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变

    陆闲侧身一步,不动声色地将舒鹤护于身后,朝帮主行礼道:

    “夜色已深,帮主不请自来,应不是来与贫僧秉烛夜谈的。”

    帮主朝后挥了挥手,便见几人拖了一物过来,掷于舒鹤面前。

    “梧桐关内,许久未曾出过如此狂妄之辈,若非杀鸡儆猴,只怕日后,难以服众。”

    舒鹤低头看过去,地上竟是一被麻绳牢牢绑缚着的女人,满面鲜血,凌乱的头发糊在脸上,瞧着便知是被割去了耳朵。

    她翻滚了一圈,面朝舒鹤,发出凄惨的呜呜声,连舌头亦被人连根拔了去。

    陆闲倒吸一口冷气,闭目念了声佛号,沉声道:

    “元娘有何对不住贵帮?竟要遭此毒手。”

    帮主咧开嘴,从身后接过一柄长刀来,点了点地:

    “秃驴,莫要自以为是。你那点下三滥的小花招,若是能就此瞒天过海,这数十年江湖老朽便是白混了。”

    “本不欲杀她,可你既然如此护着,便怨不得了。”

    临行前,陆闲料到乾坤帮必然贼心不死,说不准何时伺机反扑,便给元娘留下了一把小巧隐蔽的簪中剑,以备不时之需。

    帮主将已化为几块碎铁的暗器丢在地上,脚尖一碾,笑看着陆闲:

    “你还称得上是有点心眼,在留与她的暗器上淬了毒。只是,蛇勾草自前朝灭国后,已不是什么罕见物什。”

    舒鹤浑身发寒,后退一步。

    恰在此时,远处走来了几个乾坤帮的下手,推搡着一人,逆行而来。

    帮主撇了撇嘴,不耐烦道:

    “又出什么事了?”

    身后人连忙弯下腰,陪笑道:

    “抓了个翻墙来的蠢货。那些人才入了帮,头一次办成大事,招摇得很,实在是到帮主面前丢人现眼了。”

    帮主捋了捋胡子,有气无力地一摆手:

    “带过来罢。待办了这桩事,连着他一道杀了,人头悬于城中,好叫人瞧瞧,与乾坤帮作对的下场。”

    舒鹤看着陆闲沉冷的侧脸,低声道:

    “这般肆无忌惮地为非作歹,果真没有官兵肯管么?”

    陆闲嘴角抽了抽,回头对舒鹤笑道:

    “姑娘,咱们今夜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你那速喜之卦准么?”

    还未等他说完,元娘被人捏着后颈从地上提起来,帮主面无表情地一挥长刀,自元娘胸口洞穿了去。

    舒鹤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记得数个时辰以前,元娘笑眯眯地请他们用了午饭,要送他们出关。

    她记得元娘说,要给他们一处落脚的地方;记得陆闲提起,元娘为人甚是周到,未曾想竟是落得这般下场。

    长刀再落,元娘的脑袋骨碌碌地滚到了一旁,被乾坤帮众一脚踢开。

    这便是当今的世道么?

    舒鹤并不惧怕,只觉手脚冰冷,一阵恶寒。

    她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来。

    倘若当初作壁上观,或许元娘不会落得这般身首异处的下场,或许陆闲亦不会被自己连累,抑或晏竹不会因此旧疾复发。

    看啊,这一切皆是因你而起。

    陆闲似有所感,望着她,说道:

    “姑娘,你并未做错任何事。即便你未曾挺身而出,元娘恐怕亦会被宋三郎之徒当街□□而死,乾坤帮之恶行自有因果相报,与你何干?”

    他将晏竹的剑塞进舒鹤手里:

    “我知晓你不会武功,可你愿意丧命于此么?”

    舒鹤接过剑,把眼泪忍回去,抬头看着陆闲难得正经的样子,心下一凛。

    恶人要她死,她便得听之任之,乖乖赴死么?

    她信自己的卦象,信天无绝人之路。

    信蝼蚁之力,亦能横断山河。

    “一会儿我引开这帮人,你拿着剑,从左手边的小道过去,三个转弯,便能看到来时经过的狗洞。至于他么?”

    陆闲苦笑一声:

    “我自有办法。”

    心有灵犀般,话音未落,帮主手中长刀便如游蟒吐信,直取陆闲后心。

    陆闲侧身避开,脚下滑了出去。

    后头的帮众还未看清他的身影,便被陆闲以手为刃,劈在了麻筋上,手中的刀轻而易举便被夺了去。

    陆闲衣袖一拂,灵活避开偷袭而来的箭羽,抬手架住右侧挥来的长剑,腿上一使力,将背后包围之众踹了出去。

    舒鹤余光瞥见帮众出手格挡的招式,眉心微蹙。

    看来碰上熟人了。

    帮主瞥了陆闲一眼,长刀变了方向,朝舒鹤处点了过来。

    舒鹤凭着本能弯腰避开,掌中之剑如千钧重负,根本难以招架。

    却不料此番来势汹汹的攻势眼见并未得手,半路调转了方向,朝晏竹要穴而去。

    舒鹤当机立断,丢下手里的剑,合身扑了过去。

    陆闲从曲十娘手中救下她,可谓是好心,几次三番与他们二人同生共死,便不是缘分二字可轻易草草了断。

    晏竹男扮女装这么多年,镖局上下与他朝夕相处皆是被瞒了过去,怎这和尚一眼便能断认出他的真实身份?

