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然匆匆赶到公司时，已经是下午3点半以后。她面色憔悴眼眶泛红，看着状态不佳。
肖丽等她多时，见状关心道：“怎么了这是？检查结果如何？”
“没事，都挺好的，下午风大，被风吹着了。”
肖丽知道不便再问，点点头道：“许总开会呢，我跟他约了4点钟，半个小时。”
“好，不过丽姐，等会儿我自己跟他聊吧，您忙就行。”
“但是……”肖丽迟疑道，“我怕……”
聂然勉强笑笑：“我知道你维护我，怕我冲动，但这事儿既然是许总对我有成见在先，还是我直接跟他沟通比较好。毕竟我这是个例，他也怪不着你。”
见她坚持，肖丽虽然万般不放心，也只得随她去了。
到点聂然收拾好心情，昂首挺胸只身进了许总监办公室，关上门。
许总监仍在忙碌，抽空瞄了眼她，诧异道：“肖丽呢？”
“考勤的事儿，我想单独跟您聊聊。”
许总监终于停下手头敲键盘的动作，饶有兴致地抱臂后仰：“行，你说吧，我听着。”
办公室里椅子有好几把，但许总监没有邀请她坐下的意思，聂然只好继续站着，不卑不吭道：“就想知道许老板为什么不批我的产检假。”
“肖丽应该跟你说了吧？我的态度之前也表明了吧？我还想知道你为什么明知故犯。我前脚刚说完你后脚又请，这算不算态度有问题，挑衅领导的权威？”
聂然没接茬，只盯着他重复了一遍：“这么说许老板是不打算批我的产检假了，对吧？”
“你工作没做完，会议不参加，影响团队进程，我有理由先督促你完成本职工作吧？”许总监皮笑肉不笑。
“我明白了，”她点点头，拿起手机摆弄两下，又举起来对着许总监外放，“麻烦您听听。”
手机里传来录音，有些嘈杂，但是他的声音。
“……利用上班时间去做产检？一次两次的，公司体谅你也就罢了，次次都这样，怎么着，医院是周末不开门吗？”
“……入职不到半年就怀孕，还是未婚先孕！就这样的还说不得了？”
“……行，你厉害。那从明天开始，你把每天的工作安排量化，写明白了自己干了哪些，结果如何，交给肖丽抄送我。我看看你工作是怎么做到位的。”
许总监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什么意思？威胁我？”
“不敢，如实记录您的教诲，时时准备拿出来学习。”聂然收回手机，“许老板，在我国，女职工三期受法律特殊保护。”
“法律明确规定，怀孕期女职工在劳动时间内进行产前检查，所需时间计入劳动时间。且咱们的员工手册里有进一步明确产检时间和次数。”
“至于您所提出的为什么周末不去做产检，第一，医生也要休息，周末坐班医生少，想检查的人多，僧多粥少您理解吧？排不上号是常态。”
“第二，我周末也要休息。产检很累人，如果您有老婆，您也陪过产检，可能不会说得这么轻松。”
聂然连珠炮似的说完，感觉有些气喘，停了停，但见许总监又要张口，抬手制止。
“第三，”她眸光沉沉，视线投过来，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我乐意。”
“您要么告诉我不行，我找人评理，您要么给我批了，我好好工作，就当没这回事。”
她往前走了两步，双手压在办公桌上，死死盯着他。
“所以，许老板，我再问第三遍，这个假能给我通过吗？”
不过一刻钟，聂然从许总监办公室出来，面色不改。一脸担心的肖丽到她工位边询问情况，她答：“解决了。”
“许总生气了吗？”
岂止是生气，简直暴跳如雷。可是不重要，她不吭声不惹事，不代表就怕事。该是自己的权益就要努力争取，管他后面给不给自己穿小鞋，反正孕产期内肯定不敢再瞎搞。
“怎么会？许总识大体，最通情达理了。”她故意抬高声音，让周围人都能听到，顺便递给肖丽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
向晚棠一脸愁容，从二楼检验窗口下来后，在楼梯口与正往上走的聂方清打了个照面。
她眼神躲闪，东张西望一番后，才将手提包里一管装满了血液的采血试管交与他。随后，又取出两个透明样品袋，里面是一些头发丝，也同样递给他。
“就找到这些。”她低声道，“那个护士什么来头？还挺好说话的，我悄悄跟他一提，他就明白了。只跟我对了一下名字，还要我手写了一张免责书。”
“正常，一般他们做这个不希望把自己牵扯进什么纠纷。他就是个实习的，人家检测机构都跟他谈好了，没事。”
向晚棠有些纠结：“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我感觉还是应该跟然然说一声的。哎，今天看到她跟那个莫羡来，真的是……”
说着眼眶就有点发热，“上次我都没认出他来，听你电话里说见着他俩在一块，真把我吓了一跳。”
聂方清看不上她那妇人之仁，随意道：“这有什么？男未婚女未嫁的，两人打小就是青梅竹马，可能也是一直心里有对方吧。咱们不过是确认一下求个内心踏实，省得到时候找老莫，对方还不认账。”
