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洗漱完后,我跟着女孩往楼下走去,女孩提了一个热水瓶,我接了过来。到楼下时,云姐刚好走出来,也提着一个热水壶,看见我们便笑道:“新郎,新娘昨夜过的还好么。”我有些尴尬的笑了,女孩走过去亲昵的拉着云姐的手,我随在女孩和云姐的身边,往食堂走去,路上碰见了两个人,一个是昨夜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白老师,另外一个是老妇人,老妇人穿着一件灰色高领毛衣,带着一副小巧的眼镜,头发剪得很短,不过梳的十分整洁,相比之下,白老师打扮得就随意许多,跟公园里不修边幅晨练的老人一样。老妇人看见我们,走过来笑着说:“蚊子,昨夜睡得还好么?”又听见不认识的人,喊我的外号,心里还是有些别扭,只是对着老妇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妇人见此,便笑着说:“看不出,挺害羞的啊,像个姑娘似的。”还是云姐说道:“花姨,你别被表向迷惑,我昨夜听见楼上打雷一样,还以为来地震了呢。”白老师、老妇人听了,都有些妩媚的笑了起来,我也觉得有些难为情,看了眼女孩,女孩的脸也红了。

    到了食堂后,发现食堂的房子要比昨夜印象里的大上不少,现在的食堂不过是这间平房的一个偏房,还有一间更大的房子,在食堂的后面,不过并没有使用。食堂门前,还有几间并排的小房间,女孩见我打量着那房间,笑着告诉我,那是工具房,昨天乘的那辆三轮车便停在门前。食堂的门前放了一排热水壶,女孩让我也把热水壶放在那里,放好热水壶走进食堂后,发现屋里已有不少的人了,都坐在长桌上,见我走了进去,不少人向我笑着打招呼,我也不停的点头笑着,然后跟着女孩坐下了。桌上已摆好了早饭,每段桌子上,都放着一盘玉米饼,一盘蒸红薯,一盘咸菜,不过见桌上的人们还没动手吃东西,我便也和女孩坐着,打量了一下众人,还是二十来个人,除了几个昨夜和刚才见过的,其他的人,因是白天,看得清楚些了,有七八个老人,其余的大多是中年人,我和女孩要算这里最年轻的人了吧。过了片刻,一个老人,站起来说道:“人都到齐了,开始吃饭吧,老头子昨夜说头痛,不过来吃早饭了,我吃完给他带过去。”随后,大家便吃起早饭来,我吃了一个玉米饼,又吃了两个不大的红薯,觉得吃饱了,这时身边的云姐,又给我拿了一个饼子,说道:“吃饱些,等下要去地里干活。”我有些惊奇的看着云姐,不过也没问什么,埋头将饼子吃了。吃完后,大伙洗好了碗筷,女孩带着我拿着热水壶,去食堂后面的厨房里,只见一口大锅里烧着热水,女孩拿起一个铁瓢舀水,将热水壶灌满了,正在厨房收拾了一个老人,对女孩说:“你们一个热水壶够用吗,再去杂货屋找个吧。”女孩笑着说:“等下完地再去找。”说着又给我介绍那人,说是叫十三叔,我也记得他就是昨夜给我拿行李的那人。我与老人打了个招呼后,提着热水壶,跟着女孩出去了。

    到了门前的空地上,只见食堂门外摆了一排热水壶,刚才宣布吃饭的老人,对大家说道:“今天去河边3号红薯地里挖红薯,除了后勤值班的四人,其他人到齐了,就出发吧,我给老头子送完早饭后就过来。”这时昨夜接我来的张工说道:“梁团长,我要去看看发电机,上回小云说,发电机有些问题,我去看看。”老人听了,便笑道:“好的,还有谁有其他的事么?”过了片刻,见没人有事,大伙便说道:“没事的。”说完后,便去那排工具房里取东西,有人拿铲子,有人拿竹筐,有人拿锄头,我倒不知该拿什么,还是女孩给我拿了把锄头。我一手拿着锄头,一手提着热水壶,见有几个人沿着食堂旁的一条小路走去了,我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时,女孩对我说:“我们走大路去,顺路放好热水壶。”我便跟着女孩、云姐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也有其他的人提着热水壶走在路上,到了我们那所房子前,女孩和云姐将热水壶放在一楼的过道上,便带着我往厂房方向走去。快到厂房时,见又一道马路往右边岔开,女孩、云姐又带着我往那马路走去,马路两旁都是高大的树木,路上积满了厚厚的落叶,看来没人打扫,只有中间露出水泥地板,走过路边的房子时,女孩和云姐给我指点那是谁住的地方。又走了会儿,只见一所赭红色的两层楼房,女孩对我说:“那是图书馆。”