    他能将晏竹放心置于此处,便是有把握她不会独自而逃。

    关中之道回回绕绕,舒鹤满打满算才至此处不过一日,原路返回?

    这和尚打得一手好算盘。

    帮主刀势一缓,尖端离舒鹤颈处要害不过一寸。

    舒鹤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壮着胆子端起架势,嫣然一笑:

    “杀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帮主这般兴师动众,想来应是有话要问。”

    “您的功夫与陆大哥不相上下,可你今日带来之帮众,亦是身手不俗分毫。乾坤帮若是如此高人辈出,轮不到宋三郎耀武扬威。”

    “所以,自长街一会后,你去见了高人,得了支招。”

    帮主皱起眉头,嘴唇动了动:

    “小姑娘,老朽不懂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将死之人皆是一般下贱,原以为你与他人有所不同,看来不过如此。”

    舒鹤往刀刃上凑了过去,笑着看他收回手,满眼戒备地盯着她:

    “那倒是动手啊?”

    她笑着反客为主,手无寸铁地朝帮主走了过去:

    “不敢么?我猜猜,莫非是曲十娘告与你,她欲要我活着罢。”

    “一日之前,她还想着要留我全尸。这会儿,倒是不送我去地下与娘亲团圆了?”

    帮主脸色一变,横刀挡在身前。

    舒鹤歪过头,笑意不减:

    “老人家,你连她欲从我这儿要什么都一无所知,便如此尽心尽力,指哪打哪。只当曲十娘手下的高手,皆是傻子么?”

    她笑着,一字一顿道:

    “将死之人,其言亦善。事成之后,曲十娘会取了何人性命?”

    帮主涨红着脸,提刀砍了过来:

    “住口!此事容不得你指手画脚!”

    刀刃即将落下时,却凭空失了准头。

    老人紧忙撤力,好险才将刀握稳在了手中。

    “何人?”

    但见先前尚还因翻越高墙,而被灰头土脸押在角落里的倒霉蛋迤然站起身来,身上的绳索尽数断开。

    走至亮堂一点的地方,舒鹤看清了他的面目。

    虽说晏竹易容前的模样甚是俊秀可观,可眉眼之间,总是凝着阴郁之感挥之不去。

    清隽之上,又蒙了一层疏离,让人难以亲近。

    面前之人身姿挺拔,五官端庄,灯火下的桃花眸中流光灼灼,虽说看着较晏竹老成持重不少,可样貌上倒并不比他逊色许多。

    他朝舒鹤笑了笑,问道:

    “小娘子可还好?”

    舒鹤点了点头,莫名失了戒备之意,只觉有几分似曾相识。

    他朝帮主拱了拱手,笑道:

    “方才不懂梧桐关中规矩,贸然闯入闹了个乌龙,帮主见笑了。只是我素来见不得旁人持强凌弱,小娘子身有旧疾未愈,老人家下得了手么?”

    舒鹤一惊,自己晚间已用过了丸药,虽说面色上确实比之前差了不少,可仅凭一面之缘便能探得她的虚实,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他扶着舒鹤坐下,抬手示意道:

    “能否借剑一用?”

    舒鹤笑着去取,却被他伸手拦住。

    “小娘子坐着歇息,若是觉着惧怕,便闭上眼睛,一刻之内便能了事。”

    他取了剑转身,还不等舒鹤眨眼便已近了帮主的身,便已轻而易举地撬下长刀来,踏着帮主的肩,将人踩在了地上。

    帮主眦目欲裂,低吼道:

    “你是……易觉瑜?”

    舒鹤恍然回过神来,惊诧万分。

    易觉瑜乃是当世鼎鼎有名的剑客,少年时惊才艳绝,连下八帖挑了江湖大梁。

    她继父曾经走镖遇劫,幸得此人相助,才得以将镖物准时送达。

    当时她左不过幼学之年,只记得那高人尚及弱冠,继父几番重金酬谢,亦未曾入了他的眼。

    一来二去,此人再无踪影。

    前年夏至,外头传来易觉瑜身死之信,镖局上下为其追祭,只恨未报过命之恩。

    “老人家,你认得我啊?”

    易觉瑜笑了笑,低头看着他。

    陆闲与人缠斗之中,亦是被这般动静惊住了。

    众人停了手,侧身注目望着易觉瑜。

    易觉瑜有礼有节地将长剑还与舒鹤,抬手挑起帮主那把长刀,掂了掂,低笑道:

    “还是这玩意儿趁手。”

    帮主趁势反扑,还未曾碰到易觉瑜的衣角,便被人自身后一刀取了性命。

    易觉瑜回首看过去,只见一把匕首深深没入。

    当初晏竹临行前的先见之明,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舒鹤挽着的披帛落了一半,抬眸与他对上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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