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赵建华和王盼儿约在了宝华的迪斯科舞厅。
舞厅的门票要两元钱一个人，李强和王盼儿站在门口对视，最终还是李强先撑不住移开了视线，替王盼儿买了门票。
这家舞厅新开业不久，装潢华贵崭新。王盼儿走进舞厅的大门时，低沉缓慢的音乐正流淌过光滑的瓷砖地面，红橙青紫的小彩灯如同星星一样，在翩翩起舞的人群头顶上闪烁。
李强和王盼儿穿过拥挤的人群中，没头苍蝇似的找了半天，才看见赵建华。
他头发梳得很整齐，穿着条纹的海魂衫，正和一个红裙子的女孩儿跳舞。那女孩抹了口红，长相娇美。
王盼儿戳戳李强的手臂，示意他去叫人。李强摇摇头，说：“我们等一会儿吧。”
王盼儿又瞪了他一眼，然而李强就好像没有感觉一样，看着人群巍然不动。
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纵情欢乐，只有王盼儿和李强两个土狗傻站着，被人流推来搡去，如同潮水上的枯木。
“你，们下次约我见面的时候，能不能选一个正经点的地方？”王盼儿忍不住抱怨道。
李强用眼角瞥她一眼，面无表情的说：“这又不是我决定的。”
王盼儿望望李强那张死人一样的脸，又望望跳得起劲儿的赵建华，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无语极了。
眼见着赵建华跳完一曲之后还想跳一曲，简直没完没了。王盼儿不愿意再等，抽了个空上前叫住他。
被王盼儿打断了和美女的亲昵，赵建华有些不快，但他也知道，只要有钱总是能找到女人，要是没钱就算找到女人也没有用。
他按下不快，依依不舍的和红裙子女孩道别，二人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赵建华又说了一堆好话。直到那女孩的背影消失，赵建华才转过身看向王盼儿二人，与他们一起走到舞厅的角落。
一番寒暄之后，见周围没人注意他们，赵建华从兜里掏出十几张大团结塞给王盼儿。
“这是做什么？”王盼儿佯装不解地问。
被王盼儿看得有些心虚，赵建华清正色道：“是这样的，你那个主意叫我赚了不少钱，我这不是来给你分红了吗？”
王盼儿毫不犹豫地接过钱，数也没数的塞到兜里，说：“我最近也没做什么，都是李强他们在做。赵哥居然还能想到我，真是太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不是你，我哪能赚那么多钱呢？”赵建华说。
王盼儿点点头，的说：“哦，那就多谢赵哥了。赵哥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赵建华立马拦住了她，“是这样的，最近江宁有很多人学着我们搞二手收音机，他们价格压得低，搞得我都不赚钱了。我想找他们又找不到。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王盼儿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说：“赵哥，这个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要知道修收音机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有人跟风，就很难阻止了。”
赵建华神色不渝，道：“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那还是说你觉得我亏待你了。”
“怎么会，赵哥大忙人，赚了大钱，还能记得我，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王盼儿用尽她毕生演技，表露出一个不满又含有期待的眼神。
她一边演一边压抑着不耐烦，在心里告诉自己是最后一次。王盼儿觉得自己再这么演下去，比起数学家，还不如去唱戏得了。毕竟在电影里拥有一艘宇宙飞船，要比在现实中容易得多。
见此，赵建华突然长叹一声，“唉——”他拍拍王盼儿的肩膀，道：“王兄弟，你也知道你赵哥我年龄大了，这一直没家室。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挣了点钱，我不就想着找个对象吗？这才没顾得上你。你瞧瞧刚才那个漂亮妹子。你一来，我可是给人家丢一边儿了。”
见王盼儿低着头，仍旧不说话，赵建华又说：“哥最近是没顾得上你，你心里有怨恨也是应该的。但是兄弟你放心，只要这次你能帮我想个法子，解决了这个麻烦，多赚的钱，我们五五分。”
见赵建华一脸肉痛，还强作豪爽的样子，王盼儿忍住笑，问：“五五分？赵哥舍得吗？”
“当然，都是兄弟嘛！”赵建华挥挥手。
“好！还得是赵哥，我就知道我没认错人。”王盼儿捧了一句，又说：“但我也不瞒赵哥，我现在年纪还小，恐怕不能帮赵哥太大的忙，也就是出出主意什么的。因此五五分的事情，赵哥不要再提了。我在意的不是赵哥的钱。只要赵哥心里有我就行了！”
这话说的，矫情的要命，连王盼儿自己都已经听不下去了。赵建华却好像当真了，眼神中都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愧疚。
他重重的拍了王盼儿的肩膀几下，说：“你放心，你这个弟弟我认下了，以后有什么事就报我的名字，钱不够了也来找我。”
“我当然相信赵哥，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王盼儿说。
“那收音机的事儿？”赵建华试探道。
