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市东南高,西北低,贯穿呼市的呼伦贝尔河横跨呼市,东南部山脉起伏,风水极好,坐落着呼市最大的公墓。

    公交车驶向东南,洛樱子中途下站,去路边的花摊买了一捧呼市特有的洛神玫瑰。

    有一段时间,家里十分拮据,顿顿吃水煮白菜,两个大人忙着工作还钱,顾不上洛樱子,只能把她锁在家里,但那并不是忧郁的时光,父母每晚都会捎回一束打折的洛神玫瑰,路边摊上剩下的货色,妈妈小心伺弄,摘掉外层枯萎的花瓣,插在桶里醒花。于是每一天,家里总会弥漫着幽微的香气,一抬头就能看见怒放的玫瑰,院子里有秋千、沙坑和滑梯,还有…时光久远,洛樱子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只是那一段时光永刻心间。

    下午公墓的人很少,道路两旁,松柏林立,遮住了猛烈的日光,地上拉出长长的树影,气温很舒适,却不显阴森。

    所以父母的墓碑前那道高瘦的身影格外突出。

    不是父母的故友,不是父母的学生,那人高高瘦瘦,一身黑西装,穿着肃穆隆重,他背对着洛樱子,臂弯里闪过一抹红。

    是烈日下的幻影,还是时空里的泡沫?周围的空气化成蔚蓝的海水,洛樱子仿佛置身在一片汪洋中,

    “最后的时刻,小美人鱼眼前闪过心爱的王子…”

    她看到的,是否只是濒死时的幻影?

    男孩稚嫩的声音缓缓讲述着凄美的童话,她清晰的听见他故作老成的叹气,“你好吵啊,不听就算了,去荡秋千吗?我来推你。”

    时光模糊了他的脸,洛樱子什么也看不见。

    脚步声惊扰了哀悼中的人,他回头,看见三步开外的白裙少女,深深望进她带着悲哀的眼眸。

    他手中,大束洛神玫瑰在怒放。

    “江…”

    连续的解答令宋文锦有些疲惫,“今天先到这里吧,这些问题泛泛而谈没有意义,出院后我应该会去A市一段时间,到时候见面联系。”

    “A市?”陈可均一愣,面对宋文锦的主动邀约心里却隐约不安,“A市景色宜人,旅游休养很适合,能招待您是我的荣幸。”

    “工作调动,”宋文锦道,她撇了陈可均一眼,别有深意,“也有私人原因。”

    “樱子?”陈可均问道。

    宋文锦没有否认。

    “樱子的事情您不必太担心,”陈可均眸光闪了闪,“她还小,有些事虽然冲动了些,但她是个很…”陈可均突然词穷,他形容不出来洛樱子,洛樱子在他眼中总是变化的,“总之她很好,而且我是她的哥哥,照顾她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选择。”

    陈家的少主,温柔却向来和所有人保持着距离,能说出这样的保证大概会震掉多少人的下巴。

    “你们关系很好?”宋文锦眸光一闪,“星星的脾气我还是知道几分的,被她爹妈惯的,天真,任性,冲动,恐怕没少给你惹麻烦。”

    “怎么能算麻烦呢?亲人之间,有些争吵是常有的事,互相体谅也就过去了。”陈可均轻笑一声,眼中有一丝防备 。

    “你的确很优秀,”宋文锦道,顿了顿,“能培养出你这样的孩子,你的父母应该投入了很大精力吧?”

    陈可均下意识握紧拳头,声音有些尖锐,“我的家庭…他们都很忙。”

    他略微的躲闪反而将僵硬的家庭关系爆出来,宋文锦隐去心里一声长叹,垂眸掩住神色。

    陈可均见她不接话,继续道,“宋教授…我家的情况您应该有所耳闻,一般只有我在家,现在樱子来了,家里才有几分人气。”

    “她确实挺闹腾的,”宋文锦似乎想起什么,眸光中闪过笑意。

    病房中沉默下来,宋文锦精力不撑,现在满脸倦色,陈可均忍不住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宋教授,为什么樱子的小名叫做星星?”

    宋文锦一愣,久远的记忆浮现出来。那年洛樱子人还没有桌子高,牛角辫上的红绳打的很漂亮,小孩子刚从福利院接出来,浑身瘦的没几两肉,歪着头定定的看着她,清澈见底的眼睛直直望进人心里。

    “娘…宋教授,这孩子给她起的小名叫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的那个小星星,”男子携着他的妻子,搂着他的孩子笑的腼腆,“我和娟儿一眼看到她,就觉得这孩子眼睛会说话,娟儿说,像我…”

    是有些像他,他刚出生的时候,不哭不闹,只一双眼睛瞅着她,宋文锦恨得夜夜睡不着,刚出了月子就把小孩扔在那人门口,大红襁褓里的孩子躺在雪堆里,咿咿呀呀要母亲抱,清晨的光蒙蒙亮,宋文锦头也不回。

