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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穷水尽

    《创世》记载:凌琰二十八万年,神族长公主凌夕与魔族少主仓术结为连理。二族通婚,天地盛世,上至九霄,下穷碧落,极尽欢庆之能事。

    ——

    “太子殿下,快些起来整装了。”

    次日晨起,天色刚泛白,太子寝殿禁制一去,哲哲便上来砸着凌煦的殿门。

    许久无有人应,哲哲生怕误了事,推门便进。

    哲哲方进内殿,便看到榻上一双人正在熟睡,阿迦?还用胳膊紧紧将凌煦圈住。

    她登时一个转身,敛声屏气,蹑手蹑脚地出了殿。

    阖上殿门她才长舒一口气,暗自心惊,方才差点唐突了。

    吕泽也在殿外候着,瞧着哲哲一脸异样,上前问道,“怎么?太子殿下与栀灵山主……”

    哲哲神色夸张地点了点头。

    吕泽暗道不好,在殿外高声嚷道,“太子殿下——”

    凌煦悠悠转醒,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这才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上压了不知谁的手臂。他皱眉细思,昨夜之事竟一概记不起来,往身旁一瞧,竟是阿迦?。

    他猛然起身下榻,背过身去,施决用羽被将阿迦?裹成春卷似的。

    阿迦?被这般一扰也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喑哑着嗓音道,“太子哥哥……”

    凌煦不答,快步走出殿门,直对上一脸无辜的哲哲和吕泽,面色不善道,“小心自己的眼珠子。”

    二人被太子殿下撒气一通,悻悻一溜烟操持别的去,不在话下。

    凌煦皱眉望向殿中,昨夜可有生了什么事端?

    他虽念着清者自清,只怕阿迦?当真荒唐算计了他。

    将阿迦?拽进禁制那一日起,他就只为着灵希,没将阿迦?与他的脸面放在心上,但却未曾料想能有这么一遭。

    ——

    一大早,鸟都还未啁啾,灵希便被院外一阵嘈杂吵醒。

    她拄了榻边的拐杖出了房门,刚一开门,便瞧见整座庄子的人都围在她院落四周,不知在嚷些什么。

    只见他们簇拥着一身着灰袍,头戴竹笠的长胡子道士。那人开口道,“你们口中的妖就是她?”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道:

    “是她,你瞧她院子里还有个坟,瘆死人了。”

    “绝对是妖,她治好了我儿的先天不足,怎么可能不是妖精!”

    “她不是本乡人,是从北边来的。从前有小孩儿听她讲过蛮荒的事儿,你们说说那蛮荒是什么地界,她能不是跑出来的妖怪吗?”

    “对了,你们没瞧见过她手心的断掌纹吗,哎呦,可怕死了。”

    ……

    那道士走进来,一把破了灵希的院门,“既是妖精,本道长就要为民除害。你们上前将她制住,我来作法收妖。”

    灵希一头雾水,皱眉瞧着一伙人蜂拥而上。

    这群人里有些被她救过命,有些同她浣过纱,有些被她教授过吃饭的手艺,如今一人一脚就要将她踩死在地上。

    她漠然地瞧着周遭人群,眼神冰冷,心道若她真是妖精便好了,如今便使上千百年的妖力,不管什么天理道法,偏就将这群人一个个吞吃入腹。

    ——

    凌煦进凌夕殿时,哲哲正为凌夕插上最后一支鸾钗,他不由问道,“这有凤来仪的发冠看起来重得很,姊姊可嫌沉?”

