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5
放着舒缓音乐的酒吧，棕色系的酒柜里摆满了各种各样名贵的酒，然而今夜最惹人注目的是坐在吧台前的男人。
背对所有人独自一人坐在吧台前的椅子上，西装外套随意搭在一旁，身上只穿了一件颇有质感的白衬衫，合身的剪裁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材，力量感从衣服底下隐隐透出，然而衬衣衣摆规规矩矩地掖在平整的黑色西裤里，浑身又被一股禁欲气息笼罩。
叫人有些移不开眼。
不过当事人却对周围的目光浑不在意，手里的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似在为谁神伤。
可分明是一副杀伐果决的样子。
实在有意思。
有人按捺不住，款步上前，熟稔搭讪：“心情不好？”
搭话时还笑吟吟的，然而在人转头看过来时，脸上的笑意倏尔僵住。
那样阴冷的目光哪怕只是一眼，都叫人后脊发凉。
没有多停留一秒，刚兴冲冲上前搭讪的人没再多说一句，连呼吸都收敛，默默退开。
周遭清静下来，陆擎正要再喝，却发现酒杯又空了，盯着酒杯里还没有化的薄荷冰球里的那一点绿，有一瞬出神。
——“我也不想见到你……”
抓过旁边的酒瓶，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
夜幕降临，办公楼里亮如白昼。
秘书将咖啡放到陆擎办公桌上，顺道问：“陆总，今天晚餐怎么安排？”
坐在实木办公桌后的人正在看一份文件，闻声头也不抬，道：“我不饿，不用忙了。”
听到回复，秘书却站着没动。
他今天中午就没吃，一整天就喝了两杯咖啡，晚上再不吃……
“那刚好，陪我一起吃吧。”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秘书回头，只见黎茜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黎总。”秘书稍退开，打了声招呼。
“不是说明天中午的飞机吗？”陆擎抬头看着来人问。
像是想起了什么很痛苦的事，黎茜脸皱成一团：“我的胃实在是受够了那些千奇百怪的东西，一分钟都忍不了了，所以换了最快的一班飞机。”
“你没吃刚好，我定了位置，一起吧，省的我找饭搭子了。”
话落，见陆擎似要拒绝，黎茜双手一张，往他办公桌上一撑：“该不会忙到饭都不吃了吧？”
轻啧一声：“你这样显得我真的很没有人性诶。”
“还是说，你今天已经跟佳人有约了？”
不知道被哪句话说动，陆擎合上手里的文件，起身：“走吧。”
……
在国外这段时间，黎茜心心念念就是这一口，现在终于回来，自然是要敞开肚皮吃，最后吃到再也吃不下才放筷。
反观对面的人，从头到尾几乎没有怎么动过筷子。
“怎么，不合胃口？”黎茜开口。
“还是有心事？”
“不怎么饿。”陆擎淡淡回。
黎茜笑了笑，没有去追问他这话是真是假，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对了，那个能让你不惜惊动我爸也要找到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也没见你身边有人啊。我爸好奇，我也好奇呢。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见见她的庐山真面目？”
“一个朋友而已。”
“朋友？”黎茜眉一挑。
“好吧，你说朋友就是朋友。不过，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啊，外面可是在传咱们俩……”抬手在两人之间晃了晃。
“你这样藏着掖着，万一那些风言风语传到她耳朵里去了，说不定真会让人误会，以为我跟你有什么呢。与其到时候亡羊补牢，不如先下手为强，你带出来我见见，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这么多年也不见他对谁动过心思，黎茜着实好奇能千年铁树开花的人究竟是什么样。
说了一堆，见人似乎不为所动，黎茜往椅子一靠，手一摊：“你信不信，就咱俩现在这样，拍个照片，花边新闻能写一大堆，你当真一点都不担心人误会？”
“呵。”
陆擎轻呵一声，像是笑，又像是叹气。正要回黎茜真正误会了的人是她，开口之前，眼睛不经意一扫——
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嘭”地一声，陆擎噌然起身，撞到桌子也浑然不在意，桌上的酒杯险些被撞倒，还是黎茜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餐厅里本就安静，他这一撞，餐厅里的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齐刷刷看向这边。
