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路上的雪化了后,果然冻成了冰,过了好几天,那冻硬的冰渣才慢慢融去。上回花姨他们做了豆腐,我帮着推石磨,从小到大第一次用那古老的玩意儿,看着黄豆从磨盘下变成豆浆涌出,倒也觉得新鲜。除了留下两天的新鲜豆腐,其他的豆腐都去做熏豆腐了,这样保存得久些,为了熏豆腐,张工还做了个简单的熏炉。不过自从送饭时与老头子交谈了那次后,我总想避开他,不过在躲避时,他似乎又有种神秘的东西在吸引着我。

    因为明天又要值班,今天吃完晚饭后,我和女孩待在云姐的房里,云姐的毛衣又织了不少,看来不用多久,我便能穿了。云姐两手熟练的织着毛线,对我说道:“蚊子,最近在看什么书?”

    “上回去图书馆找了一本巴勒斯的《清新的野外》,里面猎狐的描述相当吸引人。”

    “猎狐啊,这里倒是不打猎的。”

    “为什么呢,上回眼镜哥他们不是抓了只锦鸡么?”

    “那是附近山民放的套。”

    “在这山上,不去打猎可惜了。”

    “怎么,无聊了。”

    “那倒不是,只是那书里的描述实在有趣,想去尝试一下。”

    “我们这里是自然主义者,不能动刀动枪的。”女孩笑道。

    “是吗?”我问道。

    “没那么严肃,不过这里的人们没那兴趣吧,二来也觉得有些不符合这里的思想。”云姐说。

    “思想?”

    “也谈不上思想吧,只是一种大家的共识和默契,打猎那种活动,会破坏这里的气氛。”

    “这倒是的,我也想不出这里有谁会对一只兔子扣动扳机。”

    “但你是例外。”女孩笑道。

    “为什么我是例外呢?”

    “你是这里的异教徒。”女孩笑道。

    “异教徒?”

    女孩装着正经的点了点头,然后说:“所以我要教导你,让你归顺真理。”

    “那我宁愿做哥白尼被烧死。”

    “为了那只兔子,我愿添上一把柴火。”女孩笑道。

    “女巫啊。”

    “对我就是你的女巫。”

    “你们啊,要在中世纪,是要做亡命鸳鸯的。”云姐笑道。

    “我才不要和他做亡命鸳鸯呢。”女孩说。

    “那你想做什么?”我问。

    “我要做女巫,把你变成一只兔子,再给你找一只母兔子,然后让你们生下许多的兔子来。”

    “生那么兔子干吗?”

    “卖钱啊。”

    “卖完钱呢?”

    “再让你们生兔子啊。”

    我和女孩没边没际的瞎扯到了夜里,然后去楼上睡觉了。睡前我抱着女孩说:“我们生兔子吧。”

    “你和母兔子去生吧。”

    “你不是母兔子吗?”

    “滚蛋。”女孩推开我,然后自己躺着,过了片刻,女孩睡去了,我听着女孩的呼吸声,那股念头也消退了,静静的睡去了。

    到了清晨后,我和女孩醒了过来,洗漱后,到楼下与云姐一起去食堂,天还没亮,到了食堂,云姐打开电灯,张工和老头子也先后来了。见到老头子时,我忽然觉得他好像老了些,头发更稀疏了,也更苍白了。食堂的活,我已干的得心应手,我们几人准备好早饭后,人们陆续来了,吃过早饭后,我舀了一瓢玉米粒去喂鸡,到了鸡舍,发现那只锦鸡卧在角落里,我拿玉米粒撒在它身上,它也一动不动,我有些担心到,莫非是死了。我走进鸡舍里,将那只锦鸡抱起来,发现眼睛还在转动,不过整个身子都没气力了。我抱着锦鸡走到食堂,对大伙说:“这锦鸡好像要死了,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把它放了吧。”云姐说。

