赵汝成:“赵先生,我以为你来接良玉,是打算带她一同回赵家说道的。你父亲是受了人挑唆,你却不会啊,实际发生了什么,你是比我们谁都更清楚的人。”

    钟良材收回了本要点油门的那只脚,眨了眨眼睛,妙啊!这话他是真说不出口,但是潘子安说出来,就没什么不是了。她还真是神来一句,拯救他于水火。

    赵汝成:“这…我是要回家去问问的。但良玉…现在…只怕…”

    钟良玉不想自己被他们当成皮球踢来踢去,赌气道:“赵汝成,你家退了便退了,我们两个也早说好了的,我绝不会赖着你。你也就没什么好回家问的!”

    赵汝成愁眉苦脸的转过头来,朝后排的良玉解释道:“我总要回去问问,是不是我爹啲听了那岑太太的一面之词…我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别人,会将这事捅到我家去…那岑太太,你也知道,是个狠角色…就算要退婚,也不能叫我爹啲冤屈了你…何况我也要对着你妈咪的灵位,有个交代,不然日后,我们赵家人心中也都不安的。”

    钟良玉听到他提起妈咪,低头不语。

    潘子安:“赵先生,你既然要负责后面的事,就干脆先带她回报社,你在报社总有个宿舍吧!你回赵家去,宿舍也就空了,好人做到底,不如叫良玉在那里先过渡下,你们二人也好就近凑一起商量你们自己的事!”

    潘子安直来直去,钟家大哥眼神里也透着期盼,就连钟良玉也默不作声,赵汝成犹豫不决:“只怕我宿舍太寒酸了…那…看良玉…吧…”

    潘子安拍了下钟良材的椅背:“怎么还不开车呀?我还急着回过街楼做事呢!”

    钟良材顾着听潘子安一套一套的厉害话,走了神,竟全都听她的吩咐了。

    钟良玉也心中打鼓:大哥在潘子安面前,何时这么沉默顺从了?就连赵汝成和她,好像也都无意识的听了潘子安的安排?她此时是无脸回钟家的,更不想回大哥的荣华台那里去日日看潘子安的脸色。早在出山门前,她就想好了,此后要叫赵汝成帮自己寻个住处,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在钟家人面前,她没了骄傲,但在赵汝成面前,她还想保留些自尊,她自觉对赵汝成坦荡,并没欺骗他半分,何况赵家此时冷脸退婚,也不尽是地道妥帖的,总不该听了片面之词就给她定了罪过。

    潘子安替她开口,讲出了她心中的想法,她倒是不禁也有些另眼看待潘子安了。

    ……

    车子停在卫报所在的大楼前,送走了良玉和汝成,钟良材继续冷着脸送潘子安回过街楼。

    赌厅已亮着电灯,只剩零零散散些个客人,眼镜佘也已赶回来。

    自子安被拉出门,暗局的生意就被阿龙接应去了,此时正是阿龙和眼镜佘对当日账本的时候。

    见两人此时回来,眼镜佘有些出乎意料,起身相迎:“这么晚了,直接收工就是了,怎么还赶回来?”

    潘子安:“前半日的账务,阿龙不知道,我总要回来补上的。”

    眼镜佘笑道:“不差这一时,明日再补,也对得齐。”

    潘子安却有自己做事的原则:“不,今日事今日毕,不能由我带头坏了规矩。”

    钟良材也耐心,一声不吭的坐在一边,看他们几人对账。

    潘子安竟全听得懂一些黑话与行话,与伙计们交谈无不顺利,又脑袋计算的快,心算出来的数目与算盘核出来的竟都一致...不免又对她刮目相看。

    账务对完,子安叫他一同走,钟良材却说还有事要跟眼镜佘聊,叫她先回车上等着。

    “你怎么能叫她盯暗局的买卖?”钟良材略带嗔怒,瞪住眼镜佘。

    眼镜佘望了望门口,确认了潘子安已走了出去,才说:“嘶…大爷,不是你说,对她无有不教么。”

    钟良材:“我…你先教些帐务、计算…总好过教她那些!”

    眼镜佘:“教啦,她一学就会,早学完啦!您刚也瞧见了,她把账盘得多清楚,算数比那算盘珠子还快!再者说,总不好叫她在大厅里,万众瞩目、抛头露面的…您就舍得?”

    钟良材被说的不好意思:“唉,您知道我什么意思…”

    眼镜佘:“她是个好苗子,将来钟大爷娶了她,绝对是把当家好手。我可是照着华丰号大少奶奶的标准,日日教着她,您还有什么不放心?”

    钟良材支吾:“她…我…唉,我不是说您,我是说那小屋里的主顾,那些人来路复杂,万一…”

    眼镜佘哈哈笑道:“钟大爷,咱们做的就是八方来财的生意,难道您的华丰号就不是客迎百家?您如果怕她应付不来,就大可不必,她恰恰如鱼得水、机灵自在。那些牛鬼蛇神的,哪算计得过她,尽被她算计着呢!”