“收音机的事我是真的没法子，这一行做的人多了，利润肯定是会降的。”眼见赵建华皱眉，王盼儿又补充道：“但是我这儿有一个更好的生意，需要的本钱更大，但是赚的也更多。不知道赵哥敢不敢做。”
“你说说看。”
“是这样的，赵哥，你有没有听说华熙钢铁厂引进了一批外国生产线。”
“当然听说了，这事儿连着在收音机上放了好几天呢。”赵建华说。
“那你知不知道旧的生产线去哪里了呢？”
“谁注意那个！”赵建华说。
“我在看报纸的时候发现，现在有不少企业盲目的引进国外的生产线。有的生产线买的不配套导致不能工作，白白浪费了钱，只能闲置。而有的能够生产，但因为需求不足，以前的生产线却没用了。这些被闲置的生产线企业往往是以废品处理的。”
“不只是这些，无论是炼钢还是其它的工厂，在生产过程中生产机器的零件一定会有所耗损。比如扎钢机所需要的扎棍，不同的轧钢生产线，对轧辊的需求是不同的。在大型钢铁厂磨损后不能够使用的扎棍，在经过改造后，完全是可以提供给一些小型的钢铁厂使用的。像这样的例子还有不少。”
赵建华听着听着双眼睁大，压抑着兴奋问：“你的意思是？”
“赵哥要是愿意费点功夫，用废弃金属的价格买下这些实际上还有作用的零件，再转手卖给合适的工厂，中间的差价是数以万计的。当然做这个生意也需要一定的成本，哪怕是按废铁的价格收，生产线的价格也是不菲，更别说还要找到好的买家。我虽然想到了这个主意，自己却没有能力做这个生意。”
王盼儿观察着赵建华的脸色，放慢了语气说：“我想江宁市除了赵哥也没人有这个本事了，要是能把这个生意做起来，年入百万恐怕也不是难事。”
“而且这个生意门槛高，赵哥也不怕有人来和你抢。”
赵建华眼馋王盼儿口中的利润，但又害怕亏损，左右摇摆下不了决心，只能拖延道：“这样吧，我考虑考虑。”
对于他的态度，王盼儿早有预料，她平静的点点头说：“行，那赵哥想好了再来找我。”
见王盼儿想走，赵建华连忙拦住她，说：“别走啊，晚上一起吃个饭。”
王盼儿笑了笑，指指跳舞的人群，赵建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刚才和他一起跳舞的红裙子女孩，现在正在和其他人跳舞，说说笑笑显得很亲密的样子。
“下次再吃吧，今天就不打扰赵哥的好事了。”王盼儿说。
“那成吧。”赵建华犹豫几秒点点头，又看向李强说：“那强子你帮我送送王兄弟。”
李强沉默的点点头。
走出舞厅的大门，王盼儿和李强告别，向自己住的地方走去，但没走几步，就发现李强跟在自己后面。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问：“你跟着我有什么事儿？”
李强摇摇头，说：“没事。”
没事你跟着我，看我信吗？王盼儿抿了一下嘴角，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然而李强仍旧沉默而固执的跟在她身后，就像一道影子。
走了几分钟，王盼儿受不了的停下，转身问：“你吃饭了没有？”
“还没。”
“那一起吃吧。”
“现在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吧？”李强说。
王盼儿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块钱晃了晃，有些挪耶的说：“反正赵哥请客。不吃白不吃。”
李强盯着那十块钱，眼神一闪，点了点头。
“吃粉怎么样？”王盼儿问。
“你出钱，你决定。”
王盼儿把李强带到了曾经和林春生一起吃粉的那个粉摊。她挺喜欢那个粉摊老板娘的手艺，一个星期总要去上两三次。
粉摊离这里不远，二人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一路无话。李强几次看着王盼儿的脸，想张张嘴想有什么话想说。但既然他没开口，王盼儿也懒得问。
此时时间尚早，还不到吃饭的时候，粉摊上没有几个顾客。老板娘坐在小马扎上织围巾，脚边的筐子里装着红色的毛线。
柔软的金色阳光流连在她干燥开裂的手上，织了一半的红色围巾闪耀温暖的橘红色。
王盼儿走到老板娘身边，笑眯眯地过去问：“老板有吃的吗？”
老板娘听到王盼儿的问话，忙把针线和织了一半的围巾丢到筐里。她站起来，眼角微弯，露出些笑纹，看着王盼儿说：“有的，有的，今天吃什么？”
王盼儿想了想说：“要一碗粉加排骨，还要个蛋。”她转过头看向李强，见李强仍旧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就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问：“你吃什么？”
“哦。”李强看了她一眼，心不在焉的说：“和你一样。”
王盼儿翻了个白眼，走到一边，在角落里找了张桌子，拉开椅子坐下。李强过了一会儿才跟了过来。
二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老板的粉很快送过来了，她颇为奇怪的瞅了李强几眼，大概是觉得他脸上有疤不像个好人，就悄悄给王盼儿使眼色，示意她有事来找她帮忙。
王盼儿哭笑不得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板娘半信半疑的走了。王盼儿看她坐回小凳子上，但没有继续织围巾，时不时往这边看上几眼。
王盼儿先喝了一几汤，再拿起桌上的醋，给自己碗里加了一点，才开始吃粉。
李强没有动作，他若有所思的盯着王盼儿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对面那个垃圾回收站好像是林春生开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