    “放哪里去?”我说。

    “就放附近吧,它自己会走的。”云姐说。

    “放远一点,不然又要被那两只狗咬死了。”老头子说。

    “那我放到厂门外去。”

    “放到坟山那边去,那边后面是深山,没人去的。”老头子说。

    于是我喊上女孩和我一道去。云姐他们去河边摘白菜,老头子也要去,云姐说,她和张工去就行了。老头子听了,也没说什么,留在食堂等我们。云姐他们走了电影院那条小路去河边,我和女孩则要去厂房那边,在食堂外,我对云姐说,我们放了锦鸡就去河边找他们。

    张工笑道:“不用了,我们马上就回来了。”不过我不想老头子、女孩和我三人待在一起,总觉那样挺难堪的,便对女孩说,放了锦鸡后,就去河边。女孩和我想的一样,对我点了点头。

    我双手抱着锦鸡,透过羽毛,感到它暖和的身子,甚至心脏的跳动都能感到,如果就这样死去了,真是可惜啊。走到图书馆那条路后,我和女孩沿着马路往厂房那边直走过去,到了墓地那条小路后,我对女孩说:“我们往上走些,把它放了吧。”

    “别往上走了,就在这里放了吧,它自己会去的。”

    见女孩不愿往墓地走去,我往那条小路走了几米,便放了那锦鸡。那只锦鸡还是呆呆的站在树丛前,一动也不动的,我和女孩看了会儿,女孩说:“这锦鸡不会被关久了,脑子有问题了吧。”

    “那带它去看心理医生啊。”

    “你有经验,你去给它说说。”

    “你去吧,我不会鸟语。”

    女孩拿小腿踢了我一下,然后拉着我回去,说道:“我们走吧,它自己会走的。”

    我和女孩转身没走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扑翅的声音,只见那只锦鸡高高的飞起,往旧厂房里飞去了。

    “它怎么去厂房了?”女孩说。

    “那边有王祖贤啊。”我笑道。

    “你以为它是你啊。”

    见锦鸡飞走后,知道它还可以活下去,我和女孩心里都轻松不少,我们从图书馆那边,往河里走去。走到河边时,只见云姐、张工他们已经摘好了白菜,正往电影院那条小路回去。我高喊着云姐,让他们等等,云姐和张工听见了,便等在路边。我和女孩快步走去,到了云姐身边时,云姐笑道:“那锦鸡放了?”

    “放了,飞走了。”我说。

    “不过是往旧厂房里飞的。”女孩说。

    “能飞就没问题。”云姐说。

    我们沿着小路回到食堂,老头子正在厨房烤火,见我们回了,问道:“那锦鸡放了?”

    “放了,飞走了。”我说。

    “时间还早,不急的,都来烤烤火吧。”张工说。

    我们拿来凳子,都围在一起烤火,老头子对张工说:“雪化了,可以出山了,去的时候,把钢琴的事一道办了。”

    “我下午和白老师统计一下,明天就去镇上。”张工又看着我说,“蚊子,明天和我一起去啊。”

    “好的。”

    “那好,这个冬天还有几场雪的。”老头子说。

    “没事的,煤油那些还剩了不少,明天去时,我再买一桶回来。”张工说。

    “还有图书馆那本《静静的顿河》,我看书时不小心打翻了热水,弄坏了好几页,你去外面买本邮寄过来,下回再取。”老头子说。

    “好的,我去给那店主说。”

    “买上海译文出版的。”

    “好的勒。”

