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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亲,兄妹

    乙弗沉默了一下,转而安慰了明月一句:“他逃了就逃了么,总不是亲兄弟。这不,子明是妹妹的亲兄长,说什么都要进宫找你。”

    元宝炬或许内心里还有亲情。元明月点点头,答道:“是啊,他是我的亲兄长……”

    语罢,元明月拨开自己额上的发,给乙弗瞧被那紫金炉砸出的伤痕。

    “这是被皇后砸的。因我撒泼犯上。”

    乙弗心虚道:“我、我有耳闻。”

    明月哂笑:“那时三哥不在,孝则在。他为我比箭,替我饮酒,说会护我,可后来……大难临头之时,他兀自逃了!”

    “孝则许诺了那么多,可紧要关头不见他半个踪影;三哥不曾管我问我,现下又要感天动地地来做兄长,我像个玩意儿!”

    明月拍拍头,觉得这些男人都不可思议,来便来,去便去,随心所欲。

    想想也是,元明月明白:“我知道,三哥怕皇帝,怕皇后,怕太原王。他要先自保么,要不四哥也不会死了。”

    乙弗忍不住为丈夫辩解:“……你别想这么多了,这次子明不都把你带出来了么。怎么说得像他错了似的……”

    元明月懒得再计较了,二十年了,她难道还不知道三哥是什么人么。

    “他没错,是我奢求了太多。他还记得进宫找我,我谢谢他。”

    在荒郊小栈里喘息的这点时间,是元宝炬和元明月自宗正寺之后少有的共处时光。打那之后,日日夜夜生活在一起,相依为命的兄妹一下子分道扬镳。

    纵使两人在小栈里狭路相逢,也没别的话可说。元明月心想,估计他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明明十五那年,三哥还给自己买了新衣。

    一次,元宝炬尴尬地跟她聊起来:“……你之前过得还好吧?”

    元明月简直想翻白眼:“你觉得呢?”

    元宝炬说:“没死就行,苟活着呗!”

    元明月还治其身,笑了笑说:“你也是。”

    这山河从未安定长久过,洛阳易主,如此元魏又要改元。

    自元颢入洛,民间到处都在传唱“千军万马避白袍”的童谣。元明月听说,唱的便是那元颢麾下攻克了三十余城直指京师的阵前大将。

    那些平日里在朝堂上耀武扬威的宗室权臣们不是兵败便是逃窜,更有甚者直接归降了新主。元明月想起那晚她发疯的庆功宴上,那些个女眷和卿相的跋扈模样竟十分好笑。对元明月而言,任谁做皇帝都一样,她不过是每夜双眼一闭,这便又多活了一天。

    可胜者不容逃兵喘息,元明月还没来得及与一年未见的三哥“话话家常”,身后追兵便来势汹汹。当然,元明月也没话跟他说。

    最该感叹的是,不愧是三哥的家眷,所有人都如元宝炬一样雷厉风行,从没人拖泥带水。

    除了元明月。

    “娘子!娘子!怎么了!怎么还不走?!”元宝炬派侍从来催了。

    “等一会!就……就一会儿!卷娘又不舒服了!”

    卷娘又开始呕吐,嘴角堆满了黄色泡沫。

    侍从见状满头大汗,连忙将她往外赶:“娘子先抱着孩子上车!有病再慢慢治啊!”

    元明月抱着孩子魂不守舍,侍从急得直拍大腿:“——娘子!别愣着了!走啊!”

    元明月终于迈开僵硬的双腿,她习惯性地一探口袋,本该在那的心头宝贝又不见了。她倒抽一口气,脸色煞白。

    卷耳!卷耳!

    这是侯民唯一的遗物了!

    元明月用极大的力气拽住前方那大步流星、不曾回头的侍从,她声音颤抖:“你、你抱着孩子先走!我、我东西掉了,我要回去找找!”

    元明月把卷娘塞在侍从怀里,又急忙返回歇脚的小栈。

    五月的初夏,元明月汗毛倒竖,魂都丢了。

    元娑罗纵然抢了一块,是侯民赠的;元明月还握有一块,是侯民曾经日日佩戴的,是她十五岁那年在香炉下捡的,是盂兰盆会上使她与侯民相认的。

    元明月此生的美满都寄存于此。

    她还指着这最后一块玉活着,且活着。

    “元明月——”

    她听见了三哥的怒吼。

    “元明月!!你人呢!!”

    侍从将卷娘抱到乙弗跟前,元宝炬一瞪眼,目呲欲裂,吓得侍从踉跄几步。

    “带这杂种做什么!把元明月给我带过来!”

    乙弗伸手要抱孩子,元宝炬低头一骂,乙弗也缩了手。

    侍从欲哭无泪,抱着卷娘又去找元明月,车上的元宝炬忍不住破口大骂:“妈的!元明月!蠢货!蠢货!你个蠢货!!”

    元钦听见父亲骂人,又吓得嚎啕。

    元明月又不是第一次由他骂,她翻箱倒柜,掘地三尺,恨不得脱光了再将衣服抖三抖。

    玉牌呢?玉牌呢!