    “图书馆?”我有些惊奇又欣喜的问到,离开大学后,多少年没进图书馆了。

    女孩笑着说:“是啊,一楼是杂货间,二楼是图书馆,不过我没怎么去过,你想去吧。”

    “是啊,多少年没去图书馆了。”

    “果然是爱看书的人。”女孩说。

    云姐也在一旁说:“这里喜欢看书的人不多,但也有那么几个吧,里面的书倒还好,都是些名著什么。”

    又走过一间白色的房子时,女孩说:“那是老头子住的地方。”我看了看那房子,只见房子隐在大树中,不知是里面光线暗,还是拉上了窗帘,窗子黑黢黢的,像无人居住一般。又走过了那个操场,操场也不大,有三个篮球场,篮球架虽然还在,不过已经有些倾斜了,看来是废弃了多年。走过操场后,马路两旁已零星有些田地了,地里有白菜、生菜、茄子、大蒜,还有些蔬菜,只是叫不上名字。

    走到马路尽头,前方是一条泥土小道,也终于看见那条河了,河也不算太大,约五六米宽,深秋枯水,河水瘦成了小溪。从小道上看去,只见前方有一些人已经站在了地里开始干活了,那里大概就是红薯地吧。我和女孩、云姐走到那里时,见几个人已经挖了不少的红薯,一个个壮实的红薯,卧在泥土里,等着被人捡起来。云姐笑着说:“会挖红薯么?”

    我有些紧张的说:“小时候挖过。”

    云姐说:“那就好,慢慢的学吧。”说完,云姐去地里,找了一垅地,开始挖了起来。女孩也笑道:“慢慢来吧,顺着土垅挖,红薯都种在下边的。”说完,女孩也去挖了起来,我找了一行土垅,也开始挖了起来,刚挖下去两下,便有红薯被刨了出来,心里不禁有些激动,挖得愈发起劲了。挖了快十来米,忽然听见有人唱起了歌,是山歌,地道干农活的山歌,只见旁边的女孩也跟着唱了起来,我心里一动,也想跟着唱起来,只是跟不上调子。这块地约有二十多米长,挖了一个多小时后,差不多挖完了,大家又拿起竹筐将红薯捡进去,我和女孩一道用一个竹筐,捡着土里的红薯,不一时捡了半框。捡完红薯后,又抬着红薯去小河里清洗,将框里的红薯倒进小河的石板上,水流也不急,就在河里直接洗,有几个人已经脱去了鞋子,站到了河里去。洗完红薯后,又装进竹筐里,抬回食堂去。到了食堂,将红薯放进网兜里,再挂到食堂的屋檐下。“这样风干后,红薯放得久些,又好吃些。”女孩告诉我,我也点点头,之前也听说是这样,只是自己干起来,还是头一回。

    处理完红薯后,食堂的午饭也准备好了,我坐在长桌上,只见还是和早上一样的食物,不过多了一盘南瓜,一盘茄子,金黄色的南瓜煮熟了,吃着绵软清甜,我不由得多吃了几块。吃完中饭后,女孩带着我回到房子里,取了早上放在楼下的热水壶,女孩坐在书桌前,笑道:“干农活,还习惯吗?”

    “还好啊。”

    “比起做瓷器呢?”