    见钟良材仍然不满意,眼镜佘眯着眼:“莫非,您怕她跟别人跑了不成?嗨,您还不相信自己看中的人么,何况那些人歪瓜裂枣的,哪能入她的眼?...您想将她拴住,可不能指望我,还得指望您自己啊...不如,我给您出个损招?但话说在前头,损招就是损招,将来可不兴出卖了我啊,哈哈哈...”

    钟良材抬眼望他。

    眼镜佘一字一顿:“早、生、贵、子!”

    钟良材豁得站起,往门边逃去,将拐棍指在半空:“您怎么...唉,老不正经...”

    眼镜佘笑哈哈:“哈哈哈,钟大爷慢走啊!老不正经的,就不送您了!”

    ......

    卫报报社也是员工都已收工离开的时候,赵汝成急于收拾宿舍,将良玉先安置在自己的工位等候。

    赵汝成的工位摆满了各种稿件、文档、还有他圈圈画画过的纸张。他的字迹工整娟秀,竟不像一个男人的。

    隔壁尚有几名还在做事的两三同僚,低头奋笔疾书着。大家谁也没空来关心她一个陌生人,都闷头做事,原来赵汝成并不是特殊的一个,这里有许多和赵汝成一般的人。

    钟良玉呆呆坐着,无人问津,觉得自己像个废物,而世上的人人都有事可做,就连潘子安都有事可做。她坐直了身子,也煞有介事的翻看着赵汝成桌面上堆着的报纸印样,看了几行文字又觉得困意袭来,不免只想挑些图画看。那些小画,寥寥几笔就勾勒出许多人物花草,真是巧技啊,原先她也是爱画画的,竟越看越喜欢。却不料,越看越眼熟,在角落一处终于找到了画者的名字:美珍小景。

    就连潘姨太那样的人,都有事可做!

    钟良玉眼前像被一声惊雷扫过,无地自容。没有她的帮忙,赵汝成自己也已促成了这桩合作,可笑她还以为此事若没她居中张罗便黄了呢,原来她才是可有可无的那个,她算个什么呢,恐怕在赵汝成心中,她的价值连潘姨太都不如。

    钟良玉颓然塌在座位上,心中最后一点自尊,也消失殆尽。

    赵汝成闷头站在一个小格子间,全然没有头绪。这里虽说是宿舍,其实也不过就是在工位背后一处狭窄的杂物间里放置了一张折叠床,白日收起来,晚上放开,简易的铺上被褥就能睡了。

    他虽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但因赵署长素有廉名,并不娇惯他,即便送他留学多年也是供应有度。赵汝成也早适应了在外独立勤俭的生活,对一应吃住用度,并不算是个讲究人。

    若不是将良玉接来,他是万万想不到,要好好收拾这个杂物间的。地上到处都是些成捆的高高摞起的废旧报纸、参考资料,角落里还有些拖把扫帚这些日常清洁工具,也有几件旧板凳、废弃台灯、纸壳箱子之类的。

    赵汝成为了在地上挪出一条小路,上上下下搬来搬去,吭哧吭哧的收拾了一身尘土,才走出来。

    “良玉,你今晚就先凑合住着,缺些梳洗物品,我明日一早给你带些来…这里有间小窗,但太高了,平日里也不常开,所以有些味道,可能要委屈你忍一忍…”

    他说奇怪的味道,不过就是墨水纸张的味道,哦,似乎还有些消毒水的味道…良玉倒也不计较。

    赵汝成看良玉的脸色还可以,继续道:“白日报社里人多吵闹,你可以随意出门逛逛街,到夜里就无人了,只是要记得锁好这个小门。”

    杂物间实在太小,钟良玉没什么可看的,又坐回他的工位:“赵汝成,我想做点事…你找点事给我做吧!我也读过书,识文断字,我总能在你这里帮上些忙…就算我不白白吃住你的。”

    赵汝成却误会她了,连忙摆手:“不用的,不用的。大哥给过我钱了!”

    良玉抬头看他,是啊,大哥总是个周到人,怎会叫赵汝成白白照料她。

    钟良玉:“我记得你那晚说过的话。倘若我有点事做,就会好起来...我信你的话,我刚才看了你的报纸,文艺板块我全都看得懂的...这篇,喏,就这篇,我还读出了一个错别字呢!我总能做些什么事的...”

    赵汝成接过她递上来的,仔细看了看:“哦,这是潘作家的文章,我们正在做最后一遍校勘工作,难免会有几个疏漏。”

    钟良玉:“奇了,怎么尽是姓潘的...”

    赵汝成笑道:“是潘子安的父亲,这是遗稿,所以我们要仔细检查,不能辜负了潘作家的心血。潘作家的译作,在海内外都很受欢迎的,唉,真是可惜…”

    钟良玉夺回那张样刊,思忖着,打定了主意:“就让我做做校勘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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