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戏

    舒鹤前去乘坐车驾时,柳云添背对着门,正同管事说着话。

    管事唯唯诺诺地应着,弯着腰,不敢抬头看他。

    柳云添似乎是说够了,手中折扇一甩:

    “就按我说的去办,那帮蠢货,是该给他们些教训。”

    “相爷说的是。”

    管事战战兢兢地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长吁一口气。

    看见舒鹤,柳云添装模作样地摇着手中的折扇,上前几步,轻飘飘地抬起舒鹤的右手:

    “怎不叫碧映跟着?”

    舒鹤笑了笑,本想不动声色地抽开,不料柳云添暗中施加了些力道,只得低声道:

    “回大人,碧映前些日子忙上忙下地打点,着实辛苦,想着让她歇歇,跟着去京郊,到底又是一番忙碌。”

    柳云添点了点头:

    “你倒是能体谅。听闻管事给你院里分的掌事身患哑疾,平日里伺候着可有何不便?若是觉着烦心,便叫人顶了去。”

    晏竹提着舒鹤的行囊,漠然垂首。

    早晚有一天,他要亲手杀了柳云添。

    眼中寒意一闪而过,转而,他躬下身子,替舒鹤摆好踩凳,伸出自己的手臂等着扶她上马车。

    趁他不注意,舒鹤收回手,笑了笑:

    “多谢大人费心想着,只是竹雁虽不便说话,但做事利索,实乃常人之所不及。更何况,我这人本就喜静,若当真换了人,只怕我一时半会儿还难以习惯。”

    柳云添只是“嗯”了一声,竹雁的底细他看管事的查过,虽说比不上碧映这等自小养着的婢女忠心,但依他所料想,也不会成为舒鹤的耳目。

    他伸出手,指尖描画着舒鹤的耳廓,轻浮地吹了口气:

    “今日穿了件烟青色的襦裙,配着珠饰,倒是难能一见的素雅。你怎知我看腻了那些个招摇的打扮,今日就喜欢你这样式的?”

    “莫非,是心意相通……”

    舒鹤侧首避开,却被柳云添抓着手腕,用力极大,似乎是要捏碎她的腕骨。

    “别动。”

    柳云添唇角一勾,拉着她走到头一辆车边,松手一甩。

    舒鹤顺着施力的惯性被甩了出去,摔在木架子上,头上的珠钗掉了下来,垂下一缕长发。

    柳云添微微弯下腰,抬手拾起那缕散发,笑了笑:

    “与舒家主有干系的上一个女娘,如今亦是京城一具白骨。”

    “若你当真与何玄毫无瓜葛,他堂堂丞相,解甲归田后有一百种办法能从人间蒸发。可他偏偏就要欲盖弥彰地躲在璃山,躲在自己夫人身侧。”

    他袖手直起身子,垂眼看着舒鹤:

    “难不成,你真是那废物赘婿的血脉?瞧着倒并不像……”

    晏竹余光瞥见柳云添的行为,无名怒火自心头燃起。

    他再也不顾自己的身份,大步上前,管事却是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相爷同夫人说话呢,暂用不着你伺候。”

    管事斜睨了他一眼,说道:

    “若是知足,就该感念着夫人方才替你说话,这才免了相爷换个院内掌事侍女。否则,你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么?”

    柳云添并不需要舒鹤回答,他扶着小厮的手臂,弯腰上了车,撂下一句话:

    “与我同乘。”

    待柳云添上车后,晏竹推开管事的手,快步跑了过去,将舒鹤扶起来。

    舒鹤捡起地上的珠钗,递给了晏竹:

    “到了京郊,重新替我梳理一下罢。”

    她正欲踩上矮凳,却被晏竹拉住了衣袖。

    “阿鹤,方才……可有受伤?”

    舒鹤回眸,莞尔一笑:

    “不必担忧,记得,你我如今同生共死,凡事必三思而后行。”

    她的衣袖从指间划过,正如当初璃山之别,一梦成空。

    曾经额前一吻,似乎只是他的幻梦一场。

    心有所求,求之不得。

    柳云添看着舒鹤,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

    “过来坐着。”

    虽说柳云添所乘以为京城最上品,御驾莫过于此,但马车行进间,仍有颠簸。

    自截下舒鹤的信条,柳云添对她的态度便急转直下。

    唯恐自己血洗之举,落入了旁人的圈套,因而对舒鹤连带着恨了起来。

    另一方面,他有却是为舒鹤相貌所动,璃山惊鸿一瞥,便让他觉着,京城万千艳色,不过尔尔。

    柳云添眸色一沉,拉着舒鹤的手,把人带了过来。

    舒鹤未曾站稳,便被柳云添用力一拽,跌坐了下来,伏身于他膝上。

    柳云添摩挲着舒鹤的后颈,闷声笑着:

    “怎么?你对我心存提防?”

    舒鹤感到他的动作不仅是轻佻之举,更是带着一丝威胁,只得暂且按下心中不满,低声道:

    “大人此言差矣。此行得以伴大人身侧,已是莫上荣幸。”

    “是么?”

