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镯

    马车在秦府门楼前将将停稳,秦徊便按耐不住内心激动的要跳下车,还是春祺及时制止了她的行为,“小姐如今也是青索城的大红人了,再冒冒失失的让人看了去会说您没个小姐的样子。”

    风波的平息要从身边人做起,都劝说外人莫再挂在嘴边了,秦府的人更加要谨言慎行。

    在春祺的鼻尖上重重地刮蹭了一下,秦徊板下脸来道:“你这小妮子还胡说,什么红人不红人的,下次再敢乱说我可就真生气了!”

    告诫如此,可春祺压根儿就没当真。

    主子脾气好得很,跟在她身边那么些年了,从未见过她与任何人红过脸,更别提打骂下人了。哪像那些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大小姐,动不动就发脾气、甩脸色,抑或是胡乱责罚的,叫人伺候起来比伺候祖宗还要艰难。

    果然还是从前吃过苦,后来才摇身一变成主子的女子要好说话得多。

    下车后听门口小厮说少爷早就回府了,此刻应在房里休息,秦徊便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到了扶风院。

    甫一进院,绕过“之”字型长廊便见秦于仲坐在烟雾袅袅的书房看书。一部分晚霞的余晖透过窗檐洒在他的身上,高挺的鼻梁给人晶莹剔透的错觉。

    而揽夜呢,如以往一样安静的侍立于一侧。他的乌发一丝不苟的高高束起,一身黑衣衬托得他更加古板严肃,难以亲近。

    书房内这般岁月静好的画面,让这两人看起来根本不像出了趟远门才归家的游子。

    揽夜的右耳廓动了动,小声提醒道:“小姐来了。”

    秦于仲的目光仍旧停留在面前陈旧残破的兵书上,只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几息后便听到了书房里响起了秦徊如清泉般的声音:

    “阿哥回来啦!徊儿以为还得再苦等两天你才能回得来呢。”

    只听专心看书的男人“唔”了一声,连眼皮子都没抬,秦徊又自顾自地继续道:“方才我去子衿布行给阿哥挑衣服了,我可是挑选了好一番才给阿哥定下了今年最时髦的纹样,我都已经忍不住开始期待阿哥穿上喜服时的样子了呢!”

    “哦,对啦,我与子衿布行的罗掌柜约好了时间,让他后日的巳时来给阿哥量喜服的尺寸,到时候你可别忘了在府里等着罗掌柜喔。”

    说罢,秦徊瞪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眼,等待着对方的反馈。可她哪里能想得到,秦于仲居然还小心眼的停留在他出门前,再一次经历被偷听墙角的余怒里,还未消她的气呢。

    反观秦于仲,这会儿确实还在心里与自己激烈斗争着。他真的很想念、也很想大大方方的回应小妹的喋喋不休,但又磨不开男人那没来由地自尊心。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听到回话,秦徊猜想应是阿哥这一趟去得挺累的吧,毕竟是迎娶公主,想来入宫后必定要经历宫中贵人长辈们的轮番“指教”。遂忙关切地问:“阿哥这趟去安宁城累坏了吧,一切都还顺利么?”

    其实想问的是圣上和元后……还有阿履阿姐对你可都还满意么,但作为阿哥最贴心的小妹,这种大实话她怎么可能问得出口。

    这厢秦于仲发现小妹当真是把自己做的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于是心里的斗争有了结果,最终选择与自己和解,也不再执着的斤斤计较了。

    从书本前挪开了眼,把眸光移向了秦徊面若桃花的脸上,他淡淡道:“入宫见过一次皇帝老儿,说的无非是些无关痛痒的官场话;之后还见了两次元后,一个妇人罢了,说的话没什么参考性。”

    他边说,眼前边浮现起大殿之上异逻含高座于龙椅,顶着一张自以为可以普度众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救世主的脸,真是每每想起就令人作呕!

    而后话锋一转:“只是……三公主并未见到,所以你让我给她带的口信就……”

    “无妨无妨,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想来是阿履阿姐害羞,所以才没好意思与阿哥见上一面。”秦徊替含三履解围道。

    其实她心里明白,阿履阿姐信上虽说自己认命了,可只要事情还有未尘埃落定的一日,她始终都会抱有一丝转机出现的期望。

    从古至今没有哪个女子,是不想嫁给自己心爱之人的。

    “哦,差点又忘了!”秦于仲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从腰间掏出一串紫水晶银手镯,走了两步后递到了秦徊面前,“上次你托人带回来以后就一直忘还给你了。”

    停下手上摆弄胸前辫子的动作,秦徊伸手接了过来,“我就想着在阿哥这里,就等着你什么时候想起来还给我呢。”

    “你忘了我送你这东西时说过什么话么?”

    “当然记得,阿哥说这个手镯上的紫水晶是大师做过法的,有趋吉避凶的奇效。”

    秦于仲眼底有了不悦,他敲了敲秦徊仰着的额头,说不对,“你看来真是一点也没记住。我是说过它的奇效,但我明明千叮咛万嘱咐过你的是,戴上后这辈子都不可以再摘下来!”