    听到老头子看《静静的顿河》,我又不禁有些好奇,满口陀氏、纪德的他,会喜欢看这样的书。

    “过完冬天,开春后就可以收油菜了。”云姐说。

    “是啊,今年秋天时种了几块地,油菜籽应该够了。”老头子说。

    “这里炒菜,就花姨讲究,放的油重。”云姐说。

    “那也应该够了,白老师说今年的菜油还剩了不少,用到明年春天问题不大。”老头子说。

    “白老师倒是简朴,喂猪时连玉米粉都舍不得多放。”张工笑道。

    “中和反应嘛。”云姐笑道。

    我和女孩听了,也都笑了起来。

    “蚊子来了,倒是帮了我不少的忙。”张工说。

    “啊,我帮什么忙了?”我有些诧异的问到。

    “看电影啊,去镇上啊,总算有人陪了。”张工说。

    “他是陪他老婆才来的,可不是陪我们的。”云姐笑道。

    “我算是沾光了,这样也好啊。”张工笑道。

    “我可不要他陪。”女孩说。

    “那把蚊子送给我吧。”张工笑道。

    “没问题,今晚就喊他和你去住。”

    “你不是要对我始乱终弃吧。”我说道。

    大伙都笑了起来,老头子也笑了笑,低声说:“年轻啊,也有好的时候。”

    聊了一会儿后,我们开始干活了,值了几次班后,我们配合也有默契了,不用言语分工了,我和女孩洗菜生火,张工和云姐做玉米饼,老头子切南瓜,忙了一阵后,饭菜已妥当了。我和女孩将做好的菜端上桌去,主食是玉米饼、蒸红薯,还有炒白菜,煮南瓜,咸萝卜,干豆角。吃了中饭后,我和女孩清洗了盘子,老头子说:“晚饭还早,我回去休息一下,再过来。”

    “要是累了,晚饭就不用过来了,我们干就够了。”云姐说。

    “没事的,我回去躺会儿就行了。”

    老头子走后,女孩说:“要不我们也回去休息会儿吧。”

    “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烤烤火,等下和白老师统计下这个月消耗了哪些东西。”张工说。

    “那好吧。”

    我和女孩、云姐往房子走去,到了云姐的房间里,生了壁炉,云姐又拿起毛衣织了起来,我说:“云姐,休息下吧,不用那么急的。”

    “我织毛衣也是休息,就和你们生兔子一样。”

    我和女孩听了,有些不好意思,云姐见了,又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要不是我不能离开这里,就算以后给你们带小孩我也高兴的。”

    “我们也不会离开这里啊。”女孩说。

    “那是你们的事。”

    “难道你想我们离开吗?”女孩问。

    “我想你们生几个孩子。”云姐笑道。

    女孩听了,没再做声了,我也有点尴尬。

    在云姐那里待到一炉柴火要烧完时,我们也没加柴了,直接去了食堂。张工一人在那里弹着风琴,见我们来了,才走了过来。

    “不冷吗?”我问到。

    “习惯了。”

    开始做晚饭时,老头子还没来,我以为他不会来了,有些担心是否又要给他送晚饭去。只是过了一会儿,老头子过来了,对我们歉意的说:“躺了会儿,就睡着了,来晚了。”

    “没事的啊。”云姐说。

    忙活了一阵,晚饭也备妥了。等到大伙离开后,我和女孩清洗了盘子,事情做完后,张工邀我们去看电影,老头子说:“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回去了。”说完,老头子便一人离开了。

    “我要回去织毛衣,你们去吧。”云姐说。

    “我也有些累了,我和云姐回去了,今晚就把蚊子送给你吧。”女孩说。

    “那就改天吧。”张工笑道。

    “我真把蚊子送给你。”女孩笑道。

    “我可不敢收啊。”张工笑道,离开时又对我说:“蚊子,明天去镇上啊。”

    “嗯,好的。”

    云姐关掉食堂的电灯,又把门带上,我们回到屋子里,壁炉里还有不少火子,加了两根柴火后,吹了吹,便又冒出火苗了。我和女孩坐了会儿,也有些累了,便回到我们的房子里,我和女孩躺在床上,我说:“明天一起去镇上啊。”

    “不去。”

    “为什么?”

