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

    “为何偏偏是我?”

    舒鹤坐正了些,挑眉一笑。

    碧映低下头,接着说道:

    “我愿冒险选择夫人,自然是有非夫人不可的理由。”

    “夫人恕罪,眼下有些事情,还不得对夫人全盘托出,算作是一些私心,只是,不知夫人是否肯信我用我?”

    舒鹤看着她,笑了笑:

    “碧映,你如今握着我的把柄,却是这般求我同你一道合作。”

    她扶着案几站起身,微微弯腰:

    “此事若成,你便能逃脱了柳云添的欺压,若不成,你大可以我的秘事为筹码,只说是我逼迫你所为,说不定,一样能在他眼底下全身而退……”

    “至于我……”

    舒鹤顿了顿,接着说道:

    “若是成了,倒也罢了。若是不成……你猜我会下场如何?”

    “这买卖有失公平,你怎会不知晓呢?”

    “夫人。”

    碧映抬眸,神色决绝地看向她:“我的身份,夫人有此疑心,原是应该的。”

    “只是相爷其人,夫人恐怕不太拿捏得准。他正是厌极了叛徒,这才在夫人身边安插了我为眼线。”

    “更何况,他从不视人命为重,凡是让他起了疑心,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

    碧映取下自己腰间的玉佩,双手递了过去:

    “夫人,此物于我,重过身家性命,以此为抵,夫人可能安心?”

    舒鹤伸手接了过来,笑了笑:

    “这些天辛苦你了,先下去歇着罢。”

    “若是有事,我再去叫你便是。“

    碧映起身,行礼应是。

    入了夜,舒鹤看着坐在自己榻旁的晏竹,笑了笑:

    “我身上的外伤已无大碍,眼下折腾的,都不过是老毛病了。”

    “今天有旁人守夜,你也辛苦许久了,去歇歇吧。“

    晏竹摇了摇头,把她身上的外袍拢好,手中的扇子不急不慢地打着,倒真有几分像侍女的样子了:

    “我亲自守着才安心。”

    似乎是想起什么,他看着舒鹤的眼眸,背光的脸显出几份不易察觉的阴沉:

    “碧映来寻过你了?”

    舒鹤将手中的书册搁到一旁,抬眸望了过去,轻声道:

    “嗯。”

    两相对望,晏竹率先败下阵来,耳根微红,移开视线:

    “……没什么,我只是怕她别有所图。”

    舒鹤点了点头:

    “你说得在理,只是眼下,我手中除了你,再无旁人可用。”

    “若你有一日不得不离开我,我也得找个人替我办事才行。”

    “至于是否真心……”

    她哼笑了一声,说道:

    “寻个机会,一试便知。”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晏竹坐回原处,低声喃喃道:

    “我不会离开你。”

    舒鹤这回是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面带疑色地看了过去:

    “嗯?”

    晏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好一会儿,才将视线转回到舒鹤脸上,接着说道:

    “对了,今日晚间,天盟谷递来消息。”

    他想了想,把易觉瑜送舒鹤干花一事瞒了下来,只是说道:

    “谷主已启程回天盟谷了,约莫这两天就到,之后些日子,恐怕还要跑一趟神医台。”

    易觉瑜虽是谷主,可他本就不是个能安分下来按部就班接管内务的性子,四海云游,无拘无束才是他的本性。

    只是,为何要去神医台?

    “可是出了什么事?信中有说么?”

    晏竹摇了摇头,轻声道:

    “未明。”

    舒鹤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的月色,怅然道:

    “心有灵犀么?我今日替谷主掐了一卦。卦落空亡,诸事不宜。”

    晏竹跟在她身边有些时日了,对这卦象也多少有几分了解:

    “是凶兆么?”

    舒鹤笑了笑:

    “但愿是我胡说罢,易大哥为人正直,所谓善有善报,只希望能逢凶化吉便好。”

    子时三刻,京城之外的天盟谷,仍是点着不少灯火。

    祝薇若将烛火挑亮了些,手执一卷医书,在一桌草药间来回转悠。

    “此毒……可解……”

    她眸中一亮,抓起笔,在书卷上写着什么。

    沈文生在一旁替她研墨,听了这话,便探身过去看她的药方,若有所思:

    “这方子……是解毒么?”