    “戴上后这辈子都不可以再摘下来!”

    不愧是兄妹,心灵相通,这句话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出来。

    知道自己被捉弄了,秦于仲这次是宠溺的敲了敲秦徊的额头,“逗我玩儿呢是吧,小人精!这段时日府里没人管着你,你可有乖乖在府里,有没有出去瞎跑?”

    “自然是呆在府里的,不然我还有哪里可以去?”秦徊不仅装睡是一流的,就连说起谎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保持着一个将信将疑的态度,秦于仲一时被问得说不出话,只好转移话题的说:“平日里跟着保护你的另外那个婢女呢,怎的今日不见她?”

    另外那个婢女。

    故意不叫秋祉的名字,生分得过于刻意了,秦徊不免腹诽阿哥真是为人一点也不坦荡,人家好歹也是你的一只眼,还好秋祉不在,不然指不定听到这话有多心寒。

    -

    运送至涅院的粮已经被卸得只差最后一车了,秋祉叉腰站在车头,有些烦躁的催促搬货的人动作再快点。她左走几步,右走几步的,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真赶时间。

    作为主子的贴身女护卫,不在主子跟前寸步不离地保护,而是跑到这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来,这也难怪她内心忐忑不安了。

    “秋祉姑娘。”一道似冰刃的声音冷不丁的从耳边传来,思想开小差的秋祉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抽出藏在袖口的小刀。

    高手过招,无需多言。四只快到只看得到影子拖曳的手在空中你来我往,直到一方露出了明显的漏洞,被钳制得不能动弹了,这场突如其来地比试才戛然而止。

    “秋祉姑娘好功夫。”何致盼由衷的赞赏道。他松开了那双被自己钳制住的手,并将过招时落入他手里的锋利匕首还给了对方。

    败下阵来的秋祉面上明显带有不满,但碍于技不如人,也不敢造次。她十分不友好的接过匕首,用衣角将手柄处镶了块青玉的匕首来回擦了遍,才将其收回袖中。

    边擦边讶异于山鬼帮尊主一身在她之上的好功夫,没想到此等落草为寇的亡命徒竟也能有这般一等一的身手,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何尊主走路都没声的?下次再这么鬼鬼祟祟地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就算打不过,也不能在嘴上落了下风。

    何致盼拱手表达歉意,“确实是我的不对,幸得秋祉姑娘高抬贵手,在下给姑娘赔礼了……我就是想来问问,秦徊她……秦小姐她怎么没来?”

    “我家小姐为何没来,何尊主心里没点数么?”秋祉将脸垮了下来,她并不知主子与这个面具男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并不影响她言辞激烈地质问他。

    只因主子落荒而逃的宁愿冒着生命危险赶夜路,也不愿再留在涅院半刻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也因主子曾红着眼眶的恳求她,能不能不要把她们这次来涅院的事告诉少爷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的心里有对主子的心疼,也有对主子的羞愧。心疼是猜到了主子应是受到了情伤;羞愧是主子一直都知道她对她并不完全忠诚,可依旧愿意真诚以待。

    “我……我……”何致盼支支吾吾。

    瞧秋祉的架势,应是棠儿把和他之间的事都跟秋祉姑娘一五一十地说了,看来秋祉是她很信任的人。

    而秋祉呢,此时把对主子所有的心疼和愧疚全都怪到了何致盼的头上。再加之她用余光瞥见最后一车的粮已经被搬得所剩无几了,这让她对面前这个男人本就不多的耐心立马消磨得荡然无存。

    “这么跟你说吧,以后你们山鬼帮的粮都由我来送,要是你们识相点下次就多叫些人直接去云居洞等着,别麻烦我还得专门叫人给你们送上来。还有,以后我家小姐都不会再来涅院了,何尊主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兀自去清点麻袋了,留何致盼一人呆呆的站在原地,耳边全是秋祉的最后一句话——以后我家小姐都不会再来涅院了。

    以后棠儿都不会再来涅院了。

    她一定是恨极了他吧。

    良久,身后传来秋祉招呼大家打道回府的声音,这让何致盼顿时清醒过来,他转身快步走到秋祉面前,想再争取一下:“秋祉姑娘,我知道我亏欠秦徊的这辈子都还不清,我可以用一辈子来赎罪,但不能让她一辈子都活在仇恨里。我给她写了一封信,能麻烦你——”

    “不能!你活该被我家小姐记恨、唾弃一辈子!”秋祉不留情面的打断道。

    何致盼捏紧了没送出手的信,不甘心地又追上了前去,“对,你说的对,我这种人渣活该遗臭万年。可就算千人万人记恨我、唾弃我,那这些人里也不该有秦徊!她那么美好,那么璀璨,不该怀有恨意的活着……”

    他狼狈的追出去好长一截路,锲而不舍的说了一切能打动秋祉的话。可他所做的这些努力,在秋祉眼里一文不值。

    人都走出去好远了,何致盼还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喃喃地自言自语,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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