    柳云添一挑眉,将舒鹤拉了起来,捏着她的脸,偏头道:

    “我瞧瞧你有几分真话?舒鹤,我平生最厌他人欺瞒。”

    舒鹤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一张字条:

    “昨夜大人离去后,久久难寐。夜卜一卦,卦落小吉,大人此行即便是有所磋磨,依然能凭着大人的福气,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柳云添接过字条看了看:

    “听闻你曾在璃山摆卦摊,真不是招摇撞骗?”

    舒鹤凑了过去,手指点了点柳云添的前襟:

    “是真是假,大人不是已经见识过了么?”

    柳云添揽上她的腰,笑了笑:

    “说起璃山,李淮安你应当认识罢?”

    舒鹤心下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轻笑道:

    “不知大人是说哪位?”

    柳云添笑了几声,不再说话。

    舒鹤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柳云添的手贴着她的腰际,动作看起来暧昧得很。

    可此人乃是害她爹娘远避璃山的罪魁祸首,娘亲之死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灭门镖局,血洗沈家医馆……

    桩桩件件……

    她阖上眼眸,只觉一阵恶心。

    与此人周旋,即便心知是无奈之策,依然如鲠在喉。

    她对不住丹郁,对不住沈文生,更对不住镖局上下……

    暑热未退,京郊别院隐匿在一片葱郁之中,蝉鸣阵阵,道路两旁各摆着一排冰缸。

    柳云添示意众人免礼,朗声笑道:

    “诸位肯来为柳某人接风,实在是莫上殊荣。今日你我不论官衔尊卑,不醉不归。”

    随车而来的管事走上前来,低声道:

    “相爷,一会儿接风宴上,可要哪位夫人陪着?黎夫人未能与相爷同乘,闹了好大脾气,方才遣人来,说身子不适呢。”

    舒鹤垂眸,搭着晏竹的手。

    她知晓,黎朗婷是在为自己造势。

    若当真有心,她有一万种法子能让柳云添再欠自己一次人情。

    厢房内,侍女将扇子递予晏竹,笑道:

    “夫人可要快些,一会儿就要开宴了,相爷特意催着的。”

    晏竹挥手屏退侍女,走至舒鹤身后。

    踟蹰片刻,他的手指抚上舒鹤的长发:

    “他难为你了么?”

    舒鹤垂眸,对着镜子补了补唇上的胭脂:

    “姐姐难道不是心知肚明?”

    她故意喊“姐姐”,晏竹心里总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像是悸动,又像是当年初见时那种蓬勃的保护之欲。

    替舒鹤重新将头发梳理好,晏竹弯下腰,在她耳侧说道:

    “阿鹤,你可要换身衣裳?”

    “方才管事送了套紫红的衣裙来,说今日你穿得太过素净,柳云添不悦,多半有此原因。”

    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冷笑一声:

    “空穴来风。”

    舒鹤笑了笑,站起身,指了指自己的行囊:

    “一会儿从我荷包里摸些碎银子给管事送去,就说这么些日子以来,多谢他有心照拂。”

    “至于衣着么……”

    舒鹤回身,抬眸看向晏竹。

    四目相对,一时间恍若世间只剩下二人缠绕的呼吸。

    晏竹耳后一红,躲闪着错开视线。

    舒鹤的声音贴着身子传了过来,宛如一曲勾人的吟唱:

    “姐姐觉着,我这身如何?”

    晏竹咳了咳,强行压下心中想抱一抱她的念想,低声道:

    “阿鹤如何都好看。”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我都喜欢。”

    舒鹤笑了笑,后退一步,向外走去。

    晏竹一怔,自嘲地耸肩笑了笑,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瞥见那一抹烟青色的倩影,柳云添笑了笑,示意侍女替自己将酒盏斟满:

    “诸位今日尽兴便可。”

    他转向侍女:

    “把夫人带过来坐着。”

    舒鹤跟着侍女,越过众人坐席,缓步走向最高处。

    那曾被天盟谷怀疑的翰林院检讨,此刻正坐在角落,剥开一颗葡萄,送入嘴中,一边吃着,一边盯着舒鹤的背影,皱起眉来。

    柳云添拉着舒鹤的手,微微抬起酒盏:

    “佳人在侧,实在心笙不宁,诸位见笑了。”

    舒鹤看着柳云添想自己递来的空酒盏,顺从地端起酒壶,斟满一盏。

    柳云添轻轻地击掌三下,一群赤足侍女端着乐器走入堂中。

    管事跪于柳云添右侧,抬起手中的木制托盘。

    柳云添拿过托盘上的金珠,笑了笑:

    “单是喝酒,倒有些无趣了。不妨诸位击鼓传花。”

    “这珠子传到谁手里,或是吟诗一首,或是……”

    他饮了一口酒,晃了晃手中的酒盏:

    “柳某人不才,今日既是为了取乐,难免献丑了。”

    “若能答柳某人一问,便饮酒作罚。”

    他未曾言明若是答不上来又该如何。

    可看着堂下众人骤然冷肃的神情,与那群持着长刀忽然闯入,将众人团团围住的死士……

    似乎一切不言而喻。

    柳云添意味深长地看着舒鹤,将手中的金珠递给舒鹤,抬手淡然道:

    “奏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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