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宵宁回学校去考试那两天，向沉就每天等她考完带她吃饭，她实在是瘦了一大圈，在医院他也没办法在妈妈面前督促她吃饭，说了只会多一个人担心，他只好在她考试这两天给她补补。

    下午的考试结束，喻宵宁刚出考场，向沉的消息发过来：“我在学校门口，给你带了晚饭。”

    她跑出去，车里很暖和，向沉把保温桶打开，给她盛汤，是吴姨炖的。她一边吃饭一边听向沉说妈妈的情况，她没在家的时候都是向沉每天去医院看妈妈。

    “阿姨今天说，等你放假，她想回科林。”喻宵宁愣了愣，一勺汤顿在那儿。

    “我也问过医生了，遵从病人意愿。”事到如今再在医院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妈妈也不喜欢医院，她点了点头说好。

    想了一会儿又说：“等妈妈生日过后吧，可以吗？”

    妈妈的生日是一月九号，向沉应下来说已经联系好科林的医院，回去之后有什么情况进了医院也有个底。

    隔天喻宵宁考完，向沉来接她，这次行李比前两回多点，下学期应该不怎么住宿舍了，她就带得多了点。

    向沉怕她冷，还给她带了外套。

    她在车上累得要睡着，这次考试没怎么复习，考前临时抱佛脚看书到半夜。向沉的咖啡放在中间，她拿起来喝了一口，冰美式，苦得她整张脸都皱起来，向沉一开车门就看见她握着咖啡眉眼皱成一团。

    他没忍住笑起来，伸手过去从她披着的外套兜里掏出一颗糖喂她吃。

    喻宵宁才把咖啡放回去，嚼了两口嘴里的糖，说：“这么冷还喝冰的。”

    向沉正在系安全带，他按进卡扣，抬手去抓她的手，不出意外她的手和那杯咖啡的温度不相上下。

    “你才是，这么冷还喝。”他给她捂了会儿手又给她理了理头发才启动车子回家。

    行李搬到楼上，她紧接着又去医院，向沉把她送到医院之后就回公司去上班了。

    她进了病房，妈妈难得地精神还不错，正拿着手机在玩。见她进来问她吃饭了没。

    这天天气挺好，华江的冬天只有出太阳的时候才会稍微暖和点，阳光从窗口透进来，落在妈妈被子上。

    她犯困地趴在被子上眯了一会儿，被说话声吵醒，醒来的时候身上搭着外套，屋里空调开得挺足的，她捏着衣角把外套拉下来，是向沉的。

    妈妈也醒着，正在和向沉聊天，说一些家长里短的。

    见她醒了，问她意见：“宁宁，后天回科林，你看怎么样？”

    她拿了手机看，今天八号，明天是妈妈生日。她也找主治医生问了情况，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她也知道，这个阶段病人意愿最重要，可她还期望着一点转机。

    她熄了屏把手机放下，说：“好。”又下意识地看向向沉，他嘴角微微上扬，朝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天办理了出院，王阿姨跟着他们一起回科林，已经进入腊月，快要过年，她跟喻宵宁说：“我顶多只能在科林待到腊月二十七。”

    王阿姨是华江本地人，也得回华江置备年货准备过年，能照顾到腊月二十七已经很好了，到时候要是实在不行就在科林再请一个临时的护工。

    舅舅也在这天从隔壁市过来了一趟，小表妹西西才十岁，在客厅坐着看电视，让舅舅舅妈在卧室陪妈妈单独说会儿话。

    向沉也回家去收拾东西了，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走，他开车回去，喻宵宁就让他不要过来了，在家里好好休息。

    吃过午饭西西去她房间里睡觉，王阿姨帮着她收拾厨房，有人敲门，她以为是向沉来了。

    “不是说不……”不是向沉，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你好，我是房东，我叫杨骏。”他手里拎着两盒补品走进来，跟她说：“我来看看阿姨。”

    他之前来收过一次房租，降了价格，不过那会儿喻宵宁在学校，没见过他，倒是听妈妈提起过一次。

    妈妈和舅舅舅妈在说话，他就没进去，在客厅和她说了几句，喻宵宁不清楚房租交到了多久，又问他：“我先把下次的房租给你吧，我们明天要回老家了，怕到时候又给忘了。”

    杨骏摆摆手说：“阿姨上次给了一年的房租，还早着呢，我就是过来看看。”

    他去房间和妈妈说了两句话之后就走了，过一会儿隔壁张奶奶过来了。

    王阿姨跟她说先回家一趟去收拾点东西，她就一个人在沙发上坐着，向沉给她发消息问吃饭了没。

    没一会儿张奶奶的儿子女儿也来了，一堆人挤在房间里，主卧里坐满了人，她没进去。

    那种感觉太怪了，她不想去面对，一群人来了，过一会儿又离开，仿佛一个顶着见一面的告别仪式，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舅舅叫了蛋糕，那会儿才下午三点过，因为要赶回去，西西还得上课，他想回去之前给妈妈把生日过了。