    “不想离开这里。”

    “再回来啊。”

    “你自己去吧,再在外面生几个孩子。”

    “除了你,还有谁愿意给我生孩子。”

    “谁知道你还有几个过去的恋人。”

    女孩转过身子去,我仰卧着,想起苏姐、袁叶,她们好像离我的人生远去好久了,自从我来到这里,人生就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乐章,但下一个乐章是什么呢,还有下一个乐章吗?

    去镇上时,我对女孩说了好久,无奈女孩下定决心不愿出去,我只好和张工去了。吃过早饭后,张工开着那辆三轮车,我坐在后舱,云姐、女孩他们送我们到厂门,然后张工踩了油门,车子往山上驶去,张工回头说:“一个人去无聊吧。”

    “我们不是两个人么?”

    “我是说你们俩。”

    “还好吧。”

    “那就辛苦你陪我了。”

    车子行驶在山间,远处的山顶上,还可以看见残留的积雪,一洼一洼的卧在墨绿色的林木下。女孩没来,也没人聊天,时间感也模糊了,不知过了多久,车子驶出了荒芜的旧公路,到了那条乡村公路上,没过一会儿,便看见人烟了。到了镇子上,张工在那个商店里,拿着笔记本采购货物,我走到店子外,给故乡的朋友打电话,有一个多月没联系,拨通朋友电话的那刻,感觉才和从前的自己有了精神上的延续。朋友还是有些焦急问到,什么时候回去?

    “在山里修行啊。”我笑道。

    “你倒是挺轻松的,这边不少人以为你失踪了,担心着呢,我也解释不好。”

    “那就不要解释,全当我失踪了就是。”

    “这怎么行啊,说真的,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该回来的时候就回回来吧。”

    “还有人说你被拐进传销了。”

    “传销的也不要我这种没价值的人。”

    “别开玩笑了。”

    “那好,不开玩笑了。”

    “作坊、家里都好着的。”

    “麻烦了啊。”

    “麻烦什么,记得快点回来。”

    “好的。”

    挂掉电话后,忽然觉得心里舒坦些了,我帮张工将买的货物搬上车,张工说:“你用老板的电脑,在网上给老头子买本《静静的顿河》吧,我对电脑不熟悉。”

    “好的。”

    “买那个上海出版社的。”

    “是上海译文吧。”

    “对的,我不清楚那些。”

    我走到老板的电脑前,打开网页,选了一本《静静的顿河》,老板过来给我一支香烟,说用他的微信付款,在这里记账就行了。我抽了口过滤嘴的香烟,在工厂抽烟斗习惯了,此时抽着卷烟,竟觉没什么味道。商店的老板在一旁说道:“你这么年轻也去那里啊。”

    “那里又不是养老院,怎么不能去啊。”我看了看老板,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吧,肚腩颇为明显,不过头发还相当浓密。

    “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觉得你不成个家吗,还这么年轻。”

    “我信佛的。”

    老板便没再说了,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买好书后,张工在外面与他同学联系,也订好了钢琴,喊同学邮寄到这里,半个月后再来取。事情忙完后,我和张工上车,往山里开去。拐进去工厂的旧公路后,张工选了个地方停了车,我们就着凉水吃玉米饼,张工说道:“到时还要来一趟,取钢琴啊。”

    “没事的。”

    “家里的事都还好吧。”

    “家里没事啊,不过是一个作坊罢了。”

    “你父母他们呢?”

    “去世了。”

    张工沉默了片刻,又说道:“我也是啊,家中没人了,才能待在这里过一辈子的。”

    我看着张工,说道:“张工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在一个科研所做技术的吧。”

    “工程师?”

    “算是吧。”

    “那为什么来这里呢?”