向晚棠不言语，兀自轻抹一下眼角：“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得两个周，要不我怎么着急催你赶紧取样呢，别孩子都生下来了，还没弄清是谁的。”
昨晚聂然说要加班后，向晚棠就没有了做饭的心思，随便在厨房对付两口，便坐在沙发上一直看电视。聂方清的电话打来时，时间已经有点晚了，聂然还没回来。
她很意外。聂方清已经很久没有同她联系，实际上他们的冷战持续了很多年，非必要不联系。但凡联系，又是新一轮争吵。
从他那里得知的消息更为炸裂。往好的一面看是，怀疑对象几乎是迅速被锁定。但如果真的是莫羡，她也高兴不起来。并非她对莫羡本人有什么成见，孩子是好孩子，无非调皮灵动点，但心是好的。她担心的是他们过去与莫家结怨太深，双方是本着老死不相往来的心态决裂，弄到这一步再见面，实在尴尬。
况且这么多年过去，如今莫家仍然家境殷实，生意兴隆，而他们聂家，早已分崩离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根本不匹配。难免叫人多想。
可兹事体大，聂然肚子里的孩子确实也需要一个说法，即便她不要，做父母的也不能就由着她这么胡来。孩子本就不是她一个人的责任。
今早偷偷跟着她和莫羡来了医院，看到两人一起相处、一起上孕妇课的情景，她心里不知为何，揪着疼。聂然做产检抽的血，她依聂方清的指示跟早就打好招呼的护士悄悄拿了一瓶。后来便跟他汇合，两人也是多年来也是难得的一次见面没有起争执。
向晚棠无心跟他纠缠，满脑子都在思虑这事该如何收场，替聂然发愁。
她心事重重地同聂方清走到医院门口。
聂方清无意与她再攀谈，准备离开，却被向晚棠喊住：“哎，聂。”
这一声令聂方清梦回从前，竟生出一点怀念。天底下也只有向晚棠会这样以单字叫他，所以他还是回了头：“怎么？”
“孩子要真是莫家的，怎么办？”
聂方清笑了一声：“还能怎么办？那是他们的亲孙子，自然要认祖归宗的。”
“可是，他们会同意让莫羡娶然然吗？”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提袋，“都闹成这样了，会不会……”
“车到山前必有路，更何况最重要的是他们肯不肯认孩子。”聂方清拍拍自己的公文包，刚才从向晚棠那接过的样本就放在里头，“只要认孩子，一切都好办。”
向晚棠总觉得他哪里说的有些奇怪，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还在皱着眉头思考，聂方清已经拦了辆出租车走远。
过了一阵，她才咂摸出点滋味——孩子还没生，怎么能确定就一定是孙子呢？说不定是孙女呢？还有，为什么重要的只是他们是否认孩子？然然不重要吗？
以及，聂方清亏得还是做个父亲的，怎么连一句然然的情况都不问？
***
晚些时候，焦婷婷来公司准备下午直播，见到聂然，连忙跑过来亲热地拉住她的手。
“亲爱的！怎么感觉最近很虚的样子，没睡好觉吗？”
说着她轻拍一下聂然脸颊。
“有吗？”聂然眨眨眼。
“有呀，你看你白的，惨白！那个嘴唇，跟肤色没什么区别了。气血太差了！”
“哦，我今天早上去做产检来着，不能化妆。”她抿了抿自己嘴唇，“没事儿，反正我又不上镜，你美就好了。”
她跟哄小孩似的敲了敲焦婷婷精心梳起来的发髻，今天为了配合品牌方的中国风活动，她特意搞了个双螺发髻的造型。脑袋上一边一个小啾啾，看上去娇俏可爱。完全没有平时那种辣妹炸街的冲击力。
焦婷婷嘻嘻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拜你所赐，最近我真的转运啦！好多商务来找我，我真是快忙不过来了！”
聂然端着从饮水机倒来的温水，递给她。
“对了，那个祁导的事儿，怎么说？”
没想到她的脸突然掉下来：“唉，别提了，这家伙真是……”
“怎么了呀？”
“拽的要死！鼻孔朝天！自命不凡！清高又瞧不起人！”
“啊？”聂然一怔，“我还以为你的春天要来了……”
“什么呀！”焦婷婷气呼呼道，“周一我专门跑了一趟北京去参加试镜，有即兴表演部分嘛，我又不是科班出身，演的不好，有点闹笑话了，我就跟他解释了，确实是没经验，但我会好好学的。结果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什么啊？”
焦婷婷轻咳一声，学着祁正浩的样子，眯着个眼，不拿正脸瞧人，唔了一声才道：“焦小姐，你如果应聘医生，能到手术台前告诉护士和病人，你没经验，但会好好学吗？”
聂然忍笑忍得很辛苦，还要一本正经道：“啊？这也太……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没听说过谁家医生什么经验都没有直接上手术台的。总得有个过度，从不会到会，循序渐进不是？然后他说，‘对，每个候选人都这么想。’嗨呀可气死我了！”
焦婷婷越说越气，把自己都说热了，开始拿手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