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要是孟老师没有走就好了。王盼儿缩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或许她会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的。

    今天早上打猪草时,王盼儿因为不明原因晕过去,醒来后奇怪的声音就一直在她脑边回响。扰得她不得安宁。

    “咋的啦?”被翻来覆去的王盼儿吵醒的宋桂芬下意识的按住女儿的肩膀,迷迷糊糊的问。

    王盼儿停顿了一下,往母亲怀里靠了靠。

    “我耳朵边上有声音在响。”她犹豫着凑到母亲身边说。“响了一整天了。”

    “什么声音?”母亲迷迷糊糊的咕哝了一句,往被子里蹭了蹭,突然弹簧似的坐了起来。她死死拽住王盼儿的手,睁大眼睛看着她。

    窝在床脚的狸猫被宋桂芬的动作吓了一跳,它跃上床边的柜子,趴在柜子角上,睁着一双黄澄澄的眼睛警惕的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

    “吵什么?”父亲被她们的动作惊醒了,不满的骂了一句,又转过身睡下了。

    “你听到什么了?”宋桂芬犹自瞪大了眼睛问王盼儿,脸上的神情让人害怕。

    “就是,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一整天了,我不知道,没什么......”望着母亲的惊疑不定的脸,王盼儿突然想起前年被带走的小舅舅。

    他是宋桂芬有的小弟弟,村里难得的聪明人,自己考上了师专。

    王盼儿很喜欢他,因为他有一张白净的小圆脸儿,笑起来很和气。还常常给她带小人书看。

    直到厄运降临之前,村里的人和王盼儿家的人都觉得他一定有出息。

    噩耗的苗头出现在一个飘着猪油味儿的冬天的下午。那天村里宰了年猪,家家户户都在炼猪油。

    王盼儿躲在小舅舅的房间里翻连环画,那是他为了她特地问同学借的。

    正当她看得入迷,安静的房间里忽然想起小舅舅的声音,像是在和谁争吵,可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王盼儿顺着声音扭过头去,看见小舅舅正对着墙壁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脸上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扭曲的微笑。

    那种表情让王盼儿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她跑出屋子,跑到在灶台旁炸园子的外婆旁边,和她说:“小舅舅不知道在和墙壁说话。”

    外婆听了脸色一变,她丢下手里的筷子,冲到小舅舅的房间。脸色苍白的和神色痛苦的小舅舅搭话,却被他推到在地上。

    王盼儿无措的看着面前的场景,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直到听见动静的邻居叫来她的母亲把她领走。

    她走到时候,手里还握着那本小舅舅为她借来的小人书。那是水浒传的第十七集——三山聚义。

    他曾答应过她为她借后面的书。可是从那以后她再没有见过他,也再没有小人书可看了。

    小舅舅疯了。

    这是她从别人口中知道的。

    尽管母亲不许王盼儿去见他,也不告诉她原因。可是村里就这么大的地方,大家都熟门熟路的,谁家有点儿什么事,一定传的哪儿都知道,更别说这样稀奇的事。

    常常有人故意路过小舅舅家的门口,想尽办法往里面瞅上几眼,并热衷于讨论关于这个疯子的一举一动。或许到了最后,就连创造这些流言的人也不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王盼儿曾偷偷的去看过他。那时他蓬头垢面的蹲在墙角,抠墙上的土吃。她小心翼翼的叫他的名字,他便转过头,从堆积着灰尘和阴影的角落钻出来,蓬乱的头发下面露出一只漠然的眼睛。

    那神情说不出的可怖,王盼儿被吓了一跳,逃也似的跑开了。再也没去过。

    王盼儿的母亲最开始是很关注自己的弟弟的。

    哪怕村里的医生已经断定疯病是治不好的,她还是常常回去看他,又到处找人打听。甚至偷偷找神婆买了香供在村口的槐树前面。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三年,直到有一天,那疯子拿着菜刀划伤了人,被公安带走了。有人说他去蹲大牢了,有人说他去了精神病院,还有人说他已经死了。

    一阵儿热闹过后,村里的人对他绝口不提。宋桂芬伤感了一阵子也放下了。村子里的日子继续下去,日升月落。没有什么不同。

    就好像这么一个人,从来没存在过。

    这甚至让王盼儿开始怀疑起自己记忆,不敢确定那个会给她带连环画后来又疯了的小舅舅,究竟是她的幻想还是确有其人。

    直到今天晚上,她望着母亲严肃中透着惊惶的脸。记忆里那个属于小舅舅的,飘忽不定的影子,才重新凝结成冰冷又沉甸甸的东西,落在她的头上。

    王盼儿发现那天的情景牢牢地刻在她的脑子里,就连墙壁上那一块褐色的斑点和他沾有墨水的手指也清清楚楚。

    他那时也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吗?像我这样?难道我也要疯了?王盼儿咽了口唾沫,避开母亲的视线,望向黑黢黢的堆着瓦罐和竹筐的角落。

    她的母亲仍然抓着她的手。急切的问:“你到底听到什么了?现在还有吗?”

    她看着母亲的表情,忽然想到了她几年前所担忧的,从天而降的陨石。如果母亲看到了小山一样的陨石落在她面前,或许她也会是这副表情。

    王盼儿没办法回答母亲的问题,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耳边的声音是怎么来的,又想要告诉她什么。或者存不存在。

    “我刚才听到有人说话,大概听错了。现在想想或许是老鼠吧。”她最终这样说。

    “妈,你明天弄点老鼠药吧。”

    “是这样吗?”宋桂芬狐疑的盯着她。

    “不然是什么?”

