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患

    “我早已说过,不再效命于任何人。”

    何玄重新睁开眼睛,淡淡地咳了几声,接道:

    “太子殿下,请回罢。”

    晏竹撩袍半跪于地,卸去女装的他身着玄色短打,腰间的长剑在晦暗的烛火下显出森冷的寒光:

    “先生恕我不请自来,只是我此番乃是身负所托,因而不得不出此下策。”

    何玄费力地撑起身子,似是而非地笑了笑:

    “是么?”

    “不如我先来猜上一二,暗卫使有那个胆子让你孤身一人前来,想必是早已做好了打算。”

    “协谈不成该当如何?”

    他仰起头来,看着晏竹:

    “灭口么?”

    晏竹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低头说道:

    “先生抬举了,晚辈不敢。只是暗卫使所托,晚辈不欲失信于人,不得不做。”

    何玄取下手腕上的佛珠,笑了笑:

    “如此,你是为何知晓我在此处的?”

    “沈文生不会告诉你,否则,这些年来,我不可能如此与你们相安无事。”

    “我早已掐算到你们会来寻我,就在这几日。原以为最先露面的会是暗卫使,未曾想何某人竟位高权重到了这般地步,能得太子殿下亲临寒舍,此乃大幸也。”

    晏竹从取出陆闲所给的玉玺,双手奉上:

    “还请先生莫要为难晚辈,早做决断。”

    何玄忽然开始猛烈地咳了起来,整个身子如同筛糠一般颤抖着。

    晏竹放下玉玺,利落起身,上前扶着他的手:

    “先生保重身子。”

    何玄一把推开他,取过帕子,咳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来。

    晏竹后退一步,一拜而下:

    “晚辈鲁莽,还请先生莫要因此气坏了身子。”

    何玄摆了摆手,随手将帕子丢到一旁:

    “不打紧,与你不相干。”

    “我知晓你是如何寻过来的。”

    晏竹礼节周全地拱手行礼:

    “但听先生指教。”

    “这些年,你一直隐姓埋名,男扮女装于阿鹤身边,我本是觉得此举很为不妥,欲借暗中残存的势力加以干涉。”

    晏竹听了何玄此话,猛地抬起头,一改方才的云淡风轻,嘴唇抖了抖:

    “先生……”

    何玄笑着虚扶于他的肩膀,借力坐起身来:

    “你知晓我看见了何事么?”

    “阿鹤因思念娘亲,白日食不下咽,夜里辗转难眠。一番折腾下来,身子本就不大好,连日里发起高烧。”

    “镖局里的老爷忙着接管镖局,”何玄的神色阴沉下来,“夫人打理镖局向来井井有条,他不仅守丧不尽,还忙着将镖局私产一点点蚕食了去,连阿鹤生了病都不闻不问。”

    “我虽说是着急心切,但不得在外人面前表露身份,只得暗中派人去外头将问诊的沈兄弟接回来。阿鹤身体每况愈下,你避开众人耳目,在她身边连着不眠不休地守了四夜,虽是不通医理,但这份心意当真难得。”

    “再者那时,丹郁小丫头染了风寒,阿鹤身边更乏人手,是你冒着倾盆大雨,去山上请了沈文生。”

    晏竹未能料到何玄竟对这些小事都了如指掌,不由得一阵后怕:

    “所以,先生一直都知晓我的身份么?”

    何玄笑了笑:

    “自然。若你有何二心,我怎能放任你在阿鹤身边这么多年。”

    “失心疯症之毒,你应当知晓是何人所为。”

    他静静地看着晏竹的神色,面上挂着一抹戏谑的笑意:

    “殿下,还要如此为虎作伥么?”

    晏竹摇了摇头:

    “我不懂先生的意思,还请先生明示。”

    何玄收起面上的笑意,淡淡道:

    “玉玺……殿下还是拿回去罢。”

    “何某人如今就是废人一个,万万担不起此等重任,还请暗卫使司,另寻高明。”

    “只我不才,还想劝殿下一句,逆天之势不可为,前朝之亡亦是自有其因由。虽说此言或许不中听,但殿下,要珍惜自己。”

    “我知晓你的心意,阿鹤身为我唯一的女儿,我自然亦是要替她筹谋一二。”

    晏竹本是还欲说些什么,听了舒鹤的名字,登时偃旗息鼓下去。

    “阿鹤重情重义,你若是一朝离她而去,即便是不论男女情谊,她亦是会难过非常。”

    何玄仰靠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何某人不才,前半生赤条条一人天南海北四处游荡,中年时有所建树,却因祸而败,转头成空,暮年之时浑浑噩噩,险些忘了自己尚在人世。”

    “我所念想的,皆已离我而去。此生世间尚存牵挂,仅阿鹤一人。”

    “若你有心,我只望你好好待她。”

    晏竹一怔,将玉玺收回,沉声道:

    “先生放心,晚辈定不负所托。”

    何玄如释重负地摆了摆手:

    “去罢,不必再会了。”

    晏竹起身,长作一揖:

    “先生珍重。”

    拉开门,却是陆闲站在外头。

    晏竹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侧身挡在了陆闲面前:

    “我已拜会过先生,回罢。”

    陆闲笑了笑,拱了拱手:

    “殿下,莫要将属下当作傻子糊弄,暗卫使司身负龙命,不得不从。”

    何玄扶着床榻站起来,踉跄了一下,朝门外看过来:

    “要动手,便动手罢。”

    “何某人这些年来,自省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江山百姓,亦无愧于先帝。”

    陆闲笑了笑:

    “先生,你我皆是盛世江山中的一粒尘土,身为浮萍,何来择定这一说?”