    凌夕起身,转向凌煦,拖地裙摆卷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红色热烈,粉面娇嫩,衬上神情坚毅,真不愧为神族娇女。

    她示意哲哲退下,伸手牵过凌煦的胳膊,“煦儿,我再与你说说体己话。”

    凌煦与凌夕之间,隔了数十年,便各自生了数十年的闷气,可终归是姐弟情深,就这么一语便云消雾散了。

    “煦儿,可还怨姊姊么?”凌夕问道。

    凌煦笑着摆头,“姊姊万事都为我思量,我还能生多久的气,至少姊姊从未为了我而打阿希的主意。”

    “不是此事……”凌夕喃喃道,“是你五万岁时,蛮荒之战。”

    凌煦的笑意一时僵在脸上,即使他再极力维持,也带了不少勉强。“姊姊大喜的日子,说那些干什么……”说着便要转身离殿。

    凌夕却拽上凌煦的手,轻声道,“是我对你不住……”

    凌煦顿住脚步,心中有一方角落土崩瓦解。

    “那日我不顾你劝阻,执意追剿穷寇,还以你为饵,让你,让你……”凌夕已再说不出口,最终只能任由一滴泪砸落泪。

    她害了凌煦一生。

    她一身的显赫功名,都是凌煦这么多年的屈辱与隐忍换来的,她没有一日敢于沾沾自喜,只有她二人知道那场大战背后的原委,凌煦却为她的英明甘愿承受了万年的口舌。

    凌煦转身拿帕子将凌夕面上的泪珠拭去,免得湿了她的妆,

    “你是神族长公主,集万千宠爱,这才让我欣慰,让我坚信所做的决定是值当的,姊姊别让我后悔。”

    “灵希爱重你,为你杀进蛮荒。姊姊却明白你不可能释怀,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我。”凌夕仍是内疚着,不知此去魔族是否有来无回,她总要将二人十数万年的心结打开。

    凌煦也并非没有怨气,只是甘愿将一切吞下,也正因吞进心里琢磨透了,竟也可以不去在乎,如今他听着凌夕软语,也如解脱了一般,笑道:

    “姊姊,你身上的枷锁太重了。我自在惯了,自知在世除了情义二字,生死权势皆留不住。你可是我姊姊,可明了你我骨血之情有多深?”

    凌夕听他言下之意仍是怨过,最难弥补的正是过去的痛楚,看来是难得他谅解了。

    她耐性一向不足,自家弟弟更不愿好好去哄,索性佯作没说过,正经嘱咐道,“我走之后,你便是神族的顶梁,千万收敛脾气,万事以神族为重。”

    “父尊还正当年,便再让我做上数万载的逍遥太子罢。”凌煦敷衍回道。

    凌夕轻笑,早知道他不肯,这么些年,他怎可能对众神无怨。

    此去魔族,她必为神族争一个河清海晏,让他一生不愁,也算赔了他。

    她整好衣装,仍旧成为那个集万般尊宠的长公主,永不示弱,与凌煦一道出了殿。

    殿外,凌夕昂首俯视着殿下满园躬身立着的送亲仙使,一箱箱码得整整齐齐的嫁礼,信步穿行过中庭。

    一路行至蓝田阁正门,短短几步,凌夕回想起自己成年后这数万年,跑马点兵上阵杀敌不在话下,唯有这场“出征”引得她竟微微战栗。

    这场盛大的仪式,终究将她的过去埋葬了。

    ——

    灵希在自家庭院里,双肩被两个大汉锁住,任由“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她头上,却没力气费什么唇舌。

    世间百载,她早就累了。

    那老道发话,“准备一根横木,将她摁倒,手腕钉在木头上。再以一纵木将她高高地支到天上,才能通晓上苍。”

    此言一出,周遭皆是哗然,有些心软的妇人,觉得这法子太过残忍。

    “若非如此,不出五年,你们庄子便成一个死城,妻儿老小,不复存焉。”老道捋着胡须唆使道。

    几个胆大的壮年闻言而上,扯着灵希四肢将她摁倒在一处高台,将她双臂展开捆在横木上。

    灵希轻阖双目,轻蔑冷笑。都是如同草芥的人命,怎么她偏偏就活不得?