    祝薇若仔细地将方子读了一遍,便拿起来递给沈文生:

    “你替我瞧瞧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沈文生接过房子,轻轻地笑了笑:

    “姑娘言重了,是我要感谢姑娘肯不吝赐教才是。”

    祝薇若凝眸想了想,恍然大悟,伸手去拿沈文生手中的方子:

    “我想到了,当归还要再加一两……”

    动作太急,祝薇若没顾上留意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着往前摔去。

    好在她及时撑住桌面,才未径直摔下去,只是无意中推了沈文生一把,沈文生到底功夫底子不及她,被推得后退了一步,跌坐在一旁的圈椅里。

    二人四目相对,沈文生回过神来,起身拱手道:

    “姑娘见笑了。”

    祝薇若不知怎的,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浑身一瞬间开始发起热来,连带着脸也有些泛红。

    她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转过身去。

    正待祝薇若准备定下心神,重新调配药方之际,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沈文生将那张旧方子放回桌上,淡淡道:

    “姑娘继续,我去瞧瞧。”

    易觉瑜走后,祝薇若与底下的弟子约法三章,按着事情的轻重缓急,在敲门声上便有所区别。

    是急事。

    眸中寒意乍现,祝薇若拦下沈文生,快步前去拉开了门,看清来人,却怔在了原地。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一把将人拉了进来

    沈文生抬头,连忙上前行礼:

    “谷主。”

    “咳咳……不必多礼……”

    “小神医,劳烦你了,对我这个伤患,下手轻点成吗?”

    易觉瑜笑着抬起头,看着祝薇若的眼睛:

    “怎么?瞧你这神情,是不想我回来么?”

    祝薇若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她忽然出手握住易觉瑜的手腕,将其平放在桌案上,凝神仔细搭起脉来。

    易觉瑜笑意渐收,眼神示意沈文生道:

    “劳烦沈兄弟先出去稍等片刻,对了,顺道叫那帮弟子在院中守着,闲杂人等,莫要靠近。”

    自沈家医馆遭难,叔父身死后,沈文生也变得谨慎起来,知道易觉瑜是有要事同祝薇若商议,便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在院子里寻了张圆凳坐下,他抬起头,看着夜幕笼罩下的月色:

    “阿鹤在京城还好么?”

    “这个时辰,她该睡下了罢。”

    沈文生低下头,看着手腕上的木珠:

    “如若可以,我多想随你一同去京城……”

    “罪魁祸首,哪怕是一命换一命,也值当了。”

    他笑了笑,再无言语。

    “还有半年……”

    祝薇若倒吸一口冷气,转头看向易觉瑜,有些愠怒道:

    “你都去天机做了什么?”

    “咳……说来话长,不浪费你时间了,有空我再细细说。”

    易觉瑜抹去唇边血迹,摇头晃脑地笑了笑:

    “帮我开副方子,不说好转,只求留点精气神,让我看不出病色来。”

    “回光返照?”

    祝薇若冷哼一声:

    “恕难从命。”

    “此类药方多有亏耗精神,更何况,你现在的样子,需要的是静养,最好是卧床。先把身体调理好,再想着解毒的事。”

    “小神医……”

    祝薇若侧过身去,不看他的脸:

    “我会同谷中弟子说明,这些日子,你要是敢踏下床半步,我就收拾行囊回天盟谷去。”

    “这样不遵医嘱的病人,神医台无力救治。”

    “薇若……”

    易觉瑜正色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我都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要尽人事,再听天命。”

    “只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天盟谷陷入困境。“

    “……”

    “那以后呢?”

    祝薇若的声音有些哽咽,不知怎的,泪水骤然盈满眼眶,被她用手背轻轻抹去:

    “谷主,始终信不过我。”

    “只差一步了,你都不愿试试么?”

    易觉瑜笑着摆了摆手:

    “若我不信你,便不会在此时来找你。”

    “小神医,不论多久,我这条命,全仰仗你了。”

    室内陷入了一片沉寂,许久,祝薇若吸了口凉气,抹去颊侧泪痕,惜字如金道:

    “好。”

    易觉瑜笑了笑,长舒了一口气:

    “那么,我们何时启程神医台?”

