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就这么让他和道爷单独见面了？”卡帕虽然对沈言舟不是很服气，但还是在心底里把他当自己人，也会在遇到问题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他来帮自己。
“你，就是操心太多了，道爷说什么就做什么，他心里至少比你清楚。”
天空湛蓝一片，微风时不时吹过，与灰黑色的破旧仓库形成极大反差。
沈言舟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如何，在得知沈从霖要和道爷见面时，他就已经想办法把时间地点透露给警察，让他们提前做好防备了，他已经待太久了，证据已经搜集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和他们做个了断。
不知道警方现在有没有部署好，如果真出了什么岔子，自己能不能保下来他是个未知数。道爷一向心狠手辣，猜疑多虑，要不是自己几次拿命去赌，也无法混到今日，被他深度信任。
光线透过仓库缝隙照进室内，打在沈从霖的半边鼻峰，亦让他看清了对面人的面容。
“道爷，真是久等了，今日看见你的真容，后辈死在这儿亦足矣。”沈从霖眉毛微挑，语调上扬，用着半开玩笑的语气喊出这句话，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
“你就是老林的小儿子？”沙哑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仓库内，道爷翘起一边腿，坐在仓库中央的沙发上，手里还拿着一个抽了一半的烟管。
他轻弹烟灰，猛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白色的雾气，蒙住了他的脸：“来，过来让我看看。”
“是你杀了我父亲吧。”沈从霖距离他只有几十厘米，从桌上拿起一个透明杯，将放在一旁的酒倒入杯中，轻啜了一口：“啧，上好的白兰地。”
道爷回头盯住这个已经坐在他旁边的年轻人，不由得佩服他的胆量——很少有人能不经过他的允许，就坐在他旁边了。
“谁告诉你的？”他挂了些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疑似懊悔的表情。
道爷的年纪比魏敬袁小些，皱纹没有他那么多，一身灰色运动服和黑色的运动鞋，看着像是个经常锻炼的时髦老头。
“你先回答我这个问题。”沈从霖自然不能把魏敬袁透露出来。
道盟笑了笑，觉得没什么瞒的必要了，反正他不会让他完好无损地离开这个仓库，亦不会放过魏敬袁。
知道林氏集团老总是他杀的人，除了魏敬袁以外，都死了。
魏敬袁以为派人跟踪自己，就不会被发现吗，没有戳穿他是觉得这件事根本威胁不到自己，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是自己杀了他。
他确实不是故意要杀掉林由远的，可是在当时的局势下，就算手下的枪没有走火，他们估计也会在几分钟后打起来，拼个你死我活。
这老头可真不会变通，走私枪支的水都下了，怎么就不愿意跟自己合作呢，这时候还要他所谓的“底线”和原则做什么呢，把命搭进去了吧。
不过，突然冒出一个自称是老林小儿子的人约自己见面，他内心是有点忐忑的，自己明明记得他家小儿子十几岁就去国外读书了，一直没回国，谁也没见过他的样子，应该不会轻易出现的。
所以他昨天接到通知时，让人好好地在国外查了查，却发现除了一张照片以外，根本查不到任何关于林寂的信息。
至于照片上的人，他确定就是身旁的这个。
“没错，是我杀的。但这也不能怪我啊，枪总有走火的时候。”
沈从霖料到他会直接承认这件事是他干的，现在警方应该已经快到了吧，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让他说出犯罪事实，拖住他，等待警方将魏敬袁抓住，再捣毁道盟的势力。
道盟见林寂没有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盯住他，眉毛皱成川字，站了起来，把已经燃尽的烟管放到桌子上，张开双手。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把我抓住，交给警方，把我绳之以法；二是和我合作，代替你爹，给我提供帮助，两赢。”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你明知道现在公司是我大哥在管理，我根本到不了管理层。更何况，你还杀了我爹。”
