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我在家里被关了半年吧,也说不上是被关,只是母亲不想我出去,我自己也不想出去。我的病情也越来越严重,我不在与人交流,就是与母亲,我也不在看她的目光,我整天被困在毛主席和她的天地里,我时而觉得自己是了不起的人,有时又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是一个罪犯。母亲担心我自杀,每日都忧心忡忡的,不过对于自杀,我倒还没想过,我病时的情绪十分亢奋,好像抽了大麻的小白鼠。哥哥回家探亲,看到我的状况,也没说什么,只是看到母亲流泪时,他也陪着母亲流泪。直到过年时,我的舅舅回家探亲,我的舅舅在中国驻捷克斯洛伐克的大使馆工作,是一名外交官,到我家后,听母亲说起我的情况,又见我确实病得厉害,便和我母亲商量,带我去布拉格,他在那里认识一个精神病的教授,看能不能治好我的病。母亲听了,心里很是激动,当即便答应下来,不过父亲回来后,母亲和舅舅跟父亲说起时,父亲有些犹豫的说:“真的能治好吗?”舅舅说:“至少要比待在这里好啊。”父亲想了一会儿,说道:“现在要出国,可是不小的政治问题,我明早去找部队首长汇报一下。”可能因为我是精神病吧,又可能要去的也是社会主义国家,父亲找到组织,谈了我的事情后,没过几天,组织居然轻松的通过了,既然是精神病出国,也不存在什么审查那些过程,只是给我开了一张证明,说是出国治病。母亲跟我说要出国时,我还以为要送我去打仗,不过脑海里的毛主席又说了,叫我不要出国,母亲看着我不知人事的模样,又哭了出来,看着母亲的眼泪,我心里也一阵悲哀,我背叛了毛主席,答应了母亲。

    舅舅带我先去了香港,然后再坐飞机去了布拉格。到了大使馆,舅舅安排我住在他隔壁的房间,说等联系好了那个教授,就带我过去。我住在大使馆的房间里,脑海里依然有毛主席的声音,毛主席质问我为什么要出国,做人民的叛徒。倒是她有些同情我,在为我向毛主席求情呢。我想起自己揭发她,害她被割了舌头,心里更加内疚了。第三天时,舅舅带我去了教授那里,我第一次走出大使馆,看着街上的人们,行驶的车辆,感觉到了另外一个星球。在教授的家里,一个女孩给我们端了两杯咖啡,我听舅舅和那个教授用外语谈着什么,然后那个教授问了我一些问题,由舅舅翻译的,大概是初到外国的震撼吧,我的心智短暂的恢复了些清明,我回答着教授的提问,最后教授有些捉弄人似的问到,你们的毛主席还在和你谈话吗?我看着这个外国老人,他似乎一点也不尊重毛主席,我有些气愤的说:“你不喜欢毛主席吗?”教授笑道:“我喜欢你舅舅送的茶叶。”后来,那个教授告诉我舅舅,我得的是双相情感障碍。舅舅问道:“可以治好吗?”教授说:“先吃一段时间的药,还有最好让他不要再回中国了。”然后教授问我:“你愿意吃药,还是被关起来。”听说要被关起来,我又想起学校革委会的那些人了,我摇了摇头,说我愿吃药。离开了教授的家后,舅舅去医院买了教授开的药,每天按时给我两粒,看着我吃下后,又才放心的离去。吃了大约半个月的药,脑海里的毛主席和她都不在和我说话了,夜里的睡眠也没什么梦了。与人交流,也都明显的好转起来,舅舅看着我的好转,激动的给我母亲写信,想起母亲听到我病好的消息,一定会大哭起来吧,我也被感动了,我想妈妈了。随着病情的好转,我开始在大使馆给他们帮些小忙了,打扫卫生,给花木浇水,给人跑腿送东西那些,舅舅又拿出一本捷克语的词典,教我学习捷克话,并带我去一间咖啡馆,喊我和捷克人练习口语。过了快半年,我已会简单日常的捷克语对话了,不过那咖啡倒还喝不习惯。舅舅每隔一个星期,会带我去教授那里,让我和教授聊天,不过对于我揭发她,使她被割掉舌头的事,我一直没对教授说,教授也知道我在隐瞒什么,但也不那么咄咄逼人的盘问我。