浆糊

    哄骗女人,钟良璞自有一套办法。

    松岛真子向上级汇报过后,竟真的同意了他的外出条件,只是她会跟在他左右。钟良璞只能抱着一丝希望,但愿如陈达与周炳山先前所料,那新闻若果真是从上海发出,必与英人有关,他可借由英人船员伤亡失踪一事攀谈英领馆,以此为自己斡旋。

    出发前,松岛真子不忘叫他致电香港,催促钱款。

    ……

    “嘟嘟嘟…”

    香港酒店房间电话铃声响起。潘美珍心慌,被钟义使眼色,哆哆嗦嗦接起听筒,日本人在门外同时接起监听。

    “璞少爷?”

    潘美珍惊呼了出来,欲将话筒交给钟义,却被钟义拒绝。想到良璞尚不知钟义中风一事,钟义说话恐会露馅,潘美珍只好继续替他接听。

    “什么?还要准备一笔给英领馆的赔偿款?唉哟,光是日本人就要了两千万,还到哪里弄那么多钱给英人呐!璞少爷啊,你这…你这是要我们的命啊!…你爹啲他…他不肯接你的电话呀!唉!”潘美珍将电话塞不出去,钟义怕露馅不肯说话,只好她自己发挥了。

    “你大哥?”

    听潘美珍这样反问,钟义在旁,料到对面良璞或许是在询问良材的事,良璞冲动,此时决不能将良材与自己的身体实情告知,对潘美珍连连摆手。

    潘美珍猜测着钟义的意思,回道:“你大哥他,他,他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你啊!”

    想要继续说,却被钟义瞪了一眼,差点说漏,只好戛然而止。

    挂断电话。

    潘美珍又惊又慌,吓得瘫坐在电话旁。她是最怕钟良璞的!

    钟义:“良璞这是告诉我,他要在上海那边借英领馆的势力…好小子。”

    潘美珍缓和了些:“他倒是懂得自救,可谁来救咱们两个…”

    ……

    松岛真子在钟良璞旁边,听完了电话。

    钟良璞慨叹道:“你瞧?我没骗你吧。老头子连我的电话都不肯接!我大哥哪里顾得上我!!你们啊,可别把我当什么摇钱树了!我钟良璞真值不得那些钱!”谢天谢地,是潘美珍替爹啲接的电话,她捣得一番好浆糊。

    钟良璞被蒙着眼罩拉上了汽车,直到下车前才被摘下。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开阔的花园绿地,中央一座两层砖木结构建筑,外形英式风格,想来这便是设在上海的英领馆了。左右打望一番,这里倒是空旷,横竖两侧均有河道,英领馆在上海也是选了个风景极佳的位置。汽车停在外围,真子着中式旗袍,陪在他身旁,挽着他的手臂,像极了一对恋人。

    罢了,甩不掉她,只能见机行事。

    走过草地,踏上遮阳长廊,钟良璞眯着眼回望风景,叹道:“上海这时节倒是鸟语花香。”

    真子无心风景,直言问道:“你稍后要见什么人?”

    他哪里知道该见什么人,但又不能让她看破自己虚张声势,回道:“当然是朋友。待会儿我朋友问起你,真子小姐又是我什么人?”

    真子:“我当然也是你的朋友,女朋友。”说话间,亲昵地挽紧他的胳膊,贴靠上来。

    迎宾接待人员问清来意,将他二人请到“新闻处”一间办公室等待。不久,一位英人干事进来。

    “下午好,钟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英人与他似乎是第一次见面,真子在旁疑惑。

    “我希望你们可以帮我找两个人,确切的说,是找你们国家的人。他们在我的船上失踪了,而我现在,不方便出去找他们,只能将这事交给你们帮忙解决。”