沈从霖亦站了起来，靠近道盟，想把这出戏演完。
“你觉得我为什么呢？”他拍了拍手。
道盟身后的货物架中，走出了两队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枪。
他轻蔑地笑着：“林大公子，跟我斗，你还是嫩了点，凭你，你要怎么和我斗呢？我也就不瞒着你了，让你死个痛快，魏敬袁呢，也会陪你一起去见你父亲。”
道盟早就做好了打算，林家小公子要是真找他来寻仇的，那就把他一起干掉，如果他同意合作，就留他一命，他那个书呆子哥哥，他本就不指望和他合作。
见到林寂之后，看见他那行为举止，便知是个胆大的狠角儿，没准真能助他一臂之力，无奈啊，这林寂可真是爱父心切啊。
“给我上！把他给我绑住，如果用枪伤了他分毫，我就拿你们当陪葬。”
道盟身后那群人蜂拥而至，想要抓住沈从霖，沈从霖想要努力地坚持一段时间，现在警方应该已经到了魏敬袁的老窝，马上就要到这儿来了。
沈从霖朝前跨出一大步，一拳打在对方的肚子上，一人倒下，旁边又一群人将他围住，他腾空而起，一脚踹飞旁边那人，倒下时压倒了三人，快速交换出拳的同时，自己亦被捶了好几拳。
对峙几分钟后，他便因体力不支，寡不敌众，被绑在了椅子上。
道盟拿着从沈从霖腰上夺来的手枪，绕着沈从霖转圈，不时发出枪柄拍打在手上的声音。
“没想到，在这儿待一年多，你变得还挺能打，你看看我那些手下，被你打的鼻青脸肿，可最后不还是把你绑在这儿，让你动弹不得了吗？”
他靠近沈从霖，捏起他的下巴，欣赏着沈从霖眼中轻蔑的眼神。
“我呸。”
一口唾沫吐在了道盟的狰狞丑陋的脸上，他的眼睛随唾沫飞到脸上的瞬间闭了起来，用未拿枪的那只手摸了把脸，大笑了起来。一脚踢在沈从霖的肚子上。
沈从霖闷哼一声，低下头，没有搭理他。
“你还是真是个硬骨头啊，能不能走出这个仓库还是一说，何必这样呢，要我说啊，你还不如和我合作，保你有吃有喝，还有大把的妞”
沈从霖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话毕，扬起的嘴角瞬间落下，往后拉出一段距离，举起手枪。
砰——
大片殷红的鲜血从沈从霖的左肩涌出，他的额头上细汗密布，下方的眉毛亦微微皱起，呼吸加快，咬紧了牙根，一句未言。
“还不愿意啊，那我就跟你耗着，看你什么时候愿意。”
他的脚不小心踩到林寂滴落的血迹，低头看了眼鞋，又厌恶地把脚用力在地板上摩擦，想要蹭去脚底的血迹，欣赏着林寂没过一会儿便煞白的脸，弯腰拿枪抵住他的下巴，轻轻往上抬。
“你说，和我合作，就这么难？我看看到底是你嘴先开口，还是血先流干。”
*
沈言舟和卡帕在听到枪响之后对视一眼。
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两人在外面呆的已经要长毛了，卡帕的手里还拿着刚从路边树丛薅下来用来摆弄的一片叶子。
“沈...哥，那个人不会被杀了吧。”卡帕十分清楚道盟的品性，事情不合他意便会变得没有理智，以他的性子，那一枪最有可能打在那个男的身上。
沈言舟亦在思考这件事情，他必须要保证沈从霖的安全，如果他有什么意外的话，他是不会原谅自己的，毕竟，当初是他向组织提出这次和他联合捣毁道爷势力的。
“进去看看。”他只能这么做，警方应该马上就到了，他要为沈从霖争取时间。
“可是你不是说，道爷不让随便进去吗，咱们这样，会不会...”
没等卡帕话说完，沈言舟便已向大门走去，浅棕色风衣随着走路的步伐上下晃动。
“等等我啊，哥。”
哐当，有些生锈的铁门被大开，光线彻底进入昏暗的仓库。
“道爷，您这是？”沈言舟看了看手里玩弄着手枪的道盟，又看向他前方被绳子绑在座椅上的低着头的男子。
沈从霖因为光线突然变亮，而下意识缓缓抬头眯眼向前看，在抬头的瞬间对上了沈言舟有些愠怒的眼睛后，嘴角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弧度，低下头去。
光线使沈从霖座椅底下滴落的血迹看着更加触目惊心，黑色夹克掩盖住了他身上的大片殷红，像没什么事一样，但沈言舟依然从他煞白的嘴唇看出来，沈从霖伤得很重。
“我不是说了，不允许随便进来吗。”道盟见自己的得力助手就这么鲁莽的闯了进来，有些生气。
“我这不是担心大哥吗，听见枪响就赶紧过来帮忙了，怕您再出点闪失。”沈言舟的眼角微微上扬，露出关切的目光。
“是嘛，我还以为你怕这小子出点什么事呢，我记得你好像还挺喜欢这小子的，还送了他一瓶上好的伏特加呢。”
他果然不放心自己，派人打听那天自己和沈从霖碰面的情形。
“怎么会呢，我肯定是更担心大哥安危的，再说了，我当时和他见面的时候怎么会知道他是林寂呢，早知道就不给他酒喝了。”他偏头，眼神狠戾至极，看着沈从霖：“林少爷可不缺酒喝。”声调由高变低，回响在仓库。
“行，那你今天就替我把他杀了吧，他死鸭子嘴硬，不愿意和咱们合作，留着也没什么用了。”道盟往后退了一步，示意沈言舟上前。
“大哥，他可是林氏集团的公子哥啊，杀了他，咱们也完蛋啊。”卡帕可算是知道这男的是谁了，林氏集团的公子，道盟怎么想的把他弄成这样，他大哥虽然是一介书生，只懂经商，但也不是个善茬啊。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这话直接把卡帕点燃了：“大哥，我好歹是你的二把手，你也不用处处都怀疑我的能力，不让我说话吧，是，沈哥能力是强，对你还忠心，可是，刚刚那些话，你不就是在试探他吗？我和他为你做牛做马那么多年，依然打不掉你的疑虑，不是吗。”
在这个情形下，卡帕憋了好几年的话全都吐露出来。
“你真是胆儿肥了，敢这么跟我说话。”道盟把瞄准沈从霖右肩的枪移走，转身对向卡帕的心脏。
卡帕在枪对准的那一刻，做好了死在这儿的准备，无所谓，自己早就受够了他的怀疑和试探。
“大哥，你别动他，你要是怀疑我，就把我杀了，卡帕陪你那么多年了，不要这么对他。”沈言舟走到道盟面前，冰冷又硬邦邦的枪口抵在他的胸前。
“你别逼我，杀了你。现在立刻，把这个林寂杀了，你刚才的行为，既往不咎。”道盟心里清楚自己对沈言舟的怀疑让他非常不适，也不利于以后他为自己办事，顺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如果他没有做，那便是证明他的怀疑是对的。
沈从霖虽未抬头看这局势，亦知道沈言舟面临着什么，如果这时候沈言舟不肯杀自己，被道盟处理，那就意味着，他这十年的卧底生涯，白费了一半，自己最后能不能成功逃脱还是个未知数，倒不如保他。
他深吸一口气，肩上的伤口让他疼得不敢喘大气，忍痛抬起头，新鲜的血液因为自己的动作从已经凝固的伤口处流出。
沈从霖望向拿枪对着沈言舟的道盟，大喊：“来啊，现在就杀了我，你不敢了吗，还要让别人替你杀？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堂堂道爷，就这点出息，连个人都不敢杀。”
“臭小子，死到临头了还嘴硬，我让你现在就去见你父亲。”
那就先把林寂处理了，再处理家务事，一件一件处理掉，慢慢儿来。
道盟将枪口从沈言舟胸口移开，转身面对着沈从霖。
你不要命了吗？沈从霖！
沈言舟眉毛皱成川字死死地盯着他，缓缓摇头。
只见沈从霖的眼中清澈无比，像是潭从未被污染过的湖水，眼含笑意，和沈言舟对视一眼后又恶狠狠地瞪住道盟，再次开口：“来吧。”随即低下头，嘴角浅浅一勾，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那几秒钟漫长的像是几年，他的脑海中回放着和那个女孩的美好回忆，笑声，哭声，她身上的气味，甜美的语言，让他留恋不已。
“对不起。”他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砰——
枪声落下，沈从霖的意识却没有消失，肩上的疼痛让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依然活在这世上。
他缓缓抬头，看见了门外的一队穿着黑色制服的人，举着枪，打中了道盟的手。
原来，光是那么耀眼啊。
卡帕和沈言舟意识到门口的人的存在后，和仓库内的手下火速躲在货物后，用枪反击。
“卡帕，你先跑，带着这一队人！”
“沈哥你呢，你怎么办。”
“我一会儿就到，你给我剩三个人，这警察估计多半是这小子叫来的，还挺聪明，等我解决了他们，我就带着道爷去找你！”
“哥。”卡帕拍了拍他的肩，虽然自己之前并不喜欢这个男人，但是在这时他似乎知道了为什么道爷更看重他了，他那孤注一掷的勇气，自己就永远比不上他。
“活着回来。”
无数枪声交织在耳边，沈从霖视野逐渐模煳，昏了过去。
等沈从霖醒来之后，便没有再看见过沈言舟，听同事的消息，魏敬袁一伙人已经被捣毁，而沈言舟依然留在里面，努力地为缉毒事业继续奉献着，并等待着阳光的又一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