    元宝炬最终咂了下嘴,他一声令下,车夫扬鞭抽了马臀。老马一声长嘶,登时脚下黄土飞扬,数辆待发的车马排成长列,牵出长长的车辙印。

    抱着卷娘的侍从见状,不假思索地扔掉卷娘,疯了似地撵上马车:“侯爷——侯爷——小的还没上去呢!!”

    在车上等待元明月的可玉更是震惊,她甚至不顾主仆间的礼数,在后面高声问道:“侯爷——娘子还没上车呢——”

    她以为是马蹄声太嘈杂,又提高了嗓门。这或许是她这辈子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了。

    “侯爷——快停下——侯爷——”

    侍从那一下将卷娘摔痛了,卷娘躺在泥土地上大哭起来。可玉瞧见了,瞧见孩子像丢猫儿一样被扔在地上,明明车轮辘辘马蹄嗒嗒,所有人都听不真切声音。可她听见了,她听见卷娘哭了。

    “侯爷——”

    无人应答。

    身边的其他仆人一个一个也都面色冷漠,如同看异类一般瞧着可玉。

    可玉不敢置信,有人竟连亲妹妹都扔掉。

    那马儿不要命地跑,可玉咬咬牙,从狂奔的马车上纵身一跳。她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好几丈,震得全身骨头都要散架。

    可玉一阵天旋地转,一对小臂都擦出了血。而那侍从还在锲而不舍地撵车。

    车上的人要下来,车下的人要上去。

    可玉不给自己时间缓冲,因为她知道卷娘还在前面,明月还在前面。她强忍着膝盖和肋间的疼痛,一路踉跄,摇摇欲坠着抵达到卷娘身边。

    可玉没力气抱着孩子再站起身了。她跪坐在地,噙着眼泪,拍了拍襁褓上的湿泥,又揩去了卷娘嘴角呕的黄色泡沫。

    卷娘又病了,如此雪上加霜。可玉把所有行李都装了车,这下她们三人身无旁物。

    追兵要来了。

    或许是一天,或许是半天……或许是一个时辰!

    她们要怎么活呢。

    乙弗不解元宝炬的做法。他费尽心力地将元明月从深宫带出来,人还没暖热,怎么又不要了。他若漠然置之,又何必多此一举。

    车马萧萧,乙弗蹲在轿里嗔怪他:“你怎么这样丢下明月就走啦?!”

    “等她上车追兵就来了!为了一个元明月,我们全死光?”元宝炬不屑道。

    乙弗不信他如此冷血:“那你干嘛还要去宫里找她?当初直接逃了不更省事儿?”

    元宝炬冷笑道:“哼,不过就是看元修喜欢她,把她带上总有好处。谁知道扫把星就是扫把星,简直是个拖油瓶,迟早扔了算了。”

    乙弗讶然呆滞,面前的丈夫一时间如此陌生,他竟这样无情。

    “……你怎么知道元修喜欢她?”

    元宝炬轻蔑道:“我是男人,又怎么看不穿男人的那些做法。只有你们这些蠢女人以为这是姐弟亲情,感动得一塌糊涂。若是姐弟亲情,我这亲哥可自愧不如。”

    乙弗侧目,她想起之前夜里同元明月的闲聊。她说与元宝炬同去同归,可这番话下来她竟也开始怀疑。

    此番同去,真能同归?

    元明月终于找到玉牌,她急匆匆地从小栈里跑出来,看见的只有凌乱的车辙印,栈前还跪着沉默的可玉。

    三哥真的走了。

    明月怔忡地问:“可玉?你不是上车了吗?”

    明月这时才注意到可玉满身的泥泞和灰尘。可玉张张嘴,刚才叫停的声音太大,她吼得喉头都腥了,现在竟失了声,猛然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可玉吞了口唾沫,艰难地哼出声音,哑得像裂帛:

    “……我跳下来了。”

    明月瞠目结舌,不解地呵斥道:“为什么!你不是想离开洛阳吗?你跟着三哥走啊!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跳车?”

    可玉看着她良久,轻轻地出声:

    “……卷娘哭了。”

    元明月瞬间哑然,她从可玉手里接过卷娘,瞥见可玉双手上触目的血痕。明月咬着嘴唇,鼻头一酸。

    可玉又道:“是娘子给了可玉承诺,可玉不跟别的人走……”

    “蠢货。”元明月说。

    可玉听见她这样讲,忽然破涕而笑:“嘿嘿……侯爷也是这么骂娘子的……”

    可玉并不是有多么大的勇气才从疾驰的马车上跳下,这一跃恍惚只是本能。她想站起来,可却做不到,终究是伤了腿。

    可玉说:“娘子,可玉站不起来了。你快带卷娘逃吧……”

    明月一听,又呵她:“你说的什么话!你刚说是我给的你承诺,你要随我走!现在又要我食言么!”

    元明月一面抱着卷娘,一面搀起可玉。

    “走吧。”

    平旷的土地上,孤零零地行走着两个瘦弱的姑娘,她们相偎相依,怀抱着一个可怜的婴儿。元明月望着这杳无人烟皆逃之夭夭的荒郊,无情草木。

    ——他们都不要她了。

    明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路上神情恍惚,麻木不仁,她知道,自己的生命该是最后时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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