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在科林市下辖竹山县的松平镇，从华江开车过去要四五个小时，得早点出发。
向沉来得很早，给她们带了早饭，吃过早饭就出发了。为了应对突发状况，何晋也开了车在后面跟着，她和妈妈在向沉车上，王阿姨和那些行李都在何晋车上。
到竹山县城的时候十二点过，他们吃了午饭之后又去了一趟县医院，备了点止痛药才又开车回松平山上。
她头两天就已经跟姑姑打过电话，拜托姑姑去收拾一下家里，把楼下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妈妈住。
房子是前几年她上高中之后，家里经济条件好些了，父母回来新修的房子，那时候说等喻宵宁毕业了工作了他们就自个儿回老家养老。
她让妈妈靠在自己身上，又把毛毯给裹紧，向沉从后视镜看她，她也看他，没开导航，她给指路，三岔路口左转，十字路口直行，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走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路，他也亲眼见着了。
到家的时候姑姑正在家里给她们备菜。姑姑把整个家里都收拾出来了，她其实只拜托姑姑收拾了妈妈要住的房间，其他的她本打算自己收拾，虽说是多年的邻居，祖上三代是亲戚，但到了这一辈已经没有什么太亲的关系，能让她开得了口让人做那么多。
见他们回来，姑姑迎出来，向沉把妈妈抱进去，何晋就帮着把行李和轮椅都拿进去。
姑姑的眼泪在看见妈妈的一瞬间就往下落，她在围裙上擦手，又去抹眼泪，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只跟在向沉身后进了屋。
王阿姨去照顾妈妈，姑姑在屋里和妈妈说话，喻宵宁就拎了行李箱上楼去收拾。
屋里收拾得很干净，她让向沉住她的房间，何晋住客房，她和王阿姨就住在楼下。
喻宵宁的房间在背面，窗口对出去是一片林子，风吹过还会沙沙作响，夏天会比较凉快，冬天自然就会冷，家里也没装空调，她从衣柜里抱出来两床被子和一床毛毯，交代向沉：“要是还冷就在柜子里再拿被子出来。”
她又去把客房的床铺收拾好，才想起来要给镇上安装空调的师傅打电话，让来把楼下房间的空调给装好，不然妈妈会冷。
等她做完这些向沉已经在床上躺着昏昏欲睡了，喻宵宁一边打电话一边给他掖被子，大清早就出发，开了那么久的车，不累才怪。
“喂，刘师傅，我昨天约了你装空调，你现在有空跑一趟吗？”
向沉睁开眼看她，只觉得心疼，自从妈妈生病之后喻宵宁就变得成熟，好像一下就长成大人了，只有偶尔才露出点小孩本性。
他等喻宵宁挂了电话，一只手撑开被子，另一只手把她拉进被窝里，向沉的怀里永远那么暖和，他把她的手塞进衣服里给她捂。
“哎，不行，我得下楼去，姑姑还在呢。”她说着就要起来，被子撑开一条缝，冷气透进去，向沉也跟着坐起来。
“你继续睡，休息会儿，我待会儿叫你。”她伸手去给他把滑落的被子拉上去。
向沉还是跟着她起来了：“姑姑还在这儿呢，你总得介绍一下我吧，丑女婿也要见亲戚的呀。”
喻宵宁被他逗笑，去捏他的脸：“不丑啊宝宝。”像哄小孩儿一样，但他很受用。
何晋第二天就回华江了，他得回公司去。
向沉虽然跟着她们一起回来了，但还是有很多工作要做。忙起来的时候几乎整天都在房间里处理工作，喻宵宁有时候喊他吃饭，他都没时间，线上会议一开开几个小时。
喻宵宁晚上睡不好觉，等妈妈睡着了她上楼去，向沉还在看文件，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窝在她粉色碎花的床上，见她进来，立马把平板放开，掀开被子示意她进去。
“向沉，你回华江去吧。”她窝在他怀里，他的眼镜都还没来得及摘。
喻宵宁帮他把眼镜摘下来，把平板一起放到床头柜上去，伸手关灯继续说：“你总不能为了我……舍弃自己的生活。”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向沉把她搂紧点，让她把手伸进他衣服里捂热：“我没有舍弃我的生活，你别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去。”
她的手很冰，在他衣摆处犹豫着不想伸进去，怕把他冻着，向沉一把抓住她的手，伸进去，贴在腰上。
“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你知道吧？”她在他胸口蹭了蹭，额头抵在他下巴处。
“宁宁”，他的语气变得严肃，“我比你大了七岁，你知道吧？”
