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你老板叫什么名字?姓许还是徐?口气这么硬,劳动法是他家写的是吧?”

    见她挂了电话,莫羡不客气地问。

    聂然警惕道:“你不要给我添乱。”

    “帮你啊,本来怀个孕就够受罪了,还要面对这些糟心事,不难受吗?”

    这话倒是戳在她心口上,她面色白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若无其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怕事,有种他就搞我。”

    她文文弱弱一个女子,身形纤细,平日里看着温柔和气,不声不响的,突然放出这么一句狠话,莫羡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眨了眨眼,仿佛自己刚才是幻听,又仿佛重新认识了她一遍。

    下午跟老董的见面不过是例行公事,说实话他没抱太大希望,满脑子里都是后面的安排。显然对在这里即将发生的一切毫无心理准备。

    一周不见,董医生的头发好像更白了些,头顶的地中海也扩大了点。简单寒暄完毕后,董医生问他:“最近有什么进展吗?”

    “没有。”

    “那有什么异乎寻常的事情发生吗?”

    莫羡打了个哈欠:“没有。”

    董医生记了几笔,突然慢条斯理道:“我听说,你又做噩梦了。”

    莫羡气得想笑,这个高森,真是把他当小白鼠,拿着放大镜观察,事无巨细,屁大点事都要往上交代。他下意识地将自己头发揉乱,有些不耐烦道:“是,做个噩梦不正常吗?董医生您不做噩梦?”

    “聊聊这个梦,梦里什么让你感到由衷的害怕?”

    莫羡眼锋飘向一旁专注看着二人的聂然,欲言又止。

    董医生拿笔敲了敲桌面,语重心长地提醒他:“不要对医生隐瞒病情,要想好,还是得配合治疗。”

    “高坠。我梦见自己站在一根旗杆上,不小心掉下来了,在不停坠落,一直见不到底。”

    “唔,还有呢?”

    莫羡轻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去回溯自己上周的记忆。

    所谓的治疗就是这样,一遍又一遍回顾自己内心的恐惧,一遍又一遍凝视深渊,还要强撑着自己不能被深渊吞噬。

    办公室里沉寂了许久,他才艰难开口:“我醒来时,睁眼首先看到一双……黑皮鞋。”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聂然捕捉到他脸上短暂的抽搐,那是一种忍痛到极致的坚持。这个表情方才出现过,就在他体验阵痛机时。

    “你见过那双鞋。”

    “……很眼熟。”

    “长什么样?”

    莫羡抓着座椅的扶手,指节开始一点点泛白:“一双德比鞋,男士的。应该是出席比较正式的商务场合才会穿的。那鞋上……好像有水渍。”

    他突然停下话头,屏住呼吸。

    那双鞋骤然停在他面前。

    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冰冷潮湿,带着刺鼻的血腥味,缠上他的脖子。喉咙被掐住,慢慢收紧。很快,他的脸因为窒息而渐渐变红。

    片刻之后,他终于坚持不住,开始大口喘息起来。

    聂然再也坐不住了,她倏然起身,神色紧张地盯着瘫软在座椅上兀自挣扎的莫羡,看向董医生。

    对方却手掌向下,示意她先坐下。

    董医生问:“发生什么了?”

    莫羡的双眼依旧紧闭,四肢颤抖起来:“他就站在我面前。”

    “谁?”

    “绑匪,我看不清他的脸。”

    “好,深呼吸三次,你还跟我们在一起。我和聂然,都在你身边。”

    莫羡点头,依言而行。过了一阵,身体慢慢缓和下来。

    “你想好了,确定要替她?”凭空出现的嗓音仿佛含了一把砂纸,又粗又冷,似乎还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笑意。他将手里那闪光发亮的东西团在一起,揉成小小一块,塞进口袋。

    “正好有位朋友说认识你。让他先来吧。”

    世界是血红色的。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滴答下来,淌过眼睛,流过口鼻,到处都是一片黏腻,疼痛和耳鸣在大脑和耳朵里疯狂叫嚣着,试图将他所有的感官剥离。

    好想死啊。

    哪怕是晕过去,也好。

    只要有片刻时间,能让他的意识和灵魂远离肉-体,他也心甘情愿为恶-魔奉上这条命。可是没有,他一直清醒着,在肉-体的折磨中冷眼旁观。

    有人走上前来,冲他神经质地笑,咧开嘴时,露出黄牙间的两个豁口,黑洞洞的,如同食人魔的眼睛,怪异又丑陋。

    他用令人作呕的声音说:“求我啊,小子。”

    “求我我就不碰她。”

    他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指向了不远处的角落,在那阴暗到几乎无法辨认的角落里,有个硕大的锈迹斑斑的铁制狗笼子。他炫耀似的踱步过去,猛踹一脚那只狰狞如枯枝的囚笼。

    笼子和铁链碰撞,发出苟延残喘的吱呀声,仿佛人在呻-吟。

    他却不敢看过去。

    他甚至没有勇气去看一眼那只笼子里被关的到底是什么。

    下一刻,一条皮带像是陡然生出了灵魂,绕过他脖子。18岁的少年就这么被人用皮带硬生生提起来,双脚无法沾地。视线所及,仍是那双黑皮鞋,在不远处左脚轻轻点地,有节奏地抖着。

    粗嘎的笑声刺耳又尖利,刺破他的耳膜。

    “求我啊——跪下来,给我磕头,学狗叫,舔我的鞋底!我不喊停你不能停,听见了吗?”

