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人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

    譬如余年,如何能想到,那年午后在他乡街头与曹爽匆匆一碰,竟是永别。谁还敢说什么我们青春正好,一切都来得及?就怕世事无常,等要回头,已看不见来路。

    她心中惊惧尤甚。因此日思夜想,才有了后来主动联系聂然的念头,也有了偷偷给莫羡她微信号的行动。

    “怎么……这么突然。”聂然面露怅惘,筷子在面里随意搅合两下便作罢。

    “这事谁能说得准呢?”余年也跟着叹口气,“我问候了两句,跟他老婆说节哀,才知道他老婆已经怀孕7个月了。你说……这到底是生还是不生下来?”

    聂然茫然摇头。

    余年道:“我也不知道,我没再细问。但之后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你说挺好的一人,好年轻的,没病没灾,刚成家,眼看着要有孩子了,生活那么有盼头。”

    她的话就停在这句未尽之意里。

    聂然明白她的意思,心里白茫茫也是一阵哀痛。

    自从家中出现变故,她便有意与过去的人和事断开联系。中学同学没几个有她微信号的,是以这么大一件事,她现在才知晓。

    但时至今日,她仍记得曹爽送给自己的那组Hello Kitty茶杯。它被母亲摆在她后来家里的卧室书架上,总是擦拭得光洁如新。

    想着想着,她眼前一团模糊。明明那面中的热气已经散去不少,却不知哪来的白白雾气平白迷了她双眼。

    余年见状,伸手轻拍她手背:“好啦,已经过去了。等你生完宝宝,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他,给他扫个墓。老同学应该会很高兴的。”

    聂然用力点头,拿纸巾按了按眼睛。

    两人沉默一阵,把饭草草收尾。余年提议去母校转转。

    午后日光正好,4月的微风拂面,到处一派绿意盎然的景象,清爽又养眼。

    两人趁看门大爷正在打盹时偷溜进去,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压草坪。

    “感觉好像上学时候啊,我们两个。”一边走聂然一边感慨。

    在体育课上自由活动时,或者在大课间休息时,她们就经常这样结伴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干什么呢?聊当红明星,聊流行歌曲,互相交换一些伤感小杂志,还八卦一些校园里似是而非的恋情疑云。

    余年剪了头干脆利落的齐耳短发,闻言笑:“我可不要回到上学时候,那时我可真是土死了。在你旁边就跟个柴火妞一样,被你一衬显得更黑更壮。”

    “哪有的事,你忘了我们日常校服多丑了。全都是又肥又大,跟批块麻袋似的,我妈说她来开家长会,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一进来到处喳喳呼呼,吵得她耳朵生疼,孩子都长得一个样。”

    逗得余年直乐:“啊?是吗?我咋不觉得,那同样的校服,有人穿就是好看啊,跟模特似的……哦对了,你记得隔壁班刘琳琳吧?”

    “啊……嗯,怎么了?”

    “她还偷偷尝试把校服改修身了,哎呀妈呀,真不知道怎么想的。那次周一升国旗她改好穿过来,真是笑死了,肥裤筒变成萝卜裤,上衣外套直接跟缩水了似的,差点没包住那厚毛衣。别人都忍不住偷笑,她还一点都没感觉,还以为自己很漂亮得很。”

    想想那副场景,聂然也有点忍俊不禁。

    笑一阵余年又道:“就那阵子,她可自恋了,上课间操跟你挨着,莫羡那家伙不是老盯着你看嘛,她非到处跟人说莫羡老看她,暗恋她,真是服了她了,老给自己加戏……”

    再往后她又说了写什么,聂然忽然听不到了。

    “莫羡当时,真的是在看我?”

    “对呀。”余年怔然,“你不会不知道吧?当时我就猜那家伙肯定对你有意思。所以特别奇怪为什么你们俩没在一起。”

    聂然垂眸一笑,没有说话。

    她也曾问自己这个问题,有时奇怪是否因为自己缺乏勇气,又有时认为莫羡可能对她并无特别感觉。毕竟很多女孩子都曾陷入过一种名为我以为他喜欢我的漩涡中。而对于好面子的年轻人来说,自作多情是最伤面子的一件事。

    假使这话早些年余年告诉她,帮她印证了一些东西,也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时她会更努力地争取一切,包括他。

    两人从跑道溜达出来,总算恋恋不舍离开了学校,路过先前老音像店的位置。如今已经改头换面变成了一家文具店,再也看不到那些贴在外面的大幅海报。

    余年忽道:“还记得你那本歌词本吗?大家都借着翻来翻去。那时候你们俩都好喜欢周杰伦呀。”

    “谁?不就只有我一个吗?”

    “你和莫羡啊。”余年眨了眨眼,“要不他老借你歌词本,翻你抄的周杰伦的歌词做什么?”

