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夜晚,疾驰而过的车灯拖出一道道延伸至远方的无限长的光线。

    聂然没有意识到为何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已经变得模糊又混乱,但那些都不重要。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她的视线无处安放,只随意落在前方。

    太模糊了。她随手按开车窗,感受冷风带着沉重的潮意扑面而来。

    高森没有接着说话,他刻意停顿了一下。

    过了许久,才听到聂然轻又哑的声音:“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难怪他们再次相逢,他没有认出她来。他眼中的陌生原来并不是装的。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只好用力吸吸鼻子。

    “他父母那边选择的治疗方案是避免一切刺激源,这几年倒也相安无事。但是感觉的出来,他自己有心结。”见她态度比较平静,高森才接着往下说,“你这边我本来不打算说的,毕竟配合治疗是病人和家属的事。只是……”

    “只是什么?”

    高森借着看后视镜的机会,侧目瞄她一眼,才道:“他有时故意不按时吃药,再加上你们最近接触频繁,没认出来还是好事,要是认出你来,恐怕有风险。”

    聂然攥紧手指,指尖碰到昨天抓破的位置,倏然一疼。

    “暴露疗法,就是将他暴露与自己害怕的场景当中,目前来说效果还未经证实,我们不敢轻易尝试。而且目前还搞不清楚触发条件是什么,所以……”

    “所以什么?”她机械地问。

    “所以莫羡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为了你和腹中胎儿的人身安全着想,然然,离他远一点。”

    深夜,聂然躺在自己的新居室大床上,反复回想着高森之前那句话,久久无法入睡。

    客厅里纸箱子堆了一地,可是她像被抽掉了骨头似的,提不起一丝精力拾掇。勉强洗了澡,洗漱完毕,草草铺了套床上用品躺下。

    不知为何,她听见他的那番话,突然之前对莫羡的气、埋怨、自怨自艾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拿着手机,反复查阅关于PTSD的一切信息,越查越感到了一种莫大的心酸与无力。

    莫羡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她不敢想象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才会选择不顾一切地遗忘,甚至连把她忘掉都在所不惜。

    关掉手机,她任凭自己的思绪在黑暗中四散开来,然后,不断往前追溯。

    其实很多事情,很早就已出现兆头。比如说父亲的出轨。

    自从加入瑞林集团后,父亲就经常性出差。一开始他只负责琴岛的分公司,后来职责范围扩展到整个华东大区,主要办公地点也从S省搬到了J省。

    母亲不放心聂然一个人在琴岛上学,还是在家主要负责照顾她。

    高考过后,聂然开始放飞自我,经常有同学们约着出去逛街及吃喝玩乐。有天早上吃完饭,母亲喊住她:“今天先别出去了。中午有位小朋友要来,你辅导一下他功课。”

    聂然莫名其妙:“什么小朋友?”

    “你爸公司一个同事家的孩子,今年刚上初中,英语不太行,这几天他也放假了,你没事帮帮人家,教教他功课。”

    “有钱拿吗?”

    母亲嗔道:“要什么钱!都认识。人家一个离异的阿姨,带个孩子不容易,咱们能帮就帮。”

    聂然不满地撅嘴:“白高兴一场,那我今晚上能晚点回来吗?跟同学们约了去唱K。”

    “最晚10点前啊。”母亲专注于电视上痴缠了三百多集的台湾狗血家庭剧,只敷衍地回了句。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母亲口中一个人带孩子很不容易的“离异阿姨”,就是破坏她家庭的罪魁祸首。她还傻乎乎地给小三儿子补习功课,而她的好母亲,更是在中午给人准备了一桌热腾腾的好饭菜。

    不知道那位谭阿姨当时作何感想。

    善良的人,总是在恶人面前,显得无知又可笑。

    如今想起这些聂然仍觉得恶心。

    那天傍晚,她和几个同学,有男有女,一大帮人聚在西鼎步行街练摊。作为琴岛五大商圈之一,西鼎的热闹程度不容小觑。因为是步行街,不允许车辆进出,还专门规划了小商小贩们可以摆摊的区域,人群格外吵闹,可以说是比肩接踵。

    彼时她和同学们正在举着肉串和啤酒大快朵颐,也不知是气氛作祟还是酒精怂恿,一上头,竟拍了张满桌的佳肴,发给□□在线的莫羡。

    19:45

    ——?

    对方发来一个问号,聂然只回了个傻乎乎的笑脸。

    19:46

    ——在哪?

    ——怎么还喝上了?

    ——你酒量可以吗?