    她内心有点抗拒，太多人了，王阿姨已经回来了，连西西也被叫起来，他们期待地看着她把蛋糕拿进去，配合着拉了窗帘，等她点上蜡烛就关灯。

    她一个人捧着蛋糕站在妈妈床前，蜡烛只点了三支，火光映在她脸上。

    “祝你……生日快乐”，她喉咙发涩，艰难地开口，“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声音越唱越小，整个房间里非常安静，就像……就像她得知妈妈确诊那天下午，她跪在妈妈床前，相对无言的那半个小时。

    她的声音在房间里荡来荡去，她自己几乎听不见，不知道跑没跑调，也不知道唱到哪一句了，一切都凭着惯性往前。

    灯开了之后她才清醒过来，打起精神应对这个场面，妈妈勉强吹灭了蜡烛，舅舅递了刀过来切蛋糕。

    她把蛋糕放在一旁的小桌上，一块一块地给他们把蛋糕递过去，舅妈在哭，西西不太懂但也不像往常那么开心地吃蛋糕。

    张奶奶也在哭，喻宵宁把蛋糕递过去，顺手扯了张纸递过去，她知道此刻自己该说点什么才对，但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还需要向沉安慰呢……”她想，然后只是拍了拍张奶奶，要转身去拿另一块蛋糕。

    门口站着人，正默默地看着她，是向沉。

    她鼻子一下就酸了，眼睛也有点湿润，她眨了眨眼，转身去递蛋糕给张奶奶的儿女。

    妈妈半坐着，身后塞着两个枕头，她喂了两口蛋糕之后妈妈就不吃了。她每天躺着，没什么胃口，吃多了也不舒服。

    她不打扰他们聊天，切了一块蛋糕出去，向沉还站在门口，没有人看见他。

    喻宵宁拉着向沉回了卧室，书桌上摆着去年做的干花相框，相框背面写着时间，她握着相框出神，才发现时间原来过得那么快。

    向沉也沉默着坐在床上，半晌才拉了拉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脸贴着脸，她连脸颊都是冰的。

    “宁宁。”叫完她也无话可说，他只能拍拍她的后背，像小时候哄睡一样。

    “是不是……没有多少时间了啊？”她把头埋进他颈窝，说话时吹出的气喷在他脖子上，有一点点痒。

    “那我们好好陪妈妈走完，好不好？”

    她没来得及说话，门被推开，是西西。

    她一下从向沉怀里退开，问西西怎么了。

    西西有点惊讶，走过来问她：“姐姐，这是你男朋友吗？”

    向沉从兜里掏出来几颗糖递过去，朝着西西笑得很温柔：“是的。”

    西西接过糖，也笑起来，坐在向沉身边，好奇地看他，又看喻宵宁。

    她被看得莫名奇妙，眼看西西已经剥开第二颗糖纸要吃：“西西？舅舅不是不让你吃糖吗？”

    “姐夫给的糖，我吃一下嘛~”西西撒娇，差点掉下去，向沉一把把她捞回来。

    西西更喜欢向沉了，一直黏在向沉身边，向沉也乐意她跟着，和她玩得挺好的。

    晚饭是喻宵宁做的，这段时间已经锻炼出熟练的厨艺了，向沉帮着她做饭，她没让，让他歇着去，西西又黏着他，他便带着西西在客厅玩。

    晚饭后张奶奶和她儿子女儿都走了，舅舅也准备要走了。

    就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屋里就又只剩他们几个人，前一会儿还热热闹闹满屋的人，跟假象一样，她揉了揉眼睛，确定刚刚的热闹是真的，现在的冷清也是真的。

    她回房间去看妈妈，妈妈正盯着天花板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坐过去问妈妈要不要喝点水，吃点水果。

    妈妈摇了摇头，跟她说：“辛苦小沉了。”

    她点点头，说：“没事，你别又想着欠他什么的。”妈妈总是别人对她好一点就觉得欠人家很大一份人情，老想着要加倍还回去。

    她当然也知道，这确实是欠向沉很大一份，他做得太多了，甚至这次回科林都被前面那些付出衬托得平常了。可总不能再让妈妈有什么心理负担，她想，以后我会还给他的，我会加倍对他好的。

    向沉没睡着，躺在床上忍不住就要想起下午喻宵宁站在房间里，他隔着六七个人看她，孤零零地捧着蛋糕唱生日歌。

    距离他第一次见到她，已经跨过了两个元旦了，当初那个把茉莉包在红围巾里抱着的小女孩，在这天下午捧着那个蛋糕，打在她身上的光都黯淡了。

    他给喻宵宁打电话，接通之后想说的那些话都迅速凋落，然后生根发芽开出新的花：“我爱你，宁宁。”

    “嗯，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