她当然知道，看过他的身份证，和他一起过过生日，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但她还是“嗯”了一声。
“我是个成年人，比你大七岁的成年人，我能够对我的选择负责，我也应该负责。”他拍着她的背，又不自觉地开始哄孩子模式，“对你也是，我爱你，当然要对你负责。”
喻宵宁把手从他腰上拿开，给他把衣服理了理，整个人埋进他怀里：“但是你很累。”
“但是我愿意。”他摸摸她的后脑勺，让她睡觉，明早还得早点起。
几乎每天都有人来看妈妈，恰逢年关，在外打工的人也都回来过年，大家闲着不如聚一聚，于是都心照不宣地今天杀只鸡，明天带条鱼过来，聚在喻宵宁家。
喻宵宁很感谢他们，有人在热闹一点妈妈也心情好一点，况且他们都那么热心地帮着她。
直到她在早上七点发现妈妈状态很不好，看起来已经失去了意识，她手脚僵硬，去喊王阿姨，王阿姨很快反应过来，一声一声地喊着妈妈的名字，她意识混沌，向沉也披了外套下楼来。
她只会哭，连擦眼泪都不会，就那么僵硬地立在床前，眼泪砸在地上，向沉摇摇她，她被王阿姨一把拉过去，她跪在床前扑在妈妈身上哭着喊：“妈！……妈！……”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后是向沉把她抱走，塞进车里，跟着救护车去医院。
从山上到竹山县医院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四十分钟就到了，救护车是镇上医院的，县医院的医生等在门口，一到就立马推进去，可那会儿妈妈已经又恢复了意识，比起七点那会儿好了很多，和往常一样，于是只是住进了医院，进行了常规检查。
她的头发散乱，向沉把她送进病房之后才下楼去停车，她坐在妈妈床前，王阿姨去打开水了，妈妈费力地朝她笑，安慰她：“吓到了？”
她握着妈妈的手贴在脸上，摇摇头说：“不要……”
下午向沉回了一趟松平，似乎有棘手的工作，但他也没和她说，只是说回去拿点生活用品，方便她在医院照顾。她身上还穿着向沉的外套，里面是她的睡衣，早上来医院的时候太匆忙，向沉急匆匆地给她套了件他的外套就来了。
午饭他们都没吃两口，下午难免有点饿，她是无所谓，可王阿姨也很辛苦，她让王阿姨去吃饭，那会儿妈妈情况还算好，她一个人也能应付过来。
“宁宁……”她昏昏沉沉地打盹，听见妈妈叫她，一个激灵站起来。
妈妈有点想吐，她赶紧把床摇起来一点，让妈妈半坐着，她又去给妈妈身后塞枕头。
“呕……”妈妈早上喝的那点粥全都吐出来了，在她自己的衣服上，还有些在喻宵宁外套上。
她赶紧找毛巾给妈妈擦，没顾上擦擦自己，只是把外套脱下来，又去帮妈妈漱口擦干净换衣服。
妈妈早已经四肢无力，每天只能靠她和王阿姨给翻身按摩擦身体。这会儿王阿姨又不在，她一个人弄还有点费力，等她一通弄完，早已经满头大汗。
她拿着换下来的衣服要去卫生间洗，一抬眼看见妈妈表情略带点惶恐愧疚正看着她，见她看回去，又嗫嚅着开口：“对不起啊宁宁。”
喻宵宁一瞬间仿如雷击，又很快反应过来，朝妈妈笑，却不知道自己此刻满眼血丝，看起来并不像她想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她用撒娇的语气去缓解妈妈的那点不安：“妈妈~”
她躲进卫生间，也没敢关门，怕妈妈叫她听不见。她开了水龙头，把衣服泡着，在水声里悄悄哭。
王阿姨回来了：“小宁啊，我给你打包了吃的，来吃点儿。”
她应了声，洗了把脸确认自己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才出去，妈妈红着眼睛，王阿姨正给她擦眼泪，安慰着她。
“刚刚怎么了？”王阿姨问她，把吃的递给她，是一份炒饭，味儿挺大，怕熏到妈妈又让她反胃，她拿着去走廊里吃。
“没事儿。”她笑笑，王阿姨在给妈妈喂吃的，也没再问。
她穿着睡衣出了病房，也不敢走远，怕又有什么紧急情况。
但病房门口没有座椅，她就蹲在那儿。医院的走廊像个冰窖，她贴着墙一手拿饭盒，一手拿勺子蹲着吃。
向沉手里拎着两袋东西，出了电梯转过来就看见病房门口蹲着个人，是喻宵宁。
他跑过去，从袋子里拿了外套给她披上，蹲在她面前问她：“怎么了？”
对喻宵宁来说，只有向沉能让她安心点，毕竟妈妈病着，她还得坚强点，王阿姨又只是一个外人，她没道理对着王阿姨哭哭啼啼。
她慢腾腾地盖上盖子，把饭盒放在地上才朝他张开手要抱。
向沉会意，把她抱进怀里，搂着人站起来。她蹲了好半天腿已经麻了，手箍在向沉腰上，向沉把她带下楼，她躲在车里哭了半个小时才又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