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远志带着大包小包到家的时候,孟娴正在做饭。
把买到的东西堆在客厅角落,孟远志在茶几上摸了个橘子,边剥边往厨房走去。
听到脚步声,孟娴回过头看了孟远志一眼,笑着问:“逛了一天都买了什么好东西?”
孟远志走到孟娴旁边,喂了她一片橘子,说:“就是写零食什么的。除此之外,我还给你还有吴校长买了礼物。”
“哦。还给我买了礼物?”孟娴眨眨眼,歪了一下头问:“买的什么?”
“等会你就知道了。”孟远志卖了个关子。
吃完饭后,孟远志从包裹里拿出自己买的那件羊绒大衣。双手举着展示给孟娴看。
“诺,好看吧,快试试。”她笑着说。
孟娴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行,我试试。”她接过大衣披到身上,在孟远志面前转了个圈。笑着问:“好看吗?”
“好看,我妈妈天下第一好看。”孟远志坐在沙发扶手上,很给面子的海豹式鼓掌。
暖黄色的灯光,包裹着二人的影子,在孟娴眼角留下一小块明亮的光点。
第二天,孟远志带着礼物和去了江宁一中。除了礼物,她还特意带上了《数学年刊》的样刊。
吴思远看到孟远志带来的一堆东西有些生气。
“你这是干什么?我从来不收礼的。”他板着脸道。
孟远志一点儿也不怕他的冷脸,眨了眨眼睛,把样刊在吴思远的面前晃了晃,说:“真的不要吗?那我可就拿走了。”
吴思远的视线落在样刊上,一下就定住了。
他虽然学的是哲学,但也是留过学的,认识英文,再加上几十年来一直从事教育,自然知道《数学年刊》的大名。
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又有些不敢置信。他站起来,从孟远志手上抢走了那本样刊,压抑着激动翻了起来。
没翻几页就找到了孟远志的文章。
他试着读了读,发现整篇文章里自己能看懂的也就是作者的名字。
“这是你写的?”他惊讶的看向孟远志。
孟远志点点头。
“这就是你当时给我看的那个?”吴思远忍不住问。
孟远志再次点点头。
“好啊,好啊!”吴思远脸上露出极为惊喜的笑容,他拍拍孟远志的肩膀,说“你这家伙,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说完他又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要不是老陈那个奸滑鬼,你现在该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呢!”
孟远志笑而不语,等他说完,指着自己带来的东西说:“书就送给您了,东西您也收下吧?”
吴思远看了她一眼,说:“行,既然是喜事,东西我就收下了,但是下不为例啊。”
“好。”孟远志点点头,又指着用布包裹的卷轴说:“对了,还有这幅画,我想请您送给刘泽春先生,谢谢他的帮助。”
吴思远诧异的问“你怎么不自己去?”
“不瞒您说。”孟远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和刘先生不怎么熟,就见过一面。那次我还惹了事,以为他是来找我麻烦的,只是没想到他会让我来上学。现在送他一件礼物,一方面是感谢他,还有就是给他赔罪了。”
“这样啊。”吴思远笑了笑。没问孟远志当初惹了什么事,也不为刘泽春的行为而感到诧异。只是说:
“把画放这吧,我下次送给他。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孟远志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吴思远没有坚持,坐回办公桌后面,给孟远志到了杯茶。又问她在江宁大学生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还好,陈老师和师兄们都很照顾我,江宁大学的教授讲课也很好。”
“那是他该做,从我这儿把人抢走了,要是还不好好对你。我可不答应。”吴思远说起这个颇有几分怨念。
孟远志没有接话,转而抱怨道:“本来一切都挺好。只是论文发表后,总有人找我问这问那,和动物园里看猴子似的。有些讨厌。”
“哈哈。是不是找你看论文的?”吴思远笑着问。
“您怎么知道?”
“我读大学的时候,陈委员在读博士,我俩是参加当地华人学生聚会认识的,当时聚会上就有不少人找你导师改文章,你俩着也算是一脉相承了。”
吴思远说着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幅回忆的神色。
孟远志听了吴思远的话,想到陈华章听说自己被围堵时那感同身受的表情,不由莞尔。
二人闲谈几句,有人找吴思远有事,孟远志就顺势告辞了。
吴思远的办公室外是长长的走廊。夏日阳光在水磨石的地板上雕刻出稀碎的闪光。孟远志顺着走廊慢慢走,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感到一股少有的悠闲。
一阵风吹过,带来远处的读书声。
听着读书声,孟远志有些恍惚,她突然想起那篇关于猫的课文,继而想起谢春红。
自己离开学校的时候,谢春红因该被吓得不轻,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孟远志有些懊恼。
当初她走的匆忙,没有来得及给谢春红留信,来到江宁以后发生了太多事情,又忘了这回事。
还有班主任李敏,自己离开之前,他还专门到家里找过她,说是会想办法让她继续上学。
既然现在安定下来了,因该给他们去信才是。
做了决定,孟远志去邮局给买了信封和邮票,在路边找了一家茶馆,给二人写信。