    他抬眼瞧了瞧身边的女人,那英人干事却看不出他的局促。

    “失踪了两名英人?什么时候,在哪里?”英人干事只管处理事情。

    “确切的说,死了两名,丢了两名。死的两名已经送回香港,失踪的两名或许还活着…其中一个有中文名字叫高湛秋,另一个只有英文名字Paul.Chiang。原本都是英国威利船运公司的人,前不久我的轮船失火,他们便失踪了。或许你们这里有泰晤士报,可以找到那篇新闻,前不久刚发生的事。”

    倘若来此解救不了自己,至少可以趁机查明一下新闻的事,也或者能查到高湛秋一些信息。在香港,他也曾托人四处打听高湛秋的过往,竟毫无头绪,此处或许有意外的收获。

    “Paul.Chiang?”英人干事再次确认。

    所有信息里面,最不重要的就是这个Paul.Chiang,若不是那日警卫队长统计伤亡情况,他竟不知船上还有这样一号人物。眼前这英人干事听了半天,却只拣了个无关紧要的问,这倒是在钟良璞意料之外。

    钟良璞点了点头,以为是自己口音不地道,随手拿起眼前桌上一支笔,将那名字写在一张废纸角落上。

    “喔!他也在找你!”那英人干事看后,脱口而出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哈?他在找我?他在上海?”钟良璞有些吃惊。

    “对!喔!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请跟我来!”那英人干事甚至还有几分喜悦。

    那叫Paul的英人工程师,从未打过交道,怎么会跑到上海找自己呢?想起陈达所说的话,莫非这人真有什么蹊跷来路?

    英人干事带他二人登上二楼,边走边说:“Paul是我的英国同学,我本来已经为他买好了船票,可Paul说要先知道你的情况才肯回去香港,我想你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他这几日一直都在资料室帮我的忙,顺便还可以看看各种新闻,大概也是为了找你的消息…”

    三人径直走进一间“资料室”,里面有几个年轻英人正在蹲着整理新闻资料。

    “Hey, Paul!”英人干事故意大声喊向窗下一名正背蹲在地板上看着什么报纸的高大洋人。

    “Hmm…Bill, I’m busy…”那洋人背对着,头也不抬。

    “Yeah…but, see what?Surprise!”那英人干事转身将钟良璞带进来。

    蒋宝得哪知道金比利有什么可给他惊喜的,转身回望,却对上了钟良璞一双同样迟疑的眼神,瞬间吓得跌到窗边,怀里的报纸也撒了一地。

    “Surprise!Hmm?”金比利以为蒋宝得盼着找到这人呢,殊不知将蒋宝得吓个半死。

    蒋宝得只好跌跌撞撞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似笑非笑的,比哭还难看。

    窗前一头金发,钟良璞莫名觉得他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的。不管了,好不容易在真子面前做实了,更要装的亲切才行。

    “哎呀,我的大工程师,我可找见你了!”钟良璞上去给了蒋宝得一个大大的拥抱,亲昵激动得简直如亲兄弟。

    真子在门外瞥见,他倒是与英领馆新闻处的这些英人真有些好关系!

    蒋宝得更摸不到头脑了,钟良璞不该是来追杀自己的么!怎么反倒像久别的亲人似的?他到底认没认出自己来?一时愣在原地。

    钟良璞见他此刻像个木头,对他朝身后那女人撇了几个眼神,又热情地搂着蒋宝得的肩膀,开心道:“Paul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唉,没想到你也一直在找我,没想到咱们还能在上海见面,真是患难见真情啊,真是我钟良璞的好兄弟啊!”

    蒋宝得看了看门外那窈窕女人,怎么钟良璞在哪里都有女人在身边?看他频频使眼色,莫不是要自己帮他演戏?

    蒋宝得方才回过一点神,呵呵傻笑,应和道:“是呵,没想到…”

    金比利在身旁为他二人高兴,问道:“Shall we call Chiu?”

    却吓到了蒋宝得,急忙热情地搂住钟良璞往外推,回头对金比利使眼色,大声道:“No!That’s enough!Thanks, Bill!”