    “人多些,更热闹些。”

    “我帮不了你做瓷,但种地吗,还是能帮上手的。”

    想起之前做瓷器,有段时间,我很反感女孩打扰我,此时不免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下午去干吗?”我又问到。

    “自由活动,想干嘛干嘛。”

    “啊。”我有些吃惊的说。

    “如果不是农活特别忙的季节,只要上午干活,下午休息。”

    “那倒好。”

    “休息下吧,等下去杂物间找找东西去。”

    “嗯。”说着,我在口袋里掏出烟来,只见只剩了四根,点燃一支后,问女孩:“这里有烟吗?”

    “没烟了?”

    “快没了。”

    “戒了吧。”

    听女孩说到,我心里不禁一顿,要突然戒烟,倒是没这个思想准备。

    女孩见此,笑道:“等下去找找吧,这里有人抽烟的。”

    “好的。”

    “我在这里习惯中午小睡一个小时了,我休息会儿,你呢?”

    “我也躺一会儿吧。”

    “把外套脱了,别把床单弄脏了。”

    我脱去了外套,和女孩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后,嗅到女孩脖子的气味后,拥抱住了女孩,女孩过了会儿,笑道:“好好休息吧,这样我可睡不着。”

    说着,女孩挣脱了我的手臂,好好的睡下了,我也只得好好的躺着,却无法睡去,不一会儿,女孩已经睡着了。看着熟睡的女孩,我突然间觉得,我已来到这里许久似的,袁叶的死,不再紧紧的笼着我的心了。

    女孩醒来时,我还没睡着,见女孩伸了个懒腰,起床去穿衣物,我也跟着起来,穿好衣物后,女孩说:“下午去杂货屋吧,看看需要哪些东西。”

    “嗯,找找烟吧,快没了。”

    “戒了最好。”

    见我没再做声,女孩又笑了起来。

    我跟着女孩走到楼下,见云姐的房子关着门,便问女孩:“云姐在干嘛呢?”

    “做瑜伽,别打扰她。”

    “瑜伽?”

    女孩看着我笑道:“可不是那些中年妇女瘦身美容的瑜伽,是真正的瑜伽,冥想那些什么的,我也不太懂。”

    “哦。”我有些惊叹道。

    “这里的人都怪怪的吧。”

    “还好吧。”

    “那是你本就是个怪人,找到同伙了吧。”

    “我真的怪么?”

    “表面看去人畜无害,但内心还是怪怪的,不然我怎会和你待那么久,又喊你来这里。”

    见女孩如此说到,我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或许,诚如女孩所说,我内心确实是个怪人,至少是离正常有一段距离的。

    到了那所赭红色的房子前,女孩推开门进去,只见里面摆满了货架,门后的墙上,有一块大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一些人的名字,名字后面写着种种物件。

    “先找个热水壶吧,两个人用一个,怕是不够用的。”女孩说。

    我跟着女孩往货架间走去,女孩熟悉的在货架间穿行,到了一个货架前,只见货架上摆着脸盆、雨鞋、水壶等用品,四五个热水壶也放在第一行的角落里,女孩拿起热水壶,笑道:“脸盆就免了,水壶拿一个吧,不然倒是不方便。”

    我取了水壶后,女孩在货架前逡巡了会儿,又拿了一个不锈钢的杯子,走到一个放满衣服的货架前,女孩说:“找个枕头吧,不然两个人睡一个枕头,挺不舒服的。”

    我和女孩在货架上,找了一遍,只见都是些旧衣服,没发现枕头的影子,女孩说:“算了吧,到时让花姨再用旧衣服做个。”

    我们又走到另一架物品前,女孩取了一块香皂,见逛了一会儿,都是些日用品,我便问女孩,烟草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啊,再找找看吧。”

    和女孩又找了一遍,发现一个货架上,放着几个烟斗,烟草倒是没有发现踪影,我有些失望的说:“算了吧。”

    “等下去问问别人,这里有烟草的,我们开春时,还种了不少的呢。”

    拿完东西后,女孩带着我走到墙上的黑板前,用一节粉笔写了我的名字,又将取的东西写在了名字后,我有些不解的问女孩,这样就可以了么?

