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阴雨

    一身疲惫返回荣华台时,早预料到会遇到记者,却没想到记者已经在外围住了一个人,倒是给她腾出了入门的通道。

    趁记者还不认识自己,潘子安猫着腰溜了进去,警卫接应着。

    “外面那是什么人被围着?”子安问警卫。

    警卫:“方老板。”

    子安疑惑:“哪个方老板?”

    警卫:“哦,璞老板的旧友,隆盛行的方少爷。”

    子安:“那…他怎么来这里了?”

    警卫摇了摇头。

    奇怪,方少爷总不会无缘无故过来这里招惹记者吧,既然是钟良璞的朋友,总不好对他不闻不问。

    子安吩咐道:“多叫几个人,把他捞进来吧。”

    警卫们对她的话倒是无有不从,想来余经理和老毕早就将她的身份在荣华台内坐实了。

    方振业在警卫帮助下,才从记者堆里被拽进了门。

    “喂哟!救命,救命!”方振业一脑门的大汗珠子。

    潘子安见他狼狈焦急,上前招呼道:“方少爷?”

    “大哥,大哥怎么样?我…我来找大哥!快带我去后园!”方振业刚摆脱了记者,说话忙叨叨。

    对外,一直宣称钟良材在荣华台闭门养伤,方振业倒是闻讯而来。只是不曾听说他与钟良材交好,怎么倒急着来探病?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他实情,潘子安只能叫警卫阻拦着他。

    方振业见警卫们都听眼前这女人的话,莫名生气,吼道:“你哪根葱啊?!”

    这倒是问住她了,名不正言不顺,她不好回答。

    潘子安:“方少爷该知道,钟老板受伤了,现在还不方便见客,得罪了。您若有什么事,可以改日再来,也可以同我讲,我代您转达。”

    方振业气恼地拨弄着头,原地胡乱转了个圈,突然伸手指道:“哦!周玫同我讲过,你就是大哥楼上养着的那个上海女人吧!”

    说罢,冲上来拽住子安的胳膊,警卫们要上前,被子安眼神示意退开。

    “你快替我问问大哥,钟良璞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周玫,周玫她被几个日本人带走了!她,她还怀着肚子,快救她!”方振业用力摇晃着她。

    听到“日本人”三个字,潘子安头皮发紧,本能地抱拳抵触。

    见她愣着,方振业趁机又要往后园冲,被警卫卡住。

    潘子安定了定神:“方少爷,你冷静点。哪里来的日本人?又为什么抓走周玫,抓去哪里?”

    方振业蹲在地上,气急败坏:“我怎么知道哪里来的!就因为她是钟良璞的太太,他们便抓了她!早知今日,我就不该…杀才的钟老二,怎么就得罪了日本人!大哥,大哥他一定知道!”

    潘子安皱着眉,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钟家的事,怎么没完没了的!

    “你先别急,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你也别问我为什么和她在一起...他们带着枪,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说…他们说什么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要钟良璞交出什么人给他们才行!钟老二,一定是钟老二在外面闯的祸!”

    “确定他们说的是二少爷?”

    “不会有错,我听得真真的!就是要钟良璞交出什么人来换周玫!”

    钟良璞不是在宁波落货么?怎么惹上了日本人?这可比生意还棘手!现在的香港政府,抱持中立之姿,绝不会插手这种是非,恐怕只有自救。可钟良材此时自身尚且不保,钟家上下又风雨飘摇,倒是没人顾得上钟良璞,他远在宁波,这两日也不曾来电捎信,莫非真遇到了什么大事?罢了,虱子多了不愁。

    潘子安:“方少爷,不妨实话同你说,钟老板现□□力不支,已经管不了许多事了。二少爷自从到了宁波,就与家中断了消息,该是已经遇到什么事了…钟家现在,不瞒你说,是我和余经理几人在勉力支撑。你若信得过我,今日且先回去。以你的身份和关系,应该不难打听到周玫的去处,至少先想办法找到她。至于周玫,日本人暂时还不至于为难她,她也并不是个软弱的女人。反倒是方少爷你,千万不要冲动,否则只会害了周玫和孩子…你放心,钟家不会不管,周玫到底还是钟家的儿媳。”

    方振业:“你…你知道我们的事。”

    潘子安苦笑道:“我既是钟老板养在楼上的女人,如今又代他理事,你说呢?”

    既然她都知道,想来大哥也都知道了。方振业虽然愤恨钟老二惹祸上身,但毕竟女人和孩子都是自己的,这种交易本就离谱,说起来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不能全赖给钟家。何况钟家老少目前的情况,他也有所耳闻,只是未料到大哥伤重到要靠女人在前支应了,现在也只能如此。

    方振业犹疑道:“你说的我都明白,这种事,我自不敢冲动,就是对外面那些记者,我也一字未说。只要有了钟良璞的消息,尽快通知我!大哥只要好些,就替我问他,钟家到底打算怎么办?”

    他虽爱护周玫,却也与其他男人无异,总不信能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年轻女人身上。

    潘子安点点头:“好!”

    送走了方振业,子安身心俱疲,恨不能一头扎进被窝,再也不理钟家内外这一箩筐的糟心事了!

