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瑾昨日夜里终于睡了个安稳觉，今日一觉迷迷糊糊地睡到午后，起来时总算觉得身上轻盈了不少，脑袋也不再晕晕沉沉的，想来是已经大好了。

    他才更好衣，侯在门外许久的侍卫便匆匆地进了门，附在宋怀瑾耳边道：“小王爷，那呼兰国舞女已经被我们拿下。”

    宋怀瑾点了点头，问：“通知钟小姐了吗？”

    侍卫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登时犯了难，宋怀瑾当即觉察出不对来，眉头一皱：“怎么了？”

    “回小王爷的话，”侍卫也不敢把这事儿瞒着，一股脑把事情全倒出来了，“昨儿一早大理寺就来人把钟将军带走了，说是意图谋反呢，钟小姐昨儿忙了一日，我们还没找到机会通知她。”

    “意图谋反？钟景？”宋怀瑾冷笑一声，“亏他也想的出来。”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任谁也没听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当他是才睡醒说胡话罢了，侍卫不敢接话，只又继续说道：“夜里头大理寺又上钟府去要搜查，叫咱王爷给打发回去了，只是今儿早上听说……听说钟夫人带着钟小姐上宫门外头跪着了，要叫圣上还钟大将军一个清白呢，据说这会儿有不少百姓凑热闹，跪了百十个人在宫门口了。”

    宋怀瑾叹了口气。

    皇帝本就忌惮钟景功高震主，这些年来即便边关有战事，他也不敢把钟景再放回战场上去，只像软禁一样把钟家人拘在京城里，却不想这样扔不叫他放心，一定要钟景死了，兵权回落到他的手里，他才能高枕无忧。

    如今这样一闹，皇帝更是要坐立不安了。

    宋怀瑾却也没空去顾及皇帝的心情，只道：“去备车，我要去宫里。”

    那侍卫自然点头称是，立即退下去叫马夫，又有侍女来给宋怀瑾换了外出的衣裳，只是宋怀瑾的脚还没来得及迈出房门，靖王爷便板着张脸进了他的院子。

    靖王爷瞧见他的打扮，皱着眉问：“病才好，又打算上哪儿去？”

    “到宫里去，”宋怀瑾也不瞒着，直言道，“至少保住钟月一命。”

    靖王爷抬手叫下人都退下了，径直走到桌前坐下了，面无表情地问宋怀瑾：“陛下凭什么要听你的？”

    宋怀瑾抿了抿唇，半晌才应了句：“就凭我的身子，难道还求不回来钟月一条命吗？”

    “若不是我娘当年替他喝下那一杯毒酒，他又如何在皇位上安安稳稳坐到现在？我又何至于娘胎里带毒，生下来到现在没过过一日康健日子？何至于每日与药石为伴，像个废人一样囿居在这王府的后院里？”

    宋怀瑾向来冷静又自持，甚少有这样激动的时候，连眼角都激动的有些发红，似乎再多说几句，他都会忍不住落下泪来似的。

    靖王安安静静地听他说完这段话，只拍了拍宋怀瑾的肩，道：“你平日里瞧着那般聪明，怎么一扯上隔壁那丫头，你反倒犯起傻来了？”

    “你真的去了，不论你的初衷是什么，皇帝只会觉得钟景结党营私，更不可能放过他了。”

    “她们母女二人这样跪在宫门口，倒也不见得是件坏事，至少能叫他忌惮几日，不那样快给钟景定罪，也算是给你们争取时间了。”

    靖王长叹了一口气，又继续道：“他对你有愧，这么些年一直记挂着你，可若你主动提起你这身子的事，反而要招他的记恨。”

    “若是你做的太绝，非但保不住那丫头，连你爹娘都要折进里头去。”

    他一番话说得宋怀瑾沉默了许久，半晌才开口问了句：“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了吗？”

    靖王并不回话，只是站起身来拍了拍宋怀瑾的肩膀，说了句“你是个聪明孩子”后，便离开了宋怀瑾的院子。

    他前脚才走，后脚宋怀瑾的小厮便来报车已经备好了，宋怀瑾长叹了一口气，仍是披上大氅，匆匆地出了门。

    待宋怀瑾赶到宫门口的时候，宫里的侍卫正出来劝钟月她们回去。

    侍卫分明说了圣上一定会秉公处理，钟月与秦三娘却又不肯善罢甘休，一定要去牢里见钟景一面才行，那侍卫急着叫他们这群人早点散了，只得做主将这事答应了下来，那些个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才愿意起来，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钟月跪得两条腿都快没了知觉，却还能像个没事儿人似的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又去搀秦三娘和楚思瑶，待到她们二人都修整好了，这才扶着她们俩准备回府。

    她一转身，就看见宋怀瑾正站在不远处，正隔熙熙攘攘的人群，遥遥地望着自己。

    钟月的眼眶霎时间就红了。

    钟府生了这样大的变故，她奔波的这样辛苦，见了无数的白眼，却也都咬着牙撑了过来，可一瞧见宋怀瑾，她那满腔的委屈似乎在一瞬间就涌上了心头，叫她再也不想装作坚强的模样，只想在他的眼前尽情地放声大哭。

    周遭的人群在这一瞬间仿佛都变成了黑白色的影子，天地间只剩下她与宋怀瑾两个人，只有他才能在此时此刻成为她的依靠。

    钟月几乎未过脑子，便迈开步子向宋怀瑾跑了过去。

    “宋怀瑾！”钟月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思念他，也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想要拥抱他，只是到底人多眼杂，她再怎么不拘礼教，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抱一个外男，只在他面前站定了，扯着嘴角，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狼狈笑容来，道，“你来啦。”

    宋怀瑾第一次见到钟月这幅脆弱的模样，她本就生的极美，便是操劳了两日，也仍旧美的叫人挪不开眼睛，珍珠似的眼泪这般将落未落地悬在眼角，像是映了月的湖，将一轮明月碎在了她深不见底的眼里，叫人看的心都要陷下去一块。

    他险些伸出手去将她拥入怀里，手才伸出去一半，又瞧见秦三娘和楚思瑶走过来了，生生将这股子冲动忍住了，那顿在空中的手转而去拍了拍钟月的肩，干巴巴地开口道：“我送你们回去，上车再说吧。”

    楚思瑶本就住在王府，原是要与他们一道回去的，只是她刚走到马车跟前，竟看见一个模样白净的年轻人就站在不远处看她，面上一副有话想与她说的模样，正是近些日子在与她谈婚论嫁的陈恒。

    因而楚思瑶将秦三娘送上马车，与宋怀瑾说了句自己还有事要办，便转身往陈恒的方向走了过去，宋怀瑾惦记着钟月这边的事情，自然也分不出闲心思来管她，只叫了侍卫跟着她，便也进了自己的马车。

    “阿月，钟夫人，”宋怀瑾才一坐下，便十分郑重地开口道，“钟将军必须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