    “可以了,写在这里,一个月统计一次,看用了哪些东西,要补上哪些就行了。”

    “不用给钱吗?”

    “钱倒是不用给,我们这里都是刷脸的。”女孩笑着说。

    欲出门时,我见房子的前面放着两口大木箱,便有些好奇的走过去,掀开了木箱,只见里面整齐的放着烟草,都扎成了一把一把的。我拿起一把烟草,对女孩笑道:“可算找到了。”

    “我不抽烟,倒不知烟草就藏在这里。”

    我拿起烟草嗅了嗅,一股浓烈的气味,我又想起那几个烟斗,便喊女孩等等,去那个货架上取了一个看上去是牛角制的烟斗,取了烟斗后,在黑板上写好了。女孩笑着说:“打算抽烟斗了啊。”

    “是的啊,不然怎么抽?”

    “你叼着烟斗我看看。”

    我笑着叼上了烟斗,做出抽烟的样子。

    “好像一个人,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谁啊?”

    “一时忘了名字。”

    “斯大林?”

    女孩笑了出来,说道:“不是,要蓄上胡子还差不多。”

    我想着还有谁抽烟斗来着,又说道:“大力水手?”

    女孩笑了出声:“有点像,不过也不是那个人,好像是哪部电影里的,对了,是午夜巴黎。”

    午夜巴黎?我想了片刻,记不得里面有谁抽烟斗,有些好奇问:“谁啊?”

    “达利,钢琴家那个人演的。”

    我想了想,布洛迪确实演的是达利,但他在电影里抽烟斗么?实在记不清了,只是想起那夸张的神情,还是难以相信自己抽烟斗,是那副模样,便说道:“有那么夸张吗?”

    “眼睛很像。”

    我听了,无奈的笑了笑。

    走出门后,我见一道楼梯往二楼而去,便问女孩:“楼上是图书馆吧。”

    “嗯,想去看看么?”

    “好的。”

    “你自己去吧,我去屋里放东西,顺便找花姨去,叫她做个枕头。”

    “你不去吗?”

    “你知道,我不喜欢看书的。”

    女孩要离开时,又回头说:“早些回来,今天可以去洗澡。”

    “嗯。”

    看着女孩走了后,我往二楼上去,到了一扇绿色的门前,见门没上锁,我便推了进去,屋子里有些暗,一个人也没有,房间里的窗帘都没有拉开,屋里前方放着几幅桌椅,桌上还摆着煤油灯,屋后方的书架站了大半个房间,满满的放着书籍。我走进屋里,将窗帘都拉开了,屋里也亮了些,走到书架前,只见书籍摆的相当有条理,按国籍和时代将书分类了,都是些经典的老作品,没见一本这个时代的作品,我走到中国的书架前,只见第一排的便是《道德经》、《易经》等先秦古籍,在第二架上是六朝唐宋的书籍,有很多我听说过,但没见过的书,《竹林七贤文集》、《寒山子诗集》等,我突然像掉进了万花筒里一般,又看了几架的书,都是些古籍,只有最后一个书架上放着近代作家的书,鲁迅、沈从文的占了大半,其他作家的书倒是少有。看完了中国的书架,又往旁边的外国文学书架走去,只见俄国的书架上,陀氏的大部头,占了满满的一行,之前在大理没买到的《鬼》,这里有好几个翻译版,也有翻译成《群魔》的,不过我自己还是更喜欢《鬼》的翻译,我取了那本陀氏的《鬼》,又逛了一会儿,能想到的名著都发现了,果然是了不起的图书馆。

    我拿着那本《鬼》,走了出去,想在桌上坐坐,却忽然发现有个人坐在那里,我有些忐忑的走过去,只见那人好像就是他们口中的老头子,老人也看见我了,便笑着招呼我过去。我走到老人面前,老人让我坐下,看我手里的书,老人笑道:“这个时代,还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年轻人,倒是少有啊。”

    听着老人的声音,确实就是那个老头子。我也笑道:“大学时就喜欢。”

    “哦,那时看得懂吗?”