    何玄往前走了几步,脚下一软,险些栽倒下去。

    晏竹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冷冷地看向陆闲:

    “够了。”

    他不习惯这种发号施令地感觉,顿了顿,冷声道:

    “今日天色已晚,有什么要事,不如明日再行商议。”

    “走罢。”

    他看着陆闲。

    陆闲笑了笑,拱手道:

    “殿下,恕难从命。”

    余光寒意一闪,晏竹长剑刚刚出鞘,边听得暗器没入血肉的声音。

    何玄喉间突兀地插着一枚飞刀,他似是早有预料,缓缓合眼倒了下去。

    “先生!”

    晏竹不顾陆闲,连忙蹲下身,摸了摸何玄的脉息。

    “你做了什么?为何如此?”

    他站起身来,拔剑指向陆闲。

    “殿下要与暗卫使动手么?”

    陆闲看着他,淡然笑了笑:

    “殿下莫忘了,当初应允了什么。”

    “这是阿鹤的生父,你怎能如此?”

    晏竹将长剑架在了陆闲的脖子上,揪着他的僧袍,怒目而视。

    陆闲云淡风轻地歪了歪头:

    “殿下息怒。”

    “何先生虽是鹤姑娘的生父,亦是前朝重臣,当初暗卫使司起意复国,曾寄了封密函与他,即便他无心,可难保日后清净。”

    “复国同于谋反,这可是死罪。”

    陆闲弹开晏竹的剑尖:

    “殿下若想鹤姑娘活着,便更应狠下心来,以绝后患才是。”

    晏竹冷然看着他,默不作声。

    舒鹤翻身坐起,窗外晨光初泄,日头正好。

    “姑娘醒了?”

    一名侍女敏锐地察觉到了动静,走了进来,递上手里的托盘:

    “老爷特意吩咐熬的安神茶,姑娘一路舟车劳顿,应好好将养着才是。”

    舒鹤只觉着浑身乏力,便随意地一挥手,示意她将东西放下,便可离开房间。

    那侍女在原地踟蹰了片刻,说道:

    “姑娘还是趁热喝了罢,凉了说不准就失了功效。”

    舒鹤蹙起眉头,探身出去看了看,问道:

    “你是何时来镖局的?”

    侍女低身一福,说道:

    “上月,老爷从外头雇来的,还未见过姑娘呢。”

    舒鹤点了点头,接过安神茶,笑道:

    “既然如此,我合该挨个见见你们。去请丹郁来,我有话吩咐。”

    侍女掩唇笑了笑:

    “丹郁姐姐在忙着呢。老爷请丹郁姐姐洒扫厅堂,说是要接待贵客,姑娘也紧着收拾收拾,指不定一会儿也该去会上一面呢。”

    舒鹤直觉不对劲,但并未说出口,将安神茶拿在手里,却没立刻喝上一口:

    “去备些热水罢。”

    侍女笑着上前一步:

    “姑娘先把安神茶喝了,否则老爷那里,我亦不好交代不是?”

    舒鹤笑着抬眸:

    “为何这般盯着?”

    侍女福身笑了笑:

    “老爷的话,实在是不敢有违。”

    舒鹤留意到她手上指茧的位置,不像是丹郁那般分布,倒很像镖局中一些师父的样子。

    雇个练家子来做她的侍女?

    舒鹤皱起眉头,看着她一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无法只能将安神茶一饮而尽。

    “姑娘请过来罢。”

    舒鹤顿时觉得自己的手脚有些不听使唤,她攥着衣角,抬眸看着眼前的侍女。

    她手腕上绕着一截细绳,朝舒鹤走了过来:

    “姑娘,去见见贵客罢。”

    舒鹤拼尽力气摔下床来,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匕首。

    她自知毫无还手之力,那侍女轻而易举地治住了她的手脚。

    冰凉的脂粉抹在她的脸上,舒鹤木然看着镜中的人影,动弹不得。

    她心下焦急,却被侍女扶出了房门。

    “姑娘,可要伺候好贵客。”

    舒鹤浑身恶寒,本欲挣扎却忽然使不上分毫气力。

    打开客房的门,舒鹤一怔。

    柳云添就着舞娘的手,抿了一口酒,听见动静,看向门口的舒鹤。

    他招了招手,举止轻浮:

    “过来让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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