    祝薇若皱了皱眉:

    “去神医台做什么?”

    易觉瑜在椅上坐下,剧烈地咳了一会儿,将呼吸调匀,才接着说道:

    “归生丹,去骨返生……天盟谷自成立之日起,便不是只由着谷主说了算的一言堂,其中牵制,我也是才想明白。”

    “天机搜出来的书信,你要看看么?”

    易觉瑜从怀中摸出一沓沾了血的信纸,递了过去。

    祝薇若接了信,才翻了上面两封,就将信纸摔到了一旁。

    “你别生气,消消气,消消气……”

    易觉瑜笑着摇了摇头:

    “也许神医台接纳天盟谷的那一日起,便早已在暗中设下牵制,倘若谷主之人选不合心意,他们会如何做,你自然看见了。”

    祝薇若冷笑一声:

    “所以呢?你是要去找他们讨个公道?”

    易觉瑜摇了摇头:

    “看来你师父没同你说过。”

    “将你送来天盟谷的那一日起,或许他们就做了这个决定……”

    “荒唐。”

    祝薇若打断了他的话,上前一步,抛去所有的繁文缛节,伸手拽着易觉瑜的衣襟:

    “你信了?”

    易觉瑜面上仍旧带着笑:

    “事实摆在眼前,小神医。我信或不信,都改变不了什么。”

    “我外出这么些年,你来天盟谷相助长老阁,井井有条,也正是他们想看到的。”

    “所以,他们一直知道,我先前云游在外并没死,生命垂危之际,诱我服下归生丹,却未曾想我痊愈后竟逃脱了他们的掌控。”

    “天机是撺掇了天盟谷之乱,可这背后究竟是谁指使?那些小门派,仔细想起来,竟都是与神医台素来不睦,只是你我当时只顾着清扫叛逆,忘了其中联系。”

    “师伯为何也会服下归生丹我并不知晓,但他为何死在天盟谷,就死在我面前,还留了有关谷主之位的话。”

    “薇若,这就是真相。”

    “什么……”

    祝薇若有些不敢相信,手上的力气松了些,本欲抽回手,却被易觉瑜拉住,贴在胸前:

    “薇若,我不是责怪什么,认真说起来,你确实比我称职。”

    “可谷主一位,自我师祖一辈起,没有拱手相让的道理,但你放心,我去神医台,也不是报仇去的。”

    易觉瑜笑着,空余的手打了个响指:

    “自乱阵脚,太幼稚了。”

    “若神医台有个完全的法子,天盟谷就此不复存在,或许便是最好的结果。”

    祝薇若用力地挣开他的手:

    “你在胡说些什么?”

    “就算师门有此心,我也不能……”

    “薇若。”

    易觉瑜又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我没多少时日了,就让我莽撞一回。”

    “算是我能为天盟谷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祝薇若看着他,面色冷冷的。

    易觉瑜站起身,将沾了血污的外袍脱下,活动了一番:

    “唉,这把胳膊和腿,倒真是辛苦了。”

    “我知晓你不信,不信悬壶济世的神医台,怎会做出这等事?”

    他走近了些,略微低头,看着祝薇若的眼眸:

    “神医台也想立足,但不只是成为天盟谷的依附。”

    “他们要江湖留名,为的便是日后千秋,不受皇权更替之扰的繁荣。”

    祝薇若哼了一声,转过脸,拿出腰间的玉哨:

    “我没用过,物归原主罢。”

    “不管师门怎么想,这个谷主我都当不起。”

    易觉瑜拿了玉哨,笑着说道: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谁叫你当谷主了?”

    “小神医,你离开神医台这么久,便不该回去看看么?”

    祝薇若一怔,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这玉哨……”

    “阿鹤在京城一人,就算是日后大仇得报,只怕脱身也不容易。”

    易觉瑜将玉哨收了起来:

    “我答应过,要替她留一条避无可避时的退路。”

    “就算是死了,又怎可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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