    刚趴到床上,腰间被膈应了一下,才想起还别着一小团银票。

    钟良材给了她三万呢!她只要狠狠心,就可以逃离荣华台,逃离钟家的是是非非,从此海阔天空!可是一想到他,她又莫名心酸、心疼、心忧。他挡住刀的那一刻望向她的眼神,总是浮现在脑海中,那般绝望,却莫名平静。那一刻,矛盾、挣扎、哭喊、嚎叫的,反而是她。即便今日在玛丽医院,被他辱骂、污蔑、挑衅,她也再做不到像往日那般对他还击、反驳、抵抗。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潘子安嚎啕大哭。

    ……

    玛丽医院。

    夜里不知几时,钟良材从噩梦中惊醒,惊慌中抓住了什么,意识渐醒,才感觉到似乎是一只女人的手,柔软温热。可能是良玉来换老毕的夜班了吧,这两日良玉为他哭红了眼,实在叫他看了也心疼,都是受自己连累啊。他并不睁眼,只默默松开了手,却被她两只手又一起握住了。

    钟良材垂下手臂,反而试图安慰良玉:“呵呵,良玉,别担心,大哥刚才只是做了个梦...什么时辰了?你也要休息的,别为我熬坏了身子。”

    “后半夜了。”声音轻柔,令人心安。

    是不是还在梦中?好像突然回到了荣华台,夜里又听到身边那个熟悉的声音。

    “谁?”他睁开了眼,却漆黑一片。

    “啪”一声,床头小灯被她点开,是潘子安呢!

    “你!良玉呢?老毕呢…”他不喜反惊。

    “嘘,他们太累了,今晚就让他们好好补一觉吧。”她一只手还继续温柔地握着他。

    他愣了一会儿,将自己的手从她手心挣脱,扭头看向漆黑的窗外,连连催促:“你走,你滚!我说了,不需要你,你要不要脸?”

    “外面那么黑,你要我滚哪里去?”她如白日一样,任他怎么发泄,依然不急不恼。

    “随便滚去哪里!总之不要来烦我!”他坚持。

    她似乎在用沉默与他对峙,许久,才听她浅浅叹了一声:“唉...我想过了,既然在钟家这么轻松就能赚得三万块,何必还去辛苦赚别的钱?”

    她说得一本正经。

    他总算转过脸来,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你还需要多少?我给你就是了,拿了钱就滚!”

    “我这两日在华丰银号理事,才发现原来钟家这么有钱呢!守着你钟大少爷这么大一棵摇钱树,我滚了岂不是可惜?你也别想随便甩几个钱,就能打发了我呀。”她今夜有备而来。

    她倒是吓到他了,他觉得她突然有些可怕。

    他怵道:“你…你不是这样的人。”

    她撇撇嘴:“以前没见过那么多钱,现在不一样了,人会变的嘛。”

    他犹豫着:“你…你当真觊觎上华丰号了?别做梦了,良璞就快回来了!”

    她伏下身子,调戏般拨弄着他的头发,笑得阴森森:“唉...以前你躺在我身边,我总担心你不老实,现在好了…谁说我觊觎华丰号了,我可不想得罪你那个弟弟。”

    她凑他太近,让他不自在,他别过脸去。

    女人如老虎,变脸如此快,幸亏他没有死,醒来倒见了她今日这面目!

    她却出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硬生生掰回,玩弄他如同乖乖玩意。

    “其实,你白日是心疼我吧,舍不得我在外替你辛苦?你的演技真是蹩脚,你将我看成一个笨蛋么?哦,你还说,没意思了?那我,给你意思意思?”说罢,捏着他的嘴,轻轻咬了上去。

    “呃…”她越咬越深,令他疼得哼唧了一声,却无力摆脱。

    她便咬得更深,将他下嘴唇咬出血印子来,才松口。

    “现在,有意思了么?”她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他被她捏得紧,嘴嘟着,说不出话来,含糊着:“唔…什么意思?!”

    她松开他:“你什么意思呢?你不是说要娶我?我要在外面行走做事,没个名分,总是不方便。”

    他被她今夜搞糊涂了,又被她玩弄得有些没面子,揶揄她:“你就这么想做我的姨太太?”

    她也不急:“我记得,去志莲净苑接你妹妹时,你还欠了我一个条件吧!现在是你履行的时候了,我的条件就是你要明媒正娶,娶我做你的太太,至于你以后想娶几房姨太太,随便你。”

    她倒是犯傻,他可从没打算让她做什么姨太太,从来都只有她一个,可她倒是为此白白浪费了一个条件,还真是傻妞一个。

    他凝视她许久,转而神色失落,不再做戏,自卑自叹道:“我…呵,就我这种人,还娶什么姨太太。你这般年轻漂亮,又何必为了一个身份守活寡?钟家的事,你也不必承担...还有良璞在,你真的不必如此可怜我。那刀子本也冲我来的,你挡在我前面倒是犯傻了。”

    他应该已经明白,她如此聪明,怎会看不穿他的心思,而她今夜这般,也不过是特来治理他一番,将他戳穿罢!

    听他如此讲,她也才松了口气。他虽躺在床上,却还是难对付,非得她软硬兼施不可。

    她摇摇头:“你不要这样想,陈医生说过,还有希望的。我也不是可怜你,为了你的事,毕叔、良玉、余经理、师傅…他们都很不容易,他们对我那么好,我又怎么能不管不顾呢?你要快点好起来,不要指望一直将担子都甩给我!有件事,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告诉你,二少爷可能出事了...周玫今日突然被日本人带走了。”

    良璞若出事,钟家便没了指望,难怪她今夜突然来这里。她明知道他需要她,却反将话讲成她要挟他一般,叫他一个男人自觉汗颜,又更加疼惜她的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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