    “那时看不懂,只是感到一股很焦灼的情绪,这几年倒是看懂些了。”

    “是吗,”老头子又说,“你觉得陀氏的《鬼》里说了什么?”

    我犹豫了片刻,只觉眼前的老人能看透自己的心似的,便低声说道:“爱,不能施与爱便是地狱。”

    老头子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索什么,又慢慢的说道:“革命呢?”

    “革命?”我有些紧张说道,不过见老头子一脸认真的样子,便也慢慢的说,“我不相信革命,或者说不喜欢革命,卡夫卡说,任何革命的洪流,最后留下的不过是官僚体制的淤泥。但对个人来说,‘革命’或许是一种机缘,能让人获得新生,但不是每个人都要背负这样的十字架的。”

    老人的脸严肃了不少,低声说道:“你经历了不少事吧,对于宗教你怎么看?”

    “前年读这本书时,我忽然感到自己要信教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击着我的心,无差别的爱世人,但因为自己有些事放不下,那种信仰的力量,最后退去了。”

    老头子看着我,两眼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古井,脸颊微微抖动了一丝,又缓缓的问,你爱那个女孩么?

    我只觉内心被一览无余,任何不诚的念头都溶化了,我低声说:“爱的,虽然。”

    “嗯,不必虽然什么了,在这里呆段时间吧,如果想住下去,大家都会高兴的。”

    “好的。”

    “有空和大家多聊聊,在这里喜欢看书的人倒是不多,更别说看陀氏了。”

    “这里的书倒是多,都很好的。”

    “就那么三四个人来逛这里,你喜欢看书,随时来都可以,晚上还可以点油灯。”

    “嗯。”

    老头子看了看我,又站了起来,说道:“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呢。”

    老头子走后,我感到轻松多了,只觉那个老人有股强大的气息,压迫着自己似的,自己在他面前,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一个人在图书馆坐了一会儿,我翻开《鬼》,挑挑拣拣的看着,要从头读起的话,倒是静不下心了,只是挑着一些感兴趣的章节看了。待了一阵,忽然听见又有人来了,我抬头看去,只见是花姨,花姨见我一个人坐在那里,便笑道:“在看书啊,蚊子。”

    “嗯。”

    花姨拿着本书,走到我面前,看了看我手里的书,问道:“看什么书呢?”

    我把书合上,将封面给花姨看了看。

    “陀氏啊,你和那老头子可有的聊了。”花姨说。

    “他喜欢陀氏?”

    “不光是陀氏,尼采啦,斯宾若莎啦,那些神神叨叨的作家,他都感兴趣。”

    “哦,那是很厉害。”

    “什么厉害的,孤寡老人爱乱想罢了,”花姨说,“不过你这么年轻,可是少看那些书。”

    听花姨这般说,我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花姨见此,又笑着说:“这里有套靖本的红楼梦,有空可以去看看,外面倒是很少见的。”

    “好的。”

    “有空多看看中国古诗词,对待在这里很有好处的。”花姨说着,将手里的书放在我眼前,是李商隐的集子,见我笑了笑,花姨又说道:“等下要洗澡了,我放好书后,和我一道回去吧。”

    “好的。”

    等花姨放好书后,我拿着那本《鬼》,问花姨:“可以带回去看么?”

    “当然可以啊。”

    跟花姨出门去后,走到马路上时,花姨说,女孩叫她给我做个枕头,问我喜欢硬点的,还是软点的。

    “都可以吧。”我说。

    “那就软点吧,你们年轻人睡软点的对颈椎好些,刚好有件旧羽绒服可以改下。”

    到了一间房子前,花姨说:“我到了,你自己回去吧。”

    跟花姨道别后,我独自走在马路上,想起刚才的经历,好像是在伯格曼的电影里似的。

    回到屋子时,云姐在楼下站着,见到我,便笑道:“去杂货屋了,东西都还有吗?”

    “都找到了,还有烟草,烟斗。”

    “烟鬼?”

    “是的。”

    “少抽些吧,”又看我手里拿着书,云姐又说:“去图书馆了,感觉怎样?”

