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聂然双肩抖动半天,才调整好语气:“这人真是……那你怎么说的?”

    “我还能说什么?人家毕竟是大导,我说你开心就好。结果他跟我说他不开心。我问他为什么,他又不说话了。跟他聊天真的是,要么气死要么闷死。也没告诉我什么结果,当时感觉大概率是寄了,白花我一顿路费。”

    聂然拍拍她肩膀,安慰道:“不至于吧,再看看,可能祁导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你先别妄下结论。”

    焦婷婷撅起嘴巴:“这还不是最生气的,你不知道,我临走时偷瞄了一眼他手上的资料夹,他在那刷刷地翻,好家伙,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

    “冬雅!我真是服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哪都能看见她!跟狗皮膏药似的,我当时特上火,就直接问,我说你连她的简历都接了吗?她投了谁?结果祁正浩特别冷淡地瞅了我一眼,跟我说是另外一个反派角色,还说是他邀请的!”焦婷婷肺快气炸了,“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这下聂然再找不到理由宽慰她,目瞪口呆:“啊?”

    “谁知道呢!有病!我拿矿泉水泼了他一脸,把他臭骂一顿,告诉他有她没我有我没她,然后就走了。”

    聂然看向她的眼神肃然起敬,竖起大拇指:“勇士。”

    “管他呢,”焦婷婷潇洒一甩头,深吸一口气,心却在滴血,“梦碎演艺圈而已,姐不差那个,毕竟是莫少都追不上的女人。”

    本来焦婷婷心情不佳,打算直播完拉着聂然约个饭,一起再好好吐槽一顿祁导。但聂然心神不属,一直挂牵躺在病房里的莫羡,还是婉拒,跟她说下次一定。

    这莫大少自从打过针后再没跟她过,到现在了也一个微信都没回,不免让人有些担忧。

    结果临近下班,高森出其不意打来电话:“然然,晚上一起吃个饭?”

    她抿住了嘴唇:“我……我想去看看莫羡,他是不是还在医院里没有醒来?”

    “嗯,还得睡一阵子,医生的意思是观察24小时再出院,避免短期内再引起巨大情绪波动。”高森的语气一顿,“我们可以先吃饭,晚上我带你去看他。”

    他的意思好像相比病床上的莫羡,吃饭更重要,聂然猜他是有话想对自己说,遂痛快答应。

    黑色特斯拉沐浴在黄昏橘红色的光芒中,顺着车流缓缓前行。聂然没问高森带自己去哪儿,任由他开着往前走。不一会儿,车从大道上转下来,一头钻进了老城区的单行道。

    越往前走,一旁的绿化带变得越来越高大,植被茂盛,空气湿润,连风吹来的力度都小了几分。

    绿色满目,法国梧桐遮天蔽日。

    单行道上车辆不多,行人倒是不少。聂然越看越觉得这街景有些眼熟,在路过罗宁山公园时突然意识到什么:“我们……去莫宅?”

    “嗯,舅舅舅妈叫我抽空去看看,那宅子比较大,怕万一出点事就糟了。”高森温声道,“这附近有家本土菜还不错,带你去尝尝。”

    斑驳的大门口,铜环已经染上锈迹,铜绿一如墙角的苔藓。唯一能彰显出这户人家曾经气派的,是那斜飞的青灰色屋檐及上面面目模糊的走兽。两盆琴叶榕取代了石狮子的位置,但长势不算良好,有点病恹恹的。

    高森花了点功夫才将门打开,随着嘎吱一声,他们跨入门槛,有一种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是玉兰花。庭院一侧有两株玉兰树,一高一矮,一粉一白。粉紫色的开得正好,而白色的花期将尽,于是白花瓣围着树冠画了个圈,厚厚铺了一地。

    幽香四溢,如梦似幻。

    “来过这里?”

    聂然点点头,收回仰望的视线。

    “走吧。”高森跟上来,手插口袋,缓步踏花行过。

    屋内自没什么可说的,大理石砖上落着一层均匀的灰尘,所到之处家具都被白色防尘布罩住,冷冷的毫无人气。倒像是误入了哪家还未开张的博物馆。

    在聂然眼中,它却一如往昔,在她的记忆中慢慢苏醒。

    少年背着运动书包,从她身旁擦肩而过时,带起一阵风。

    他个子抽条了许多。原本宽大的校服上衣已经正正好,而原本偏长的校服裤子则略显局促,露出脚踝。

    她举着伞在后面跟得很费劲,毛绒绒的麻花辫上全是小水滴。经过庭院时,险些被满地的玉兰花瓣一跤滑倒在地,她又气又急,索性赌气将雨伞扔在廊下,跺了跺脚。

    “你再走那么快,我要生气了!”

    前面的少年越走越慢,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停下来,回头无奈道:“光生气!天天生气!动不动就要生气!哪来的那么大气性啊你?”

    她怒瞪他一眼,捡起地上的雨伞,转动伞柄甩掉上面的雨珠,这才慢吞吞道:“说好了是互相补习,又不是我单方面求你。你化学好你了不起啊?”

    “哎,就说你,我也不明白,你理化都不行的人,报什么理科啊?想不开自虐吗?”少年叉着腰靠上一旁的石柱,浑身没有一根骨头似的,懒洋洋道,“要我说,你学文得了,多适合你,作文天天被老师当范文念,还有你那□□空间写的那些个文章……”

    “停!不许你说那个!”

    她薄薄的脸皮突然泛红。

    “为什么不能说?你写得我还说不得?”少年笑得神采飞扬,“写得很好啊,我很喜欢看。”

    “太羞耻了!那叫日记,你懂不懂?我不小心设置错了权限才让你看到的!本来没打算给你看!还有,我数学很好的,我怎么不是学理科的料了?少瞧不起人!”

    少年将书包从背后取下来,单手拎着,再看向她时,挑起一边眉毛。

    “我是真的觉得很好啊。尤其是那篇《未能完成的旅行》。”

    “啊啊啊……莫羡,你要死,别再继续说了!”她忍不住捂住耳朵,脸颊绯红,似火烧云霞,羞赧得不像话。

    少年一本正经地转向她,清了清嗓子,笑意盈盈,感情饱满地背诵起来:“你会不会哭?当人生终于和你的设想一样,或者,完全不同……”

    檐下雨水淅淅沥沥。

    一时间少女的尖叫声和少年的嬉笑声混杂在一起,再也听不清楚。

    你会不会哭?

    当人生终于和你的设想一样,或者,完全不同?

    而那些,对于走在半途中的你来说,似乎不重要了。

    几千公里,还是几公里,崇山峻岭,还是平原海洋,坐在飞机上向下俯瞰,世界无限接近一个刹那的永恒,似乎下一秒,只要你轻轻抬起手,就可以将它握入掌心。

    然而当你终于成为一个成年人时,你明白,世界于你来说,再小,也是最远大的。你是指尖滑落的沙,你是沧海一粟,你成为百川中一滴晶莹的水。

    你还是原来那个你吗?

    已经忘记了当时写那篇日记的初衷。但那种心境却刻骨铭心。她面薄,哪怕在日记里也从未敢将心事直白表露,但那时对未来的畅想里,她仍觉得自己在将命运捏在手心中,胜券在握。

    站在回廊里向外