去的次数多了,我和教授的女儿,那个我第一次去给我端咖啡的女孩也熟了,她叫多拉,年纪比我大一岁,刚开始和她相处时,只觉得她是外国人,长得很奇怪,相处久了,我在布拉格也呆习惯了,我发现多拉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有时舅舅没去,我也会去教授家,找多拉聊天,多拉总是嘲笑我蹩脚的捷克话,并告诉我,她在学习英语。我问到,为什么学习英语啊?多拉笑了笑,说道:“这是个秘密,以后再告诉你。”我和多拉有时也会在布拉格闲逛,不少捷克人看到我的面孔,都有些好奇的注视着我,这时多拉便笑道:“这是中国共产党的孩子。”我有些难为情的对多拉说:“我还没入党啊。”多拉笑道:“所以说你是孩子。”我说:“你不也是孩子。”我还记得,我们走到一间教堂的门口,多拉指着门口上一根枯木似的东西,说道:“你知道那是什么?”我看着那根用铁链拴着的枯柴,说道:“不就是一根木头吗?”多拉神秘的笑了笑,说道:“那是一个人的手臂。”我有些吃惊的说:“人的手臂。”多拉笑道:“是啊,据说原来有个小偷,夜里去教堂偷东西时,见到圣母身上的银币,便想摘下来,谁知道小偷的手一碰到圣母时,手臂就被圣母抓住了,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天明后人们看见那个小偷,把他抓了起来,但被圣母抓住的手,却还是拿不下来,最后市长喊来了刽子手,拿刀砍掉了小偷的手臂,小偷才能挣脱开,然后大家便把这手臂保留在了教堂里。”我看着那枯黑的手臂,对多拉说:“这是封建迷信啊,要把它烧掉。”多拉笑道:“这是历史,你们中国要烧掉它,但我们捷克人却要保留它。”就这样,不在大使馆帮忙时,我多会来找多拉,觉得和她待在一起,是很幸福的事。

    我的药又吃了两个月吧,那天我和舅舅去教授家时,教授却没和舅舅谈起我的病情了,教授谈起了他们国家的政治,有些绝望的说:“我们的领导人被勃列日涅夫绑架了。”舅舅也说道:“苏联的做法是大国沙文主义的流毒。”他们谈了很久,我和多拉坐在一边,后来见教授和舅舅他们喝起了酒,还在谈着政治,多拉带我去了她的房间,拿出一本相册,翻给我看,指着一位年轻的女士,说那是她的母亲。我知道多拉的母亲去世很久了,今天看到她母亲的照片时,发现她母亲是那么温柔美丽的女士,我也有些想念我的妈妈了。这天直到夜晚时,舅舅才带我回去。回来没过多久,我在大使馆也感到捷克的局势很紧张了,总是有人说苏联要打过来了,舅舅也吩咐我没事不要出去了,不过我总是担心多拉。之后便是布拉格之春,苏联的坦克开进布拉格那天,我瞒着舅舅去找多拉了,多拉正要出门去游行,见我来了,便拉着我一道去了。看着行驶在街上的坦克洪流,我和多拉还有许多捷克人,愤怒的用语言、石块反击,我感觉自己是在为自己的祖国奋战,但收获的只是坦克发动机巨大的轰鸣。苏联军队开进布拉格没多久,舅舅的脸色也变得更沉重了,总是通宵忙着工作,我去找多拉时,发现只有她一人在家,我问教授呢?多拉悲哀的说:“被秘密警察抓走了。”我担忧的问:“那你怎么办?”多拉说道:“我要去美国。”我惊讶的说:“去美国?”多拉点头道:“爸爸被抓之前,已经给我安排好了,联系人偷偷送我出国。”我问道:“那教授出来怎么办?”多拉说:“爸爸没打算出来了,你不懂苏联人。”见我愣在那里,多拉又说:“中国孩子,你愿和我一起去吗?”我惊道:“我?”多拉说:“是啊,你会陪我去吗?”我犹豫了片刻,想起了妈妈,想起了舅舅,但我实在担心多拉,我愿意为多拉奉献自己的生命,以挽回自己造成的割掉舌头的罪行,我也心潮澎湃的说:“我愿你陪你去。”多拉笑了笑:“那好,后天下午五点,你来我家。”我回到大使馆后,想着要离开舅舅了,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不过舅舅正在忙工作,也没发现我的心思。到了后天,我悄悄的给舅舅留了一封信,便去找多拉了。我和多拉坐上了一辆破旧的吉普车,汽车行驶了一天,然后跟着几个陌生人,偷偷步行越过边境,往西方走去。后来,我才知道,我偷偷逃离后,舅舅也很担忧,但也知道,那时捷克兵荒马乱的,是找不到我了。我写信时,为了避免连累舅舅,我只说要和多拉离开布拉格,没有说要去美国。因为我的离开,舅舅被组织约谈了一两次,但因为我是精神病,没人知道精神病会做出什么,至于叛逃,精神病人大概没有叛逃的资格吧,再说失去一个精神病人对祖国也没有什么损害,所以舅舅也没被处分,多亏了我有精神病。

