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4
冯春推开半掩的家门出去，迎面撞上站在楼道里的陆擎。
他无声站着，在她出来的一刹像是大梦初醒般，倏尔抬眼看来。
这一层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昏暗的光线里，剑眉下的眼睛一片漆黑，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在这儿站了多久，又听到多少。
对视了片刻，又仿佛互相凝望一世。冯春默然别开视线，视而不见地跟他擦肩而过，径直下了楼。
*
光线昏暗的包厢里，五彩的灯光跟着震天的音乐闪烁，有人抱着麦克风架，有人举着酒瓶站在沙发上，一边声嘶力竭跟着音乐唱，一边疯狂晃动身体。
整一个就是鬼哭狼嚎，群魔乱舞。
气氛燃到最高处时，紧闭的包厢门被推开。
墙边的开关被人摁下，一瞬间，包厢里灯光大亮。
仿佛像是现了原形，包厢里的人齐齐停下，扭头一看，只见一行人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
霍宇身边的朋友见过陆擎的并不多。
有人茫然中，有人意欲发火却又被对方身上的气场生生压回来，一个个愣住时，认出陆擎的人当即从沙发下来，三两下拉着其他人离开。
知道今晚情况不对，武镇也紧随其后带着他们的人出去，带上包厢门，守在外面。
眨眼间，偌大的包厢里就只剩下陆擎跟懒洋洋坐在沙发靠背上的霍宇。
包厢里的沙发是靠墙放的，霍宇站在沙发上，一只手拿着酒瓶，一只手撑着沙发靠背，懒洋洋地倚坐在上面。
不知道喝了多少，眼睛在陆擎身上停了良久，才像是把人认出来，迟钝开口：“哥，你也来了？”
陆擎从始至终站着，看着他这副样子，沉沉开口：“下来。清醒清醒，一会儿跟我去给人赔礼道歉。”
霍宇扬扬眉：“道歉？我为什么要道歉？我要给谁道歉？”
“明明是她，是她骗了我！是她说自己父母对自己多好多好，家里有多温暖多温暖……”
“我为什么要去道歉？”
“是她骗了我！是她！”情绪激动之下站起来，以手指地，振振有词。
陆擎沉默未语，只是看着他。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些距离，可有一瞬间，霍宇却像是看到了倒映在他哥眼睛里，自己的影子。
“啪！”
手里的酒瓶突然被摔碎在地。
紧接着茶几上的东西全被扫落，噼里啪啦的破碎声中，麦克风架被一把抄起，整个包厢被砸得稀巴烂。手被划伤也浑然不觉。
最后无声站在满地狼藉中，泪跟血一起流。
*
老旧的居民楼下，武镇将车靠边停好，下车快步打开后座车门。
等后座的人下车之后，武镇正要去拿放在后备箱里的礼品，却被叫住。
“我自己上去就行。”陆擎将西装外套的扣子扣好，出声道。
武镇微微颔首，退到一边，然后目送人独自上楼。
*
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的人陆续关电脑离开。
忙完自己手上的工作，坐在冯春旁边的女孩也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见冯春还没有要动的意思，随口问了一句：“冯春，还不下班吗？”
埋头正忙的冯春闻声抬头：“有个数据对不上，我做好再走。”
同事却盯着她的脸看：“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不然明天再来做吧，反正要得也不是很急。”
冯春想也不想道：“可能是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
又说：“没关系，快弄好了。明天有明天的事嘛。”
听她说没睡好，同事顺口问：“是失眠了？难怪，看你今天好像都没什么精神。怎么，最近压力太大了吗？”
冯春浅浅一笑，编了个理由：“可能是昨天咖啡喝太多了。”
同事了然点点头，想起她昨天也加班，忽压低声音：“要不然你也干脆请一天假算了，上次做这个数据的时候，那谁不就撂挑子，请假把活儿全扔给你了吗？你也扔给他啊，他都不客气你客气什么。”
“不用，我自己能搞定。”
“果然，一如既往地靠谱。”同事拍拍她的肩。
“那行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先下班了。明天见。”
冯春点点头：“明天见。”
等人离开后，冯春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电脑上，只是注意力稍微不集中，昨晚争吵的画面就挤满大脑，一下什么都干不了。冯春反复深呼吸几次，才让心静下来。
工作效率严重受影响，冯春忙到深夜才下班。坐上最后一班地铁，这个时间点，地铁上人不多，冯春找到位置坐下，才拿起手机查看之前那些只扫了一眼，没来得及细看的消息。
樊慧慧几个小时前给她发了几条消息，问她昨天晚上的事。
显然，昨晚的争吵已经传到小姨耳朵里。
已经习惯将情绪往外倾倒的人，总会找到新的情绪垃圾桶。
冯春回：【没什么，你不用管。】
樊慧慧很快回复：【我听说昨天那个人的哥哥，今天带了一大堆东西登门道歉了，大姨他们现在火已经消了大半，就只是在说你了。】
【你要是现在回去，也道个歉，我估计这事就翻篇了。】
冯春盯着这两条消息反复看了良久，最后一个字没回，扣过手机，往后轻靠在车窗玻璃上，阖眼重重叹了口气。
从地铁站出来，一股湿漉漉的凉意扑面而来。
夜深露重，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冯春快步往不远处的小区走去。
快到小区大门口，意外看到站在路边的一抹熟悉身影而脚步顿住。
她刚一停下，对方就有所察觉，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时，仿佛跟昨晚在家门口那一幕重合。
看到他发丝上细细的水珠，冯春有一刹怔愣。
看样子，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他还是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深深注视着她。
装作看不懂他眼里那些情绪，冯春微微垂眸，不再看他，顶着他的目光往前走。
她的脚步不急不缓，陆擎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在意识到她没有要停下时，喉结不禁滚了滚。在她要再次跟自己擦肩而过时，没忍住出声：“抱歉。”
脚步声就在身侧止住。
见她停下，陆擎又说了一遍：“昨天的事情很抱歉。”
“……你如果需要什么补偿的话……”
“你为什么要道歉？”
他话没说完，冯春出声打断。
“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擅作主张去我家里的人是你吗？拉着我家里人给我施压的人是你吗？还是说让霍宇去我家里的人是你？如果都不是的话，你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要让你来道歉？！”
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了，冯春及时收声，稍缓了缓，别开视线。
“你走吧。这事跟你没关系，但我现在也不想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