黎茜也看着他，见他一副急切想要解释的样子，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一个女人，虽然从未见过。
黎茜顿时笑得意味深长，回头问陆擎：“怎么，认识？”
然而剑眉之下的眼睛却黯淡下来，陆擎低下头，兀自轻笑了声。
明明一点都不像。
默然坐下：“不认识。”
……
“嗒嗒嗒。”
手指飞快敲击着键盘，最后以一个顿挫有力的敲击声结尾。
“搞定！”
键盘往里一推，借力椅子往后滑出一段，转头看到冯春正在关电脑上的界面，顺口问：“忙完了吗？一起下班啊。”
冯春扭头看了眼同事：“嗯，差不多了。”
两个人一起打卡下班。
等电梯下楼时，冯春手机忽然响了，是厉嘉的电话。
看电梯还有会儿才到，冯春接通：“喂。”
“下班了吗？”厉嘉的声音自手机那头传来。
“刚下，正在等电梯准备下楼。”
“那刚好，我在楼下等你。你应该还没吃晚饭吧？听说这附近有家烤鱼不错，一会儿去试试？吃完了我再送你回家。”
“好啊。那你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下来。”
“不着急，你慢慢来。”
……
烤鱼店生意不错，两个人跟着服务生一直往里走，最后在角落里才找到一个位置坐下。
鱼跟口味选完，服务生问要什么喝的。
厉嘉先问冯春想喝什么，冯春指指桌上的杯子：“我喝这茶就好了。”
她刚刚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安排好她之后，厉嘉转头问服务生：“有啤酒吗？”
“有的。”
“给我来一打吧。”
一听说要“一打”，冯春不由惊了下，下意识问：“还有其他人要来吗？”
“没有啊。”
看出她在惊讶什么，厉嘉说：“今天太口渴了，特别想喝啤酒。反正喝不完可以也退的嘛。”
等看到人几乎不怎么吃菜，只一个劲儿喝酒时，冯春才意识到情况不太对。
在厉嘉再一次给自己倒酒时，冯春压住了她的手：“怎么了？”
厉嘉已经有些醉了，笑着摇头：“没事啊。”
说着想挣开她的手，冯春没松。
“怎么，你也来点？”厉嘉问她。
“我不喝。”
厉嘉情况不对，总不能两个人都喝醉。
“哎呀，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真的没事，就是想喝了。”厉嘉笑得满不在意。
见她似乎不太想说，冯春想了想，只认真说了一句：“你要是不想说的话，我不会勉强你，你想喝我就陪着你，喝个痛快。不过你要是想说的话，我会听的。”
厉嘉歪着头看着冯春，看了好一阵，又忽然笑起来，仰头看着天花板，一边笑，身体一边轻轻摇晃着。
好一会儿，
“噗——”
厉嘉扁着嘴噗出一口气：“好吧。”
“我失恋了。”直截了当。
“啊，不对。不应该叫失恋，我这都还没有恋过呢。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白，结果直接就被人发了好人卡。”
“我这情路未免也太坎坷了吧，这么多年就没怎么顺利过。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不太像一个女孩子啊？别的女孩子都……娇娇软软的，但是我……”
“你很好。”
冯春毫不犹豫道，语气肯定得让本来自我怀疑的厉嘉都不由一愣。
而当事人却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话激起了怎样的涟漪，继续说到——
“喜欢一个人是一码事，喜欢的人喜不喜欢自己是另一码事，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总不能说，他喜欢你，厉嘉就是好的。他不喜欢你，就是不好的吧？那只是他的选择而已。但厉嘉就是厉嘉，你就是你，你很好。”
厉嘉怔怔看着她，愣了好半晌，最后开怀地笑了出来。
不过高兴是高兴了，酒却是一点没少喝。
冯春没有拦，结果等到人喝到不省人事时，准备送人回家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厉嘉住哪儿。
看着像一滩烂泥倒在自己身上的人，冯春叫了好几遍都叫不醒。她新租的地方，床倒是可以勉强睡下两个人，但是合租室友有言在先不能带人回去。
冯春抱着厉嘉坐了好一阵，最后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喂？”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冯春忙应：“喂。我是冯春。”
“嗯。”
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问：“你知道厉嘉家住哪儿吗？她喝醉了，我准备送她回家，但是不知道她家里地址。”
“你们在哪儿？”
冯春顿了顿，报了地址。
人来得比她想象得还要快。
前两天才冲人发过脾气，这会儿冯春见到陆擎不免有些尴尬，不过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到就接过厉嘉，带她出去。