    我和女孩几经辗转到了法国,因为对苏联的愤怒,对捷克人的同情,女孩很容易办好了法国的护照,但我的情况则有些麻烦,女孩便对法国人撒了谎,说我是被中国共产党迫害的□□,还在布拉格反对苏联人,差点被苏联人的坦克碾死,法国人有些惊讶的看着我,又和女孩还有跟我们一起逃来的捷克人说了一会儿,最后也给我发了法国的护照。我和女孩在法国,跟一个一起逃来的捷克作家住在一起,不过我却没见那个作家写过什么,白天不是去酒吧喝酒,便是参加声讨苏联人的集会,晚上则带各式各样的女人回来,在他的房间□□。我和多拉都被他当成了他的仆人,帮他做各种家务,我受不了这样的生活,觉得这个作家并不比苏联人好到哪里,多拉也是,很讨厌他。于是我们偷偷的买了去美国的船票,飞机票太贵了,多拉从家里带来的钱根本不够,离开那个作家时,多拉将他的手表、胸针那些值钱的东西都偷了出来,我和多拉坐上去美国的轮船时,想起那个作家气急败坏的模样,我就觉得好笑。轮船在大西洋上航行了十来天,我和女孩终于来到了美国,过海关时,美国人看着我问道:“你是法国人?”那时我不懂英文,还是多拉说:“他是从中国来的□□,之后拿到了法国的护照。”那个美国人皱眉道:“中国人啊。”就这样,我和多拉踏上了美利坚合众国的土地。

    我和多拉先到了纽约,我在一家中餐馆里找到事做,而多拉则和刚认识的美国年轻人玩在一起,参加集会,有时还去游行,不过每天还是会回我们的房子,那时我还不知道那些人就叫嬉皮士。多拉每晚在房间放英语歌,我刚到美国不久,听不懂英文,只是觉得旋律很好听,渐渐的也喜欢上了那些音乐。后来多拉也会带我去参加那些美国年轻人的活动,看着他们穿着花里花俏的衣服,男人也留着长发,我不禁想起国内时听说的,资本主义的堕落和腐朽。英语渐渐的好了些后,我也会和那些美国人聊天了,他们的一些观念,很吸引我,博爱,和平,自由,平等,这不就是共产主义的思想嘛,不过对于性的观念,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我是地道的中国人。一天我和多拉在房间里听《三藩市》,多拉忽然说:“我们去东海岸吧。”我说:“为什么?”多拉说:“难道你想一辈子在中餐馆洗碗。”我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去东海岸哪里?”多拉笑道:“去有爱与和平的地方。”第二天,我去中餐馆和老板告别,老板是广东人,祖父就来美国了,到他这里已是第三代人了,听说我要去东海岸,老板有些不舍的说:“我这里不好吗?”我有些害羞的说:“我女朋友要去。”老板摇了摇头,说道:“那些美国人啊,你和他们搅在一起干吗?”我低头说道:“她是捷克人。”老板说:“都一样的。”离开前,老板又说:“如果想回来了,就来找我。”并且多给了我一个月的工钱。我和多拉带着不到五十美元的财产,搭上了前往旧金山的列车,本来多拉说想搭顺风车去,我却反对道:“在路上的吃喝比车票还贵啊。”想起那些美国嬉皮士在垃圾桶里找吃的,我是做不到的,我宁愿去打十二小时的工,再买上一根热狗。