    聂然不答,只盯着屏幕笑。

    莫羡当然不止她一个同班同学。于是半小时后,她见到了穿着白T大裤衩的莫羡,仍是高高帅帅、清清爽爽的样子,人群中格外惹眼。她抬头看他时,正巧他的脸要转过来。那一刻她竟然心虚地不敢与他对视,只躲了那视线,跟身边的女同学说笑。

    其实对方说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只是本能地附和,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

    没成想下一刻身边哄然一热,是男孩子特有的高热体温。膝盖不小心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接着是句毫无诚意的道歉:“哎呦,不好意思啊。”

    那双狐狸眼轻飘飘瞥了一眼她手边的啤酒瓶,拿起来掂掂,啧了一声。

    “聂然,你这酒量真可以啊。”

    她的脸一向白净,只听他那一句打趣,脸上蹭的就烧了起来。心也不受控制,砰砰跳的厉害。

    “哪里比得过你。”她小声嘀咕着,朝女同学那边挪了挪。

    “就是啊莫哥,来晚了不得自罚三杯。”男生们故作成熟地起哄。

    “我可不行,上脸又上头,喝不了喝不了。”

    “擦,听你瞎说,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莫哥那是谦虚,随便两杯就把你整趴下了!”

    “咦?莫哥,怎么不见莫嫂?你喝不了让莫嫂替你喝!莫嫂看着酒量就很好的样子……”

    莫羡冷哼一声,拿起一串羊肉串:“你们少编排我两句,我就谢天谢地了。”

    其实到那时,关于刘琳琳和莫羡在一起的绯闻早已传了小半年,传得满天飞。虽然莫羡一直不肯承认,但从开始听到时的难过,到如今的泰然处之,聂然也终于说服了自己平静接受。虽然偶尔听到他们俩的名字并列出现,心中总有一丝隐隐的刺痛。

    可是能怎么办呢,他喜欢的人,毕竟不是她。她的表白,他也没有接受。

    也不是没相信过,莫羡的否定是发自内心的。可是,转天就在校园里偶遇刘琳琳,那女孩言之凿凿地跟身边另一个女孩说,同年级有不少男生都对她有意思,比如莫羡,比如XX,还比如XXX。莫羡很喜欢她云云,他看她的眼神,不会错的。

    那一整天聂然都过得浑浑噩噩,有种珍藏多年的心爱之物被人夺走的巨大落差。可是还不能说什么,也不能表示任何不满,毕竟莫羡从来没有属于过自己。

    从头到尾,她的喜欢,只是单方面的,不为人知的,却偷偷倾注了自己全部的一腔感情。

    聂然想着,就忍不住,端起塑料杯灌了一大口冰镇啤酒。将苦涩与刺口的泡沫一道吞下肚里,那种将感官暴力夺回的滋味让她暂时可以忘记一些事情。

    也是,她向来眼光不俗,她觉得好的男孩,别人也觉得好,那是很正常的。

    可是他到底哪里好呢。

    大大咧咧,粗心又毒舌,只会捉弄她,她到底喜欢他的什么呢。

    围坐在圆桌前的少男少女们又开始碰杯,有人提议把这杯干掉再说,恍惚间,她也伸手,然后将那被斟得满满一杯的啤酒一口气全喝了。

    “快快,快看聂然,卧槽,这是女侠啊!”

    周围响起男生们一片叫好声,聂然这才迟钝地发现自己竟然成了全场的焦点,连忙将杯子放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是有点口渴,咱们这儿,连杯水都没点……”

    说着用手背轻擦嘴角。

    一只细长的手拿着纸巾递到她面前。再抬头,看到的是他揶揄的笑意。

    “想喝酒就直说,酒鬼。”

    他的眼睛,细长、狡黠,他额前碎发总是乱七八糟的,可看上去就是这么顺眼。从14岁到18岁,他的身高抽条得很快,眉眼、笑容、气质,依旧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又或者,原本也没什么恰好长成了她最喜欢的样子,而是,因为是他的样子,所以她最喜欢。

    “你才酒鬼。”

    聂然见他顺手拿起她那瓶酒,将剩下的都倒给自己,有些不满:“你想喝新开一瓶啊,喝我的干什么?”

    “口渴,想喝。”他低低道。

    “想喝就喝别人的去,别喝我的!”

    借着酒劲,她声音和胆子一同大了起来,只气呼呼地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空酒瓶。也不知道在执着什么,但一刻,心酸、委屈、难过,不清楚到底哪个才占了上风。

    于是赌气抱紧了那个空酒瓶不撒手,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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