冯春拿着东西紧随其后。
上车之后，刚还醉如烂泥的人忽然就来了精神，一直抓着冯春说话。一会儿反复说自己没醉，一会儿又捧着冯春的脸，追着她问：“你觉得我怎么样？我好不好？”
“好，你很好。”
“哪里好？你觉得我哪里好？”
冯春一边让她坐好一边说：“哪里都好。”
“‘哪里都好’是哪里好？”
“师哥……”
不知道怎么回事，厉嘉突然朝前面正开车的陆擎伸手。
冯春心一跳，赶紧把人拉回来，哄道：“比如，性格就很好，外向开朗。”
“那我头发好不好？”喝得醉醺醺的人忽然拉着自己头发问她。
“头发也很好，非常茁壮旺盛。”
“那我眼睛好不好？”
“眼睛也很好，长得很漂亮。”
“那鼻子好不好？”
“牙齿好不好？”
“…………”
厉嘉问了一堆，冯春都一一答了。
被夸得浑身舒畅，厉嘉最后眯着眼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终于消停了。
……
把人送到家，刚一进门，厉嘉突然“哕”了一声，捂着嘴踉跄就往洗手间跑。怕她摔倒，冯春赶紧追上去。
冯春站在马桶旁，弯着腰轻轻拍着厉嘉的后背。等她痛痛快快吐完，一边抽了纸巾给她，一边将人扶起来。
大概是吐得太厉害，这一起来身体一下提不起力气，厉嘉摇晃着就要倒。冯春心惊想拉住她，有人先一步抓住厉嘉的胳膊将她稳稳托起来。
洗手间有些小，又放了不少东西，陆擎这一进来就更挤了。冯春想扶厉嘉回房间躺下，这会儿吐过了，好好睡一觉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但厉嘉哼哼着要洗脸，大抵是感觉纸巾没擦干净，盥洗台就在旁边，冯春顺势就将厉嘉带到盥洗台前。
陆擎转身收拾马桶那边。
看厉嘉快洗完，冯春正要去给她抽纸巾擦脸，手刚伸出去，眼角余光里一黑！
一旁摆满瓶瓶罐罐的架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倒了下来。
冯春下意识护住身前的厉嘉。
叮叮哐哐一阵乱响。
她听到东西砸在身体上的闷响，却没有感觉到疼。
好一阵才安静下来，冯春一抬头，刚好看到陆擎退开。
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冯春还怔愣着，他先开口问她：“没事吧。”
说着抬手轻摁了摁头。
冯春摇头。
下一秒，他手一放下来，冯春看到他手上有血。
“你受伤了？”冯春一惊。
“没事，小伤。”
他转身抽了张纸巾，三两下就擦掉了手上的血迹，随意得好像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血。
冯春抿了抿唇。
冯春将厉嘉扶回房间安顿好，一出来，看到靠墙的柜子上放着医药箱，满满一箱，什么药都有。
冯春看了看洗手间那边，陆擎还在里面收拾。
不过，他的伤是不是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保险？
正犹豫着，人从洗手间里出来。
视线一下撞上，冯春莫名心口一跳，脱口而出：“你头上的伤怎么样？要处理一下吗？我看医药箱里有碘伏跟棉签……”
“或者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陆擎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柜子上的医药箱。冯春等着他的回答，他却站在原地，半晌也没有说话。
冯春有些顶不住这样漫长的沉寂：“如果你不需要的话，那我们……”
正要说离开，她话没说完，一直站在原地的人忽而动了，默默走向她，在她面前的沙发上坐下，低声：“那麻烦了。”
两个人一坐一站，这个高度差，刚好方便冯春查看他头上的伤。
头发上沾了不少血，好在现在已经没有再流血了。
冯春转身拿了棉签碘伏，小心帮人清理伤口。
虽然碘伏没有酒精那么刺激，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刺激。冯春一边小心清理一边轻轻吹气，想让人减轻一点痛感。
陆擎低着头坐在沙发上，她就站在他面前。呼吸间，全是她身上的味道。
原本随意搭在腿上的手臂，肌肉渐渐紧绷，骨节分明的手无声蜷缩，松开，握紧。
反反复复。
明明没有喝酒，却好像醉得神志不清。
冯春小心帮人处理完伤口：“好了。”
随即将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里，东西收一收放好，转身正要离开，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扣住。
冯春吓得险些叫出声来。
沙发上的人还是低着头，声音低沉问她：“你觉得我怎么样？”
刚在车上厉嘉揪着她问过的话。
冯春不禁问：“什么怎么样？”
沙发上的人抬头，目光锐利如鹰隼，一下擒住她的眼，叫她躲不开，避不开。
“做你男人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