    “我问你,听见了吗!”

    “别想死,你死了我就去玩她!她那么嫩,可不经玩吧?我告诉你我要怎么玩她,你想听吗?”

    “哈哈哈哈哈!你不是厉害得很吗?我就算真碰她你能怎么样?叫我滚?你先滚一个给我看看!你给我学一个原地滚出去!”

    莫羡一把扼住自己的脖子,突然开始疯狂摇头。他动作太大,脚碰到董医生的办公桌,发出咚的一声响。喉咙仿佛真的被卡住,整个人胸口发闷,像条溺水的鱼开始四处扑腾。

    董医生也被吓了一跳,身旁的水杯洒了大半,他顾不得拿开,高声道:“莫羡,你还跟我们在一起吗?”

    他充耳不闻,剧烈喘息着,脸色通红,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冷汗打湿了头发,手依旧在无意识地用力。聂然甚至有种错觉,他下一秒可能会把自己掐死。

    “你现在是安全的,你没那里。”董医生冷静道,“没有人打你,也没有人碰你,你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莫羡,你始终跟我们在一起。”

    眼见着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困难,嗓子间开始发出赫赫声。

    董医生连忙起身。还没等他过去,眼前一花,旁边一个身影已经冲过去,半蹲到莫羡身边,紧紧扒住了他的手。

    “莫羡,莫羡!”

    她轻声唤他,手指努力钻进他脖颈与手之间的缝隙里,想要抵挡住他对自己造成的伤害。

    “啊!!!!!!!”他如同一只发狂的困兽,全身疯狂挣扎着,突然大手一挥,狠狠把她推到一边。聂然踉跄一下,还好董医生这时已经赶到,及时托了她一把,没让她真的摔到地上。

    “聂小姐,你先别着急……”

    董医生话还没说完,已经被猝然起身的莫羡当胸踹开,撞到桌子上。房间里登时一片狼藉。

    莫羡形容癫狂,此时眼睛已经睁开了,却没有聚焦。仍然是那种无法呼吸,胸口剧烈起伏,眼白上翻的痛苦模样。他绕开董医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后,跌跌撞撞往外走。

    整个人如同一具惊惶的幽魂。

    “聂小姐,危险!”董医生瞳孔一缩,扶着腰大喊。

    聂然从身后抱住他,没有犹豫。两手穿过他腰间,紧紧绞在一起。她的头依偎在他背上,滚圆的肚子就这么贴在他后腰上。很危险,但她不肯放手,她用尽全力箍着他,仰头看着他,眼中描摹着他的背影。

    “别去,莫羡。”

    眼泪唰的一下流出来时,她自己都没察觉。

    在那声小小的温柔的请求里,夹杂着一丝哽咽,和穿过经年时光,那个黑暗不见天光的夜晚中少女决定保护他更甚于自己的坚定。

    “别去。”她颤抖着重复,“我很好,莫羡,你也要……好好的。”

    温暖顺着后背贴过来时,他如浑身过电一般,僵在原地。然后,他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拨开。他的手堪比铁钳,力气大到惊人,几乎要将她的手指掰断。

    然后他转过头来,垂眸:“别碰她……求你了。”

    她看到了18岁的少年那张青涩的容颜,他不再坏笑,不再痞帅,不再自鸣得意,不再潇洒自如。他脸上写满了悲伤与绝望,像惨白的灰烬一样,抹杀了一切的生机勃勃。

    “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不求死,我会活着。”

    “我愿意呆在里面。”

    “只要……别碰她。”

    他哑着嗓子说完,慢慢跪了下来。眼中黯然,面无表情,如同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

    膝下有黄金的男儿,从未低过头的天之骄子,一向意气风发的少年,就这么低头跪在了她面前。

    聂然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泪水顺着指缝溢出,一滴滴落在地上。

    “莫羡,是我啊。”她不顾自己大腹便便,同样跪下来,从正面抱住了他。

    她捧着他的脸,抽泣着,连话都说不清楚。

    “我是聂然啊,你抬头看看我,你看看,你把我保护得多好……我一点事都没有,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她将头贴在他颈间,听着他嘴里兀自不断念叨的“求你了”,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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