    我和多拉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在火车上,坐在我们对面的也是一个嬉皮士,多拉和他聊起天来,才知道他也是去旧金山的,也是因为《三藩市》那首歌,他叫杰克,是一个大学生。多拉和他一路聊得很欢,他还帮多拉看手相,当他捧着多拉的手时,我感到一阵嫉妒,几乎讨厌美国了。多拉也给他介绍我,说我是从中国来的,杰克听说我是从中国来的,顿时感了兴趣,说自己是共产主义者,梦想着在美国也建立共产主义制度。我听了,只是笑了笑,心想这人他妈的在中国,一定是画妆跳忠字舞的□□。他又跟我问起中国的情况,我只是说,中国的年轻人也很狂热。他大声笑道:“世界上的年轻人都是朋友,该把那些老头子都踢进马桶里冲走。”我笑了笑,他又问我为什么要来美国,多拉说我是被政治迫害的。我听了,便打断多拉,说道:“我是来美国宣传马克思主义的。”杰克愣了愣,然后笑道:“那你来对地方了,美国的年轻人正在干的就是这事。”火车到达旧金山后,我和多拉下了火车,杰克也跟了过来,这让我有些不自在,但那个美国人好似完全没感觉到一样。刚出火车站,就发现街上都是嬉皮士,杰克找到一拨嬉皮士,聊了片刻,便喊我和多拉一道过去,我本有些不愿去的,不过见多拉去了,我也只好跟过去。我们和那群嬉皮士上了一辆卡车,我们都坐在卡车后面,因为见我是东方人,车上的嬉皮士对我有些好奇,有好几个跟我打招呼,我也礼貌的回应他们。路上有人唱起了歌,是甲壳虫的《我想握住你的手》,车上的人便都合唱起来,多拉也在高兴的唱着,这歌我在纽约时,听多拉放了很多遍,旋律已经很熟悉了,便也跟着唱了起来。

    车子到了城外的一个村庄后,我们下了车,一个嬉皮士带着我和多拉,还有杰克去见了那里的头目,一个瘦瘦的长发嬉皮士,那个嬉皮士听说我和多拉是为了逃避政治迫害来美国的,不禁好奇的笑了笑,尤其见我是中国人,打量了我好一会儿,最后同意我们住在这个嬉皮士村庄里。我和多拉住进了一间旧房子,杰克也跟着住在我们外面的客厅,虽然觉得不便,但我也不好说什么,以后再看吧,能不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在村子安顿好后,白天我们去地里干活,晚上或者农活不忙的时候,便一拨拨的人聚在房间里,听甲壳虫、鲍勃·迪伦、或者迷幻摇滚。人们在房间里又抽起大麻,还有LSD,我一开始抽了几回大麻,但发现之后消失很久的毛主席和她又轻轻的跟我说话了,我不想回到发病时的状态,便没在抽了,至于LSD,我看多拉吸食后的模样,便下定决心不再碰那玩意儿。多拉却乐此不疲的迷恋上了大麻、SLD,吸完之后,便和身边的人抱在一起,说着自己也不知道的话,倒是杰克每天陪着多拉,一起吸食那些。没过多久,我便有些厌烦这样的生活了,我想回到中餐馆去打工了,但我还是离不开多拉。直到一天,我干活回来时,发现多拉和杰克躺在我的床上,衣服也没穿,见我回来后,杰克还笑嘻嘻的和我打招呼,多拉也笑着看向我,我只觉一阵头晕,像是被割掉了舌头那样,我失去理智的拿起门边的一根生炉子用的铁根,往杰克打去,杰克也吓坏了,光着身子就往外跑,我在后面追着,后来被人们拉住了。那个瘦瘦的嬉皮士看着我吐了口唾沫,问到,我为什么要打杰克。我想起刚才的情景,脸红着一个字也说不出。还是杰克在一旁说了情况,瘦瘦的嬉皮士看着我,笑了笑,说道:“性是自由的,你没权利干涉别人。”我愤怒的说:“多拉是我的恋人。”瘦瘦的嬉皮士笑道:“我们大家都是恋人,中国佬,明白吗。”我挣扎着说道:“去你妈的,老子要杀了你。”瘦瘦的嬉皮士,耸耸肩,无奈的说道:“如果你不接受我们的理念,只能把你驱逐出去了。”我没在说什么,回去收拾东西就准备离开,在房子里,多拉有些羞愧的说:“真的要走吗?”我说道:“不然呢。”多拉说:“我是爱你的,但我也是自由的,你不能留下来吗?”我说道:“我做不到。”多拉叹息道:“中国人啊。”