    “很好的图书馆,书都很全。”

    “又抽烟,又看书,看来这里倒是合适你,不会觉的太无聊了。”

    这时女孩也站到楼上,见我来了,便说:“拿衣服来吧,去洗澡了。”

    云姐也笑着说:“快去吧,今天烧锅炉的。”

    走到楼上后,女孩让我拿好换的衣服,便带着我往外去,云姐也在楼下等着,我问女孩去哪里洗澡?

    “当然是洗澡房。”

    “只有今天可以洗么?”

    “天气冷了后,每五天烧一次锅炉。”女孩说。

    我跟着女孩,往食堂那边走去,快要到食堂时,又转进一条小路,在一栋宿舍楼前,有一排平房,一个不大的锅炉,正冒着水汽,早上安排做工的梁团长,和一个中年男人正在往炉子里添柴,女孩见没什么人,便对梁团长说:“梁伯、沈二哥,水热了么?”

    “热了,快去洗吧。”两人笑道。

    “进去吧。”女孩对我说,然后自己找了个浴室走了进去。

    我拿着干净的衣物,走进了一间浴室,见有个放衣服的架子,便放好衣物,然后脱掉身上的衣服,打开水龙头,调好冷热后,痛快的冲着,等到洗完后,只觉皮肤都热红了,穿好衣物后,走出浴室,只见女孩和云姐,已洗好了,正在锅炉边等我。还有几个人,也站在那里,等着洗澡。

    见我出来了,女孩笑道:“洗完了?”

    “嗯,真痛快。”

    女孩抿嘴笑了笑,回去的路上,女孩低声说:“以后洗澡,可别太久了,这里梁伯他们烧水可是挺辛苦的。”

    “额,倒是没注意。”

    “这里和家里还是不一样的,生活在这里,总是先考虑一下别人,不过待久了,就会注意到的。”云姐笑着说。

    我点了点头。到了屋子后,女孩说,坐会儿吧,晚饭还不到时候。我拿起桌上的烟盒,见只有一支烟了,又见烟斗和烟草放在桌上,便装了一烟斗的烟草,点燃后,站到门外的走廊上抽着。第一次抽烟斗,烟气浓烈得有些刺鼻,不由得皱起眉头来。女孩也站在一旁,笑道:“不好抽吗?”

    “太浓了。”

    “抽惯了,就好了。”

    抽了几口后,习惯了些,天然烟叶的香气,愈发浓厚起来。这时,暮色落下了,远处的地里变得有些昏暗,整个工厂,房子,树木,都融化在一种奇异又亲切的氛围中,让我的心无比的柔和。

    “这时有些像斯大林了。”身边的女孩笑着说。

    我也笑了起来,斯大林也好,达利也好,都随便吧,能在女孩身边,此时,我觉得很幸福,像日暮时,回到炊烟袅袅屋顶上的乌鸦。

    “对了,我们先去洗衣服吧。”女孩说。

    “去哪里洗?”

    “当然是洗衣房。”

    “这里有洗衣房么?”

    “纯天然洗衣房。”说着,女孩拿起一个篮子,将我和她换的衣物都装了进去,然后笑着说:“走吧。”

    我跟着女孩下楼后,见云姐的门开着,本想喊云姐一道去的,不过见女孩没做声,便跟着女孩一道走了。女孩和我往图书馆那条马路走去,我有些疑惑的问:“那里有洗衣房么?”

    “在河边呢。”说着,女孩得意的笑了出声。

    “去河边洗,这时太晚了吧,天都要黑了。”

    “先泡在河里,明天再去洗,省时又省力,这可是我发明的懒人洗衣法。”女孩笑着说。

    我听了,也笑了起来,跟女孩走到泥土小路上时,暮色更浓了,不过还是看得清今天挖红薯的那块地。到了河边,女孩将衣物放在河里,用石头压住,笑道:“这样就好了,明天过来洗吧。”

    “不会流走吗?”