    聂然小心摸了摸墙壁,低声回了一句:“这样啊。”

    那时怎么没发现他和自己一样,喜欢周杰伦呢?只记得每次她提及自己喜欢的他的歌时,他总是一脸不屑,好像谁也瞧不上似的。甚至于后来在音像店碰见他,刘琳琳的自作多情和自己的那句“请你离我远一点”,成了他们之间爆发吵架的最大导火索。

    那个淅淅沥沥的下雨天,风缠绵又恼人,冷意渗到骨头里。他离开后,她停了一会儿,眼看着午休即将结束,实在拖不到雨停之时,只好冒雨一路跑回去。

    轻盈的雨丝转瞬间就变了倾盆而下的雨点。她又好美,没穿秋裤,衣衫单薄,给淋成了个落汤鸡。站在楼道里,拿纸擦了好几遍,直到头发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才进教室。只是路过讲台时,鞋底湿滑,不小心摔了一觉,给大家表演了个鞠躬再后仰。

    前面的男生很机灵,立马清了清嗓子大声道:“爱卿平身——”

    满座的教室呆滞一秒,然后哄堂大笑。

    “哈哈哈——”

    “不用那么客气聂同学——”

    “聂然上来就给我们行个大礼我们何德何能啊哈哈哈——”

    “莫哥瞧瞧!有人占你妹便宜……”

    角落里的莫羡没吭声,埋头不知道在干什么,也没看她。

    聂然有点狼狈,脸色绯红,径自低着头快步走到自己座位上坐好。只是靠身体烘干衣服,总归是不现实的。等到衣服差不多半干不干了,人也已经感到了明显的不舒服。发烫,耳鸣,浑身还觉得冷,冷到发抖。

    她愣是什么也没说,惨白着一张脸撑了下来。

    直到晚自习结束,已经是晚上10点钟以后的事了。雨已经停了,她背上书包出了教室,第一反应是去找莫羡。然而骑车的同学们走得飞快,自行车棚早已空空如也。

    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还在冷战中。

    聂然只好拉了拉书包带,一个人闷头往外走。

    她家距离学校不远,步行的话大约半小时。要经过一片大学校园,以及穿过校园外的菜市场。白天倒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一到晚上,菜市场收摊后,那里除了路灯外空荡荡的,很少人经过,就有点吓人了。

    以往其实聂然也没意识到这件事的危险性。大概因为有一部分时间她是骑自行车的,2分钟快速穿过那里,根本来不及害怕。而另一部分时间,有莫羡陪着她。两个人要么是慢慢走着,你一句我一句在拌嘴,要么是坐在他车后座上被他像阵风一样带过。

    总归是从未感到孤独的。

    所以这一次难得的落单,反倒让她有些不适应。

    发烧进展很快,之前还是忽冷忽热,觉得冷,等她穿过马路,走到菜市场门口时,已经感到浑身的骨头缝都在叫嚣着疼痛。再加上衣服黏在身上仍半湿着,冷风一吹,整个人都不好了。

    聂然喘着粗气,在心里为自己打气,凭借意志力缓慢朝前挪动。一个人走在昏暗的菜市场里,像一只步履蹒跚的蜗牛。但周围实在太静了,静得连大棚上滴答下来的水声也像是人忽远忽近的脚步。

    她听得有点心慌,时不时便要回头看看有没有跟踪自己。又觉得自己好笑。

    就这样,终于走出了那座幽暗的菜市场。她在昏昏沉沉中长舒了口气。

    接下来的一段路,从菜市场到小区门口,路很平坦,但是新修的,还没来得及安上路灯。好在不过500米,她步履稍微欢快了些,心想回家就能吃上药好好睡一觉了。在母亲的关照下,裹紧被子出一身汗,明天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聂然。

    运动鞋踩进小水洼里,发出啪嗒的声音。她无心聆听,集中精神,闷头赶路。

    就在这时,迎面远远出现一团灯火。起初只是一个光点,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大。一开始她以为是四轮的机动车,因为这里常有货车经过,而有的货车是“独眼龙”,远远看容易误认成电动车,学校里交警队来培训安全知识时,专门跟大家强调过这类风险。遇到大车一定要离得远远的。

    她想着又往边上靠了靠,几乎快要走到路边草丛里。

    车灯终于靠近了些,聂然注意到这真的是辆电动车,不由松了口气,就没再往里靠。毕竟这么宽的马路,那电动车就算画S型闭着眼走都走得开。

    没成想车灯照到自己后,车头一改方向对着她冲过来,越来越近。

    聂然一开始困惑,但见它越靠越近,怕真直冲到自己身上,连忙往草丛深处退了一步。即便如此,两人还是惊险地贴身交错而过,那一瞬间,车主突然伸手在她胸前猛摸了一把。

    聂然即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顿时愤怒积聚了整个胸腔。

    “神经病啊!”她大喊一声。

    空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酒气传来,车主摇摇晃晃地回头看她,闻言反而将车停下,立在原地继续大着胆子地盯着她看。

    聂然心里模模糊糊升起一阵恐惧,立即头也不回往前就跑。

新书推荐: 七步拿捏乱世魔尊 让我再见你一面 囚雀 百分之九九 望月之夏 违世之物 窃权 我可否将你比作夏天 [女A男O]笼中鸟 高岭之花为爱当男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