    离开多拉后,我一个人在公路上游荡着,饿了便在附近的地里偷吃的,好在美国的物产富饶,没怎么挨饿。走了大约一个星期吧,我也不知该去哪里,只是这样走着,那天我走进一个村庄找水喝时,发现村庄里也是嬉皮士的聚集地,我想快点喝水就离开。忽然一个嬉皮士把我喊住了,我看了看那个嬉皮士,也是一个年轻人,留着长发,带着眼镜,但面目长得清秀,那个嬉皮士笑着问我:“你是东方人?”我说道:“看不出吗。”嬉皮士又笑道:“中国人?日本人?”我说道:“中国人。”嬉皮士笑道:“太好了,我有许多问题想问你啊,你能帮我这个忙吗?”我有些诧异的说:“帮什么忙。”嬉皮士说:“你认得中国字吗?”我说:“认得。”嬉皮士笑道:“这就对了,帮我翻译一些中国的书啊。”年轻的嬉皮士,带我去他的房间,然后拿出一本书让我看了看,我见是一本《寒山诗集》,之前在国内倒是没见过,便随手翻了翻,都是繁体字,不过倒也认识。那个嬉皮士说:“这是你们大诗人寒山的诗,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弄到手的。”我说:“你想学中文?”嬉皮士笑道:“学习中文的话,我没那个勇气,只是想你给我翻译一下这些诗,虽然我有些翻译的书,但哪有地道的中国人亲口告诉我好呢。”我笑了笑,说道:“我英语不太好。”嬉皮士笑道:“那没关系,我能懂你的意思。”于是,我在这个村子呆了下来,除了有时去干活,便是给他们那些嬉皮士讲寒山的诗,其实那时自己也不是很懂寒山的诗,但囫囵吞枣的翻译给他们,还是做得到的。他们那些嬉皮士,除了读寒山的诗,也会读一些佛教、印度教那些东西,没事的时候,便聚在一起,静坐冥想,有的还练瑜伽,当然大麻、SLD也是抽的。为了给他们讲寒山,讲佛经,我几乎像是一个学者那样备课,把手头搞到的《寒山诗集》、《金刚经》和《坛经》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有时自己觉得都快成佛教徒了。记得那回,我读完《金刚经》后,走出屋子,看见一个嬉皮士在静坐冥想,忽然心里像有一粒光亮起了,一句佛偈从心里生出,我想开口对他说,不过又怕打扰他,那句佛偈便吞回去了,不过那刻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轻的像一片羽毛,几乎要飞起来了。从这以后,对于佛教,我自己也感兴趣多了。

    就这样,在这个村庄里,我除了干活,便是读佛经,讲佛经,后来还搞到了一本汉字的《道德经》,之后又开始读《圣经》,我和那些嬉皮士一道静坐,修行,我觉得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属。只是对于女人,我却没再感兴趣了,他们这里依旧是对性很随意的地方,我接受不了。我曾对那些嬉皮士说:“学佛是要禁欲的。”他们笑道:“可这是美国啊,我们需要禅,也需要性。”他们还给我取了个外号:红色修士。不过我倒不在意这些,每天的劳作和修行已经让我很充实了,我得到了一种从未得到的安宁,心像鸟儿栖息在鸟巢一般。然而到了70年代,自从曼森惨案发生后,美国社会对嬉皮士的容忍变得严厉了,许多嬉皮士经历了这些年的自我放逐,对于这样的生活也有些厌烦了,嬉皮士的热潮开始慢慢退去。我在的那个村庄,不断有人离开,到了72、73年时,人群已不到当初的一半了,留下来的人们对这里的一切也不那么热情了,至于静坐冥想那些,更是只有极少几个人还在坚持。到了75年后,整个村庄只剩了十来个人,看着日渐凋敝的村庄,我知道这里快要结束了,但什么时候走呢,去哪里呢,我还没有考虑好。一天,那个当初把我留住的嬉皮士也走了,临走时对我说道:“我要回家了,你呢。”我笑了笑:“我们到底不是寒山啊。”他笑了笑:“寒山在心中,心即是寒山,这样足够了。”那个嬉皮士离开后,我独自一人念金刚经时,也会感到一种落寞。直到1976年的9月,我从收音机里听到毛主席逝世的消息,心里不禁一惊,夜里我独自坐着,然后走到屋外,看着满天闪亮的星辰,感叹到,是啊,结束了,中国也好,美国也好,□□也好,嬉皮士也好,这个星球的嘉年华已经结束了,我该去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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