    她们隔着黑暗对望,看不清彼此的神情,直到一阵嘘索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那是老鼠啃柜子的声音。

    宋桂芬神色缓和下来,她松开手,躺回被子里。“这老鼠真是越来越猖獗了,都说了让你不要喂猫,你偏要喂,现在好了?”

    王盼儿没有说话,默默翻了个身,忍受着奇怪声音的骚扰。过了一会儿,她感觉脚上一暖,小猫钻进被子靠在她的脚边,她伸手把它捞在怀里。

    猫咪咕噜了几声,蜷在她怀里睡着了,温暖的皮毛随着呼吸起伏。那种安详的样子让失眠的人有些嫉妒。

    她抱着猫咪翻了个身,侧躺着,在黑暗中望着母亲隐约的轮廓。

    “你睡着了吗?”宋桂芬突然问她。

    王盼儿没有出声。宋桂芬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下去。“明年你弟弟该上小学,到时候就回来吧,茶厂要扩招了你去找个工作。”

    听到母亲的又说道上学,王盼忍不开口。“为什么?上次不是说好了嘛。我要继续上学。”

    “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你到茶厂干几年活......嫁人了,生个孩子,等着孩子长大,这辈子就好过了......”

    母亲的平和的声音和父亲打呼噜的声音混在一起,被淹没在持续一天的杂音里。哪怕王盼儿努力去分辨还是有些词听不分明。

    “我不想这样。”她说。

    “哦,那你想怎么样呢?”

    “我想——”王盼儿突然想起杂志上的彩页,一九六九年美国已经登上了月球,一九八四年,她还在和自己的母亲争论是不是要继续读书。

    世界是多么荒谬。

    尽管她那时还不知道什么是荒谬。生活却先于语言让她体会到了这个词的含义。

    “我想到天上去,我想去月亮上看看。”她最终这么说。

    到天上去。

    听到女儿这样幼稚的言语,宋桂芬忍不住笑了一下,心中感到稍许安慰。她伸出手臂揽住自己的女儿。

    “还是个孩子呢。尽想些不切实际的事。快睡吧。”

    “这不是不切实际的事。我是认真的。你就不好奇吗?月亮上到底有什么?还有其它的星星,他们是什么样子?”

    “傻瓜。”宋桂芬打了个哈欠。“快睡吧。”她边说边哀怜的拂过王盼儿的脸颊,粗糙的手指让她感到一阵刺痛。

    女儿也到了嫁人的时候,时间过得真快。上次听茶厂的干部说,以后只能生一个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希望她能生个男孩,不然要怎么办呀。

    陷入梦境之前,宋桂芬这样想。

    王盼儿在母亲身边躺下。

    或许等明天早上起来,耳边的声音就会像突然出现一样,突然消失。抱着这样的期待,她开始数数。

    一、二、三......她默默数着希望自己能赶快睡着,可是每当她刚有一点睡意,耳边的声音就锲而不舍的把她唤醒。

    在如同坏掉的收音机发出的电流音中,王盼儿终于无法忍受的睁开眼睛。

    我一定要弄明白这声音从哪儿来。

    她这样想着从母亲的怀抱里溜出去,跳下床,捞起蜷缩在床脚的猫跑到院子里。

    如果真的有什么精怪,那她要和它们谈谈至少不要在大晚上吵人。如果是冤魂她也愿意帮它们报仇,哪怕被吃了也认了。

    如果什么也没有,真的是她疯了......

    如果我疯了,就从山上跳下去,绝不拖累别人。她想。

    王盼儿借着月色前往早上打猪草的那个山坡。

    她穿过草涧,白天平平无奇的小山,在夜里看着黑魆魆,有些吓人。森林中银色的雾气里有股水腥味,其间闪烁的萤火像是狼的眼睛。

    被凉风一吹,王盼儿打了个冷战。想起故事中鬼是怎么吃人的,她便有些退缩。何况听人说山里还有野兽。

    我不应该什么准备都不做就到这里的,至少要去隔壁村的神婆那里弄张黄符。她这样想着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狸猫。

    猫咪被她勒疼了,叫了一声挣扎着跳到地上,跑远了。草丛中的流萤被猫吓的四散开来,如同起伏不定的光海。

    “小咪,小咪——”王盼儿追着猫咪跑了几步,眼睁睁的看着那没良心的小东西消失在雾气里。

    她鼓起勇气向猫消失的地方走去,哪怕不能在今晚找到声音的源头,至少不能把猫丢了。

    “咪咪——咪咪,你跑哪儿了,快出来。咪咪——喵喵......”王盼儿边喊边往前走。就在她走累了,靠着松树停下想要休息一会儿时,耳边困扰了她一天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她心中一松,还来不及高兴就听见一个声音。

    “您好,我......”

    “谁?”王盼儿绷紧了身体,警惕的四下环顾,却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

    “您好,您现在能够听懂我说的话吗?”

    王盼儿抿起嘴角,汗毛倒竖,背紧紧抵在松树的树干上,没有回答。脑袋里全是在老一辈那里听来的志怪传说。

    黑暗中没出现长大嘴的怪物,那个声音继续说下去。

    “是这样的,我是一名宇宙旅行者,我遇到了一些麻烦,需要您的帮助。我的飞船在穿越星云的时候引擎遭到了损坏,这使得它失去了力场的保护,不再具备加速至高速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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