    “女儿得了癌症走了,妻子后来也出车祸去世了,不来这里,在外面还怎么活下去啊。”

    我想起曾和女孩说的,这里的人到底都有不幸的往事,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比起张工他们,我觉得自己倒是没有那么不幸,虽然也经历了一些人的去世,但在外界多少还是能生活下去的吧。

    吃饭中饭后,我和张工又出发了,到了工厂前那座山时,已是快到下午了,不过今天多多、点点倒是没来接我们,到了工厂里,赵教授、眼镜哥他们听到马达声已经在等着我们了,不过倒是没见到云姐和女孩,我下车后,张工说:“蚊子,我们去放东西就是,你回去休息吧。”

    我点头答好,然后往房子走去,云姐的房间里没人,我走到楼上,依然是空荡荡的。我在房间坐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冷了,便生了壁炉,想着女孩她们去哪里了。坐在壁炉前,火起来后,顿时暖和了,不知何时,我浅浅的睡了过去,还梦见自己回到了故乡的作坊里。听见屋里有响动时,我睁开眼睛,朦胧的看见女孩站在身边,我一时忘了时间,也不知自己是在哪里似的,女孩见我醒了,笑道:“睡着了啊。”

    “迷了一会儿,什么时候了?”我多少清醒后,问女孩。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

    “你们去哪里了?”

    “在老头子那里。”

    “老头子?”

    “你怎么去他那里了,你不是不喜欢他么?”

    “他今天晕倒了,把大伙都吓着了。”

    “晕倒了!”我吃惊的说道,已经完全恢复了自己的意识。

    “是啊,吃中饭时,忽然晕倒了。”

    “现在怎么了?”

    “好了些,花姨、张姐她们在照顾他。”

    “哦。”

    “吃晚饭去吧。”

    我和女孩下楼,云姐也回来了,去食堂的路上时,我问云姐,老头子是怎么回事?

    “年纪大了,身子毛病就多了,一开始还担心是脑梗,着实吓了一跳,现在已经恢复意识了。”

    “不用看医生去么?”

    “这里人们不看医生的。”

    “倒也是的。”想起这里的一切,这里的人们确实是不会看医生的,生死对这里的人们,没那么重要吧。

    “大病看不了,小病不用看。”女孩说道。

    到了食堂吃饭时,果然老头子、花姨他们没来,吃过晚饭后,梁团长去给他们送完饭,云姐问我:“你去看看老头子吗?”

    我有些犹豫的说:“一起去吧。”

    “我们就不去了,人多了,反而打扰他休息。”

    “那好吧,我去看看。”

    “快去快回,我在云姐那等你。”女孩说。

    “好的,我就去看看。”

    看着女孩和云姐回屋了,我沿着马路往前独自走去,到了图书馆时,碰见梁团长送饭回来。

    “蚊子,来了啊。”梁团长说道。

    “老头子还好吗?”

    “没事的,之前也晕倒过几回,这回昏睡的时间倒是久了些,不过已经能说话了。”

    “那我去看看,不会打扰他们吧。”

    “打扰什么,你去了,老头子会高兴的。”

    梁团长走后,我来到老头子的屋子前,门内透着火光,已经点灯了。我推门走了进去,发现老头子躺在壁炉边的那张靠椅上,花姨和张姐坐在一旁吃晚饭,花姨见我来了,笑道:“蚊子回来了啊。”

    “嗯,我过来看看。”

    “快来坐下吧。”

    我在老头子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只见老头子靠在椅子上,确实显得格外疲惫,老头子扭头看着我,说道:“回来了啊,那书订了吗?”

    “订了,上海译文的。”

    “那就好。”

    “你还好吗,没什么大问题吧。”

    “没什么问题,都是年轻时落下的病根。”

    “钢琴张工也订了。”

    “那就好,”老头子咳嗽了一声,沉默片刻后,又说道:“最近在看什么书啊。”

    “巴勒斯的《清新的野外》。”

    “陶渊明啊,有时间看看《少年维特之烦恼》,我年轻时整整看过十遍。”

    “我只看过一遍。”

    “去多看看,值得的。”

    “好的。”

    “人年轻时要多看古典的书。”