信中告诉他们自己到了江宁,改了名字,现在正在江宁大学读书,过的还不错。又嘱咐他们自己是逃婚出来的,不要把自己的情况告诉父母。
在给谢春红的信里,孟远志还特地强调了,让她好好学习。告诉她自己在江宁大学等她。
把信寄出去之后,孟远志走出邮局的大门,看见一辆红色的有轨电车穿过人群,消失在公路的拐角处。
她轻轻地呼了口气,感觉心情莫名开阔起来。
一个星期以后,孟远志先后收到了李敏和谢春红的回信。
李敏在信里告诉孟远志,她从前的父母过年的时候就说她生病了,年后为她办了一场葬礼。那时李敏也去了,见到她的父母,他们看起来瘦了些,显得憔悴,但精神还好。
她的弟弟王建军在葬礼上哭得很伤心,后来生了一场病,直到开春以后才慢慢转好。后来也去了县小学,读一年级,交了不少朋友,又重新开朗起来。
信的末尾李敏又安慰孟远志,让她放下从前的事,好好学习,好好生活。
看完李敏的信,孟远志心中有些惆怅,却没有想象中的伤心。
尽管没有过去多久,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想起往事就像是雾里看花,仿佛过了许多年。
比起李敏的信,谢春红的信让孟远志心情轻松了很多。
她在信里用了三张纸把孟远志大骂了一番,说自己以为她真的死了,连着几个月都躲在被子里哭,把眼睛都哭肿了。结果她尽然骗人,一定要和她绝交。
她信里写的伤心又愤怒,但不知道为什么,孟远志看着信上力透纸背的笔迹,想象着谢春红写信时那幅愤愤不平的样子,就有些想笑。
正当她打算回信和谢春红解释一下请求她的原谅时,谢春红又来信说,上一封信是她瞎写的,她们还是好朋友,绝交的话不算数了。
还说自己已经上初中了,成绩还不错。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考上江宁大学来找她。
孟远志看得又好笑又感动,为了报答谢春红的深情厚谊,她到按照孟娴的建议,把所有初高中的练习题以及辅导资料打包了一大箱子,寄给谢春红。光邮费都花了近50元钱。
她还特意列了学习计划,给谢春红的母亲叶芳菲,让她监督谢春红的学习。并且承诺如果谢春红考上了好的高中,就邀请她来江宁玩,带她参观江宁大学。
想到谢春红收到自己的学习资料之后会多么感动,孟远志脸上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待了三天,孟远志闲不住,还是回了江宁大学。
陈华章知道以后,就把她叫到办公室,和她讨论以后的研究方向。
孟远志告诉他自己还想要继续研究数论。
“准备和孪生素数死磕?”陈华章笑着问。
孟远志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想要试着证明哥德巴赫猜想,之前的论文也在研究哥德巴赫猜想的时候,得出来的成果。”
陈华章有些哑然,道:“哥德巴赫啊,那可不容易。你现在有方向吗?”
孟远志郁闷的摇摇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建议你花费太多精力在这个问题上。”看着孟远志不认同的表情,陈华章补充道:“如果你有思路的话,我当然支持你去证明它。但是,不要因为其它因素而对其太过痴迷。”
在陈华章看来,哥德巴赫确实是世界级的数学猜想。但是比起黎曼猜想或是np完全问题,这种极具现实意义的猜想。它更像一道智力题,一个挑战,一个只属于天才的游戏。
但是在八十年代的华国,由于各方面的因素,赋予了它太多超出学术范围的光环。陈华章见过不少被它的光环诱惑的人,其中不乏天赋卓绝之辈,却全都折戟沉沙。
他倒不是害怕孟远志失败,只是害怕她因为年纪小心气高,受不了打击,最后放弃数学这条路。
孟远志不知道该怎么和陈华章解释,哥猜对于她的意义,毕竟那个理由在其他人看来只是荒诞不经的故事。而陈华章对她的劝阻完全处于好心。
最终,她只能无奈的点点头,表示自己会注意。
陈华章看出来孟远志没有放弃,又不好再劝。他觉得孟远志如此坚定的想要解决哥猜,是受了国内媒体的影响,不由起了带她去外面转转的心思。
“最近英语学的怎么样了?”陈华章问。
“还不错,至少读写没有问题。”孟远志说。
“能够和人交流吗?”
孟远志想了想说:“听倒是听得懂,但是说的话恐怕还差一点。”
“这样,”陈华章说:“你这几个月再把英语加强一下,八月份国际数学家大会在美国伯克利,你和我一起去。”
“国际数学家大会?”孟远志有些不解。
陈华章解释道:“国际数学家大会四年举行一次,各个国家都有数学家参与,到时候有不少人演讲,你可以挑感兴趣的好好听一听,能够拓展思路。”
和全世界的数学家交流思想,听起来就很有趣,孟远志期待的想。但是——
“我还不是江宁大学的正式学生,带我去方便吗?”
陈华章笑着说:“这有什么?你现在的成绩,数学家大会应该给你发请柬的。只是你年龄太小,成果也不多,时间又太短,才没有邀请你。”
说着说着陈华章想起来上次数学系开会的时候,有的教授在那儿为一个出国名额争的脸红脖子粗的,就忍不住吐槽道:
“也就这么一次,下次就该你自己去了。要是有人有意见,你就告诉他们,要是谁有意见就去数学年刊上发论文。别说出国名额了,就是想进修我都能帮他们找。”
听陈华章这么说,孟远志没有再推辞老师的好意,答应会好好准备。为此她特地去找郑明练习口语。
听说导师要带孟远志去美国,郑明羡慕极了。
“老陈这也对你太好了!”他感叹道。
“陈老师对你就不好?他不是才给你写了推荐信吗?”孟娴调侃道:“再说你不是申请了公费留学吗,还要羡慕我吗?”
“说的也是。”郑明嘿嘿一笑,又叹了口气,道:“只是这人哪,真的是不能比。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别说美国了,市都没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