    “这个时候没事的,夏天水大,倒是不行。”

    放好衣物后,女孩将篮子也放在河边,然后和我往回走,不过没走来时的旧路,而是挑了一条小路,路旁有一丛丛的芦苇,高过人头,为夜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声响,我不禁有些担心起来,感觉是在山野里一样。不过走过了河边的田地后,前方可以看见房屋的轮廓了,走到一间面积颇大的旧房子前,女孩说:“这里是电影院。”

    “电影院?可以看电影吗?”

    “荒废了,房子太大,屋顶不好修理。”

    “哦。”听女孩一说,看着房屋的外形,果然是有些像电影院。

    “不过张工那里可以看电影。”

    “他那里有电影院?”

    “说不上电影院吧,不过他喜欢看电影,将他那所屋子的一间房子,改成了放映厅,可以看投影仪,也有正宗的菲林胶片,不过胶片的倒是没几部片子。”

    “那倒好,有空去看看。”听女孩这样一说,我倒更加好奇了。

    “想去的话,先给他打个招呼就行了。”

    “一起去吧。”

    “好吧。”

    走过电影院后,前方可以看见光亮的窗户了,大概就是食堂吧。走过一所废弃的大房子后,接着那房子的一所偏房,果然便是食堂了,早上见有人从食堂旁边去地里,原来走的就是这条路。

    走到食堂后,人们都到齐了,我和女孩快速坐下,老头子也坐在前方,开饭后,大伙吃了起来,伙食跟中午一样,只是茄子换成了冬瓜。忙活了一天,确实有些饿了,我吃了三块玉米饼,又吃了一碗南瓜、冬瓜,才觉有些饱了。吃饭时,发现那两只白色的卷毛犬,也在食堂门口,吃着自己的食物。吃完晚饭后,洗好了碗筷,有几个人回去了,不过也有人留在食堂,张工坐在那架风琴前,弹起了曲子,相当动人,我问女孩曲子的名字叫什么,女孩摇头不知,又问了云姐,云姐笑着说:“是肖邦的离别曲。”

    坐着,又听张工弹了几支曲子,都是有些哀伤调子,不知怎的,感觉心被那些音符捕获了,也觉有些悲哀起来。这时女孩说:“回去吧。”

    和女孩、云姐走到门外时,我想掏出手机来照亮,不过发现手机的电量快完了,便问女孩,这里可有充电的地方。

    “食堂可以充,不过这里一般都没充电的必要,手机根本用不着。”女孩说。

    我想了想,确实如此。

    到了屋子后,云姐回去了,我和女孩走到楼上,进屋点燃煤油灯后,女孩坐在书桌前,我也不知该干什么,便问女孩,她在这里每晚都干些什么?

    “有时和大伙一起聊天,不过大多的时候,都是一人坐着。”女孩说。

    “不无聊么?”

    “习惯就好了,在这里最喜欢的就是农忙的时候,干了一天的活,一回来就想睡觉了。”

    “不看书吗?”

    “不想看了,不过刚来的第一年,夜里太无聊了,就抄了一本《圣经》,只抄了新约。”

    “在哪里啊?”

    女孩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果然放着一打写满文字的纸。

    “想看吗?”女孩问到。

    “明天看吧。”

    “对了,还得找张椅子过来,今天倒是忘了,你来坐吧。”女孩见我站着,起身让我坐下。

    “不用,我去外面抽支烟。”

    我出门,站在走廊上,将一张烟叶捏碎,塞进烟斗里,然后点燃抽了起来,夜已经落下多时了,远近的房子,窗子都流出油灯的亮光,他们那些人又在干什么呢?食堂的电灯还亮着,悠扬的风琴声低低的传来,还是忧伤的调子,我也莫名的伤感起来,感觉像天使飞过人间,人类的悲欢,是那么的坚强又虚无。抽完了一支烟斗,我回屋去,只见女孩还是坐在书桌前,黑黑的背影,让人想紧紧的与之拥抱。

新书推荐: 捏个泥塑送给你 玲珑骰子安红豆 如寄 自是人间第一流 皎皎 声色深处 [综英美+游戏]玩家的happy游戏实况 第一女机甲设计师 司命 注意!高危宠物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