    我想说我已不年轻了,不过也不好意思打断老头子。

    “你一来,他就想说话了,和我们在一起,半天不说一句话,我还担心中风了。”花姨笑道。

    “都回去吧,我好了。”老头子说,不过声音还是有些虚弱。

    “等你睡了,我们就回去。”花姨说道。

    老头子听了,又扭过头去,躺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儿,不知老头子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我轻声对花姨、张姐说:“我先回去了。”

    “好的,等他上床睡了,我们就回去。”花姨说。

    我轻手轻脚的离开屋里,走到外面,天已经完全的黑了,我倒觉得轻松些了,回到云姐的屋子,女孩笑道:“回来了啊,和老头子谈什么了。”

    “没谈什么。”

    “那去了这么久。”

    “坐了一会儿。”

    “老头子好些了吗?”云姐问。

    “好些了,不过看样子还是有些虚弱。”

    “人老了,都一样的,我老了,也是那样的。”

    “你老了,不还有我们吗,我们陪着你。”女孩道。

    “我可不用你们陪,既然来到了这里,对生死就该有准备了。”

    “是啊,但身边的人还是会难受的。”我说。

    “不论在哪里,只希望你们记住我,我就开心了。”

    “说的我们要离开似的。”女孩说。

    “那样不好吗?”

    “有什么好的。”

    睡觉时,我和女孩躺在床上,我说:“老头子挺可怜的啊。”

    “是啊,人都要老去的。”

    “要是我老了,你怎么办?”

    女孩静默了片刻,说道:“那时我也老了吧。”

    今天的夜晚,好像格外的寂静,大约是因为老头子,感受到了死亡的阴影吧,面对死亡,无论这里,还是外界,人都是那么的无力,孱弱,不禁想起陶渊明的诗: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对于死亡的唯物,这里的人虽都有了觉悟,但真到那一刻,还是不免悲哀啊。又想起女孩,我们真的要在这里等到衰老,等到死亡吗?这样的人生,会不会像云姐说的,只是人生的影子。

    过了几天,老头子好了些,已经能来食堂吃饭了,看见他时,想起他喊我看《少年维特之烦恼》,我犹豫了几番,一天终于去图书馆,找了那本书来。

    花了一个下午,我一口气将《少年维特之烦恼》读完了,因为之前读过,故事的梗概倒还记得,不过给人的感动,不亚于初读的时候。但放下书本,坐在壁炉前抽烟时,自己多少也从书里的情绪走了出来,想起那深切的爱,纯净的哀愁,顿时觉得自己老了,自己现在想要的,能接受的是安宁、温和的爱情吧,那种维特式的爱情,对我,甚至对女孩来说,都是遥远的往事了。不过想起老头子的话,要多读几遍吗?我却不想再读了,至少是最近不想再读了,抽完烟后,我去楼下找女孩和云姐了。

    不过去图书馆退这本书时,在马路上我碰见了老头子,我笑着和他打招呼,老头子见我手里的书,问道:“是《少年维特之烦恼》?”

    “是的,读完了。”

    “感觉如何?”

    “感觉自己老了。”

    老头子笑了笑,说道:“我那时一口气将这书反复读了十遍。”

    我有些惊讶,不过惊讶后,又笑道:“那现在呢?”

    “我也老了。”

    我笑了笑。

    “去图书馆吗?”

    “是的,再找本书看。”

    “哈代的《苔丝》看过吗?”

    “听说过,但只看过电影,《无名的裘德》倒是看过。”

    “那里有本八几年出版的《苔丝》,托人想找到□□前出版的版本,但实在找不到了。”

    “嗯,我去找找看。”

    和老头子交谈完后,我去图书馆,心里却十分轻松,不用担心老头子会突然进来了,在书架旁逛了一会儿,在英国文学前,发现了一排哈代的作品,当中就有那本《苔丝》,我将《苔丝》拿了下来,又在架上看了看,不少小说的版本相当早,就连译名也和我知道的不同,要找到这些版本的小说,大概花了不少功夫,又逛了一会儿后,我拿着那本《苔丝》往屋子走去,是该吃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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