    说话间,已拉着钟良璞冲到了楼梯,远远甩开了身后不明真相的金比利。

    松岛真子坐在遮阳廊下一张木质宽椅,看着他二人勾肩搭背站在廊前草地前,说什么悄悄话似的。

    她只要稍往前,钟良璞便不说了,那英人也自然就不说话了。明知是钟良璞防备自己,却也没办法,只好坐在他二人身后盯住。

    回头见真子知趣,不在靠近,钟良璞才小心问道:“Paul,我们以前有没有见过?”

    蒋宝得手心涌起一层细汗,万万没想到,老天要这样考验自己,迟疑着:“呃…见过吧?” 还是该说没见过啊!蒋宝得嘴唇都开始打哆嗦了。

    “是吧,我总觉得我们在哪里见过!应该还是在船上,或者码头上!”好在钟良璞会自圆其说。

    蒋宝得庆幸,庆幸那晚在铜锣湾野码头搭救他的时候,枪火密集,他无暇四顾。趁夜色掩护,自己又戴着帽子,他未必看得清。事后在荣华台相见时,匆匆一面,他还有些懊恼自己将水匪全部放走,帮了他的倒忙,当晚对自己都没有什么正眼!真是老天帮忙,不然今日可就全都露馅了!

    钟良璞警惕四下,问道:“Paul,多谢你还惦记着找我,我有事要拜托你,现在也只有你了。看在我们有些交情的份上,帮我搭救两个人。你是英人,应该好办。”

    蒋宝得:“搭救什么人?”

    钟良璞看了看身后的真子,小声道:“嘘...中国人。但我不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待会儿我们离开的时候,你能不能想办法跟着我们,他们离我被关的地方不远。是一对父子,姓周。我欠他们一笔钱,要当面还给他们,我钟良璞从不欠别人的债。”

    蒋宝得皱着眉头,觉得此事有些荒唐,他怎么会帮钟良璞?

    钟良璞见他面露难色,转了转脑子,吓唬道:“新闻是你发的,对不对?”

    蒋宝得震惊。

    钟良璞倒是从他表情反应里印证了些什么东西出来似的,拍着他的肩膀,安抚道:“没事,没事,你也是为了找我这个东家嘛!呐,我也没想到遇见你这么个宝贝啊,你在这里既然这么有门路,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日后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你找我总是为了些钱,我都给你!她,她是个日本女人…别,你别回头看!外面也都是日本人…你只要能帮我找到那对父子,将他们安全送出去,你要什么,我钟良璞都给你!”

    蒋宝得被他说得心里七上八下,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信息太多了,他一时消化不了。

    钟良璞却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这里,搂紧了他的肩膀,压低声量说道:“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船上动了多少手脚,煤改油的工程,是你的手笔吧!”

    利诱不动,就威逼。只是他也不确定,只是想到借用陈达发现的事情来借题发挥一下罢了。

    蒋宝得瞳孔地震一般。

    英人的表情就是太丰富,怎么三两句的,就这么大反应,也太不经诈了!

    钟良璞笑道:“哎呀,小事!都过去了,不就是一条船么,你看你这一头汗!只要你肯帮我这次,别说一条船了,只要你想精益求精,我可以再给你买一条船!但你若不帮我,你也知道我们钟家在香港是个生意人,不会随便放过你的。”

    他笑得邪性,半真半假,才最瘆人。

    蒋宝得稀里糊涂点了点头。

    钟良璞嘱咐道:“呐,如果你找到他们父子,千万不要提我。就说是他和你们新闻处有些生意往来,他是个纸墨供应商。尽量庇护他们父子,如果可以,帮他们买两张去香港的船票,你护送他们离开。到了香港,你只管到我大哥那里去取钱,绝不亏待你!”

    说毕,松下肩膀,伸了个懒腰,大声道:“哎呀,说起来,我还没有好好逛逛上海,难得来一趟,可要多看看!你既然已有了英领馆给你买的船票,就先自行回香港吧,不必在这里等我,我还要留下来陪陪我的上海女朋友。”

    他回身张开臂膀,松岛真子站起挽住,两人与蒋宝得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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