    他哭了吗?很多个夜晚,宋文锦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却总是想不起来。

    大概是没有吧,宋文锦从往事挣脱出来,有些失神,“可能…”

    她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浅到近乎看不出的笑容,那完全是肌肉的条件反射,因为宋文锦的眼里无端一丝悲凉,那丝悲凉一闪而过,快到近乎看不出,她随即恢复了往日的冷漠,“那时很流行吧。”

    …

    “江容江容”连名带姓,带着点呼市口音的普通话,像喊一个很连贯的成语,尾音上翘,脆生生甜滋滋。

    世界上只有一个这样喊江容名字,那就是洛樱子。

    “江容江容,想吃冰淇淋,我听见姨姨推着车过来了,咱们一人一半好不好?”

    “不好。”

    “江容江容,小气鬼,舒舒的哥哥都给她买两个。”

    “我不是你哥哥。”

    “江容江容,啊—你…你欺负我…呜呜…”

    “江容江容…”

    …

    隐藏在旧日的时光重叠在一起,大叫着跑来跑去的小女孩长大了,时光一点点拉高她的身形,脏兮兮的裙子褪去了污迹,小女孩出落成眼前乌发雪肤的少女。

    不知道谁怀里的洛神玫瑰掉下来,粉嫩的花枝散了一地,一步,两步…

    像极光划过星空,像稚嫩的幼鸟回到巢穴,洛樱子撞进江容怀里。

    “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

    洛樱子带着哭腔的质问拉断了江容数年的隐忍,懦弱的罪犯逃离了家乡,在陌生的城市里,隔着千山万水,挣扎着不去想那唯一的牵挂和思念,但他渴望着审判,惶惶不安又期盼着标志背叛的坦白。

    尘埃落定,他无法挣脱心中的渴求,决然面对命运的裁判。

    “对不起…星星…对不起…”江容紧紧抱住洛樱子,连呼吸都写满痛苦,“没有不要你…星星…一直很想你,我在A市,每当看见星空就会想到你…”

    洛樱子一声不吭,听江容断断续续诉说着经年的思念。

    “不要怪我…不…你怪我也是应该的…”江容脸上一丝血色也无,“…我不是故意不联系你的…我太没用了,连累了你怎么办?阿姨说你生了一场大病,什么都忘干净了,我不想打扰你:”

    洛樱子脑袋昏昏沉沉,幸好江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留意。

    小时候的玩伴,意外分开,失忆…洛樱子大致理清了两人的纠葛,怪不得她莫名其妙的很喜欢江容,原来是有儿时的相处。

    江容接着道“…你很优秀,叔叔阿姨都很好,我配不上你,怎么敢继续拖累你?”

    什么情况?这个台词有些怪,洛樱子听到这里,浑身一震。

    “婚约都是老一辈的事了,你这样的小孩,自由如风,谁都不舍得拘束你,你…你若不嫌弃,就当多了个哥哥吧,总之都是照顾你…”

    停停停,江容…江容不是…不是什么来着,哦,洛樱子灵光一闪。

    “等等,你不是女扮男装吗?什么婚约?”

    “啊?”江容一呆,“我不是啊,你在想什么呢,我一直都是男孩啊,否则阿姨和我的母亲怎么会给我们定下娃娃亲?”

    …

    “啊啊啊啊啊啊—”

    三十分钟后,一家茶馆,江容和洛樱子相对而坐。

    江容此刻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和洛樱子一聊,才发现她支支吾吾的,竟然完全没有恢复记忆!

    “长本事了,学会套话了。”江容脸上泪痕犹存,想起自己的失态,脸上还能端着,心里恨不得爆炸。

    “你怪我咯?”洛樱子撇撇嘴,“从头到尾我都没来得及插嘴好吗?都是你一个人自说自话,我都呆住了。”

    她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江容,“怪不得老觉得你很亲切,你怎么能瞒的那么严实,要不是这次撞见,江容,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说,反正我也不记得,对不对?”

    她说到最后,声音高上来,语气略凶,江容却松了一口气,“星星,你什么都不记得,我说了,显得自作多情了。”那口气隐隐带着自嘲,江容有一个疯子母亲,住在贫民窟里,睁开眼就要去赚钱,他怎么配想你?

    “而且,不管你怎么想,只要你需要,我永远是你的…朋友,永远站在你身后。”

    “那可不一定,”洛樱子眼珠一转,笑嘻嘻道,“刚才还说是我指腹为婚的童养夫呢,快说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像电视剧一样,咱俩一人有一块玉,全世界只有这两块玉能拼凑在一起。”

    “你想多了,”江容无奈,“就是很普通的玉石,阿姨和我的母亲在一个村落长大,自幼结为异姓姐妹,按村子的习俗,她们的孩子如果性别相同就拜把子,如果一男一女就定下娃娃亲,嗜血为证,破玉为凭,这都是很古老的习俗了,不过是…说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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