    道士扔给他们两根木楔,两柄锤头,“钉吧。”

    她长叹一声,无奈地睁眼抬头望天,心道:恩怨昭彰,自有公道,若她当真是极天神器,有本事毁天灭地,就请极天予她几分薄面吧。

    灵希轻声哧笑,高声诅咒,“若我身死,这座小城,将在一日之内没入东海,方圆百里永无人迹。”

    如今她以性命为祭,只愿因果重重报应在眼前每个人身上。

    灵希这番话让庭中所有人皆直冒冷汗,如芒在背。她的狂傲却激怒了一旁的行刑者,他们举起木楔和锤头,一咬牙就将楔子钉进灵希的血肉。

    一下,两下……

    钝器不比利器,这木头楔子若要将白骨凿穿,非逼着那二人使出吃奶的力气。

    灵希死死咬着牙关,浑身上下每一丝肌肉都在忍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她极力不让自己的面容狰狞可怖,却忍不住将全身的经脉调动起来。

    周围人这才看到她是那般羸弱,皮肉裹着青筋,仿佛没有一点肉。

    鲜血从她手腕里洇出,将整两块木楔都染成深红色,木楔再也盛不住血,灵希的鲜血一滴一滴从手腕的血洞中滴落,或从她指尖滑过。

    灵希疼久了,浑身的热气都被抽得一干二净,从头到脚冰凉麻木,心中却是轻蔑,这还不如五味子难捱。

    她这十数年,不知跟着辛怙为百姓筹谋多少,如今看来,芸芸众生愚昧地无可救药。

    看见她嘴角扯出的冷冷笑意,台下围着的人皆是毛骨悚然。

    那道士显然也有些讶异,高声道,“这妖道行深,快将她架起来,要借天神之力才可降她。”

    众人将钉着灵希的横木捆在一根高耸过房梁的纵木上,齐声喊着才堪堪将她架起。

    灵希缓缓被垂挂在横木上,她的身子每一晃悠,两只手腕都要被扯裂一般,四窜的噬心彻骨的疼痛,如同滔天巨浪卷碎了她的船,即使她咬紧了牙关,还是眉头紧锁闷哼出声。

    她低眉垂眼时,忽望见辛怙的衣冠冢,喃喃自语道,“我要来寻你了……”

    ——

    蓝田阁外,迎亲的队伍浩浩汤汤越来越远,凌夕没有半刻回头,常言道落子无悔,她反正是悔之晚矣。

    一行人一路绵延,至天宫正殿,凌琰与众神官立于梵清殿外,这已是少有的恩典。

    隔着殿前长长远远的台阶,凌夕朝神尊行大礼一叩首,待凌煦上前将她扶起,凌夕一个转身,干脆利落。

    那一刻,她心中竟是松快了不少,大家都扮演好狠心的角色,默契得很。

    很快,凌夕站在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白玉天阶之上向下睥睨,层云缭缭,掩映之下竟给她如临深渊之感,触目惊心。

    凌夕每向下一步,便心痛一分,心中暗骂是谁想出的这番馊主意。

    后头的队伍不停地抛撒百花瓣,纷纷扬扬,于人间下起花雨,人神同庆。

    一袭赤红为首,众神移驾,白玉阶上落花如同流水潺潺,终至昆冈之巅。

    凌夕冲三桑一拜。

    这还是她央求的,在她行至昆冈时,三桑应允她几分薄面,装出与凌家交好的样子来。

    三桑极为敷衍地笑了笑,这场景他再熟悉不过,上次他们在昆冈随意丢了件神器,如今次换了自己的娇女,真是越发舍得了。

    再次起身,凌夕好似已经目空一切,天高水长,谁也奈何她不得了。

    谁说那一定是个囚牢,说不定是新的疆土,自在的天地。

    荏染站在昆冈结界一边,如今能开这结界的,除了凌琰也只有她了。而即使是她,也不过能撕开一道数十人所经的口子,供神族送嫁之人一时半刻出入。

    她应了凌琰,自然是为了瞧上这出神魔的好戏,饶不多久,凌琰便会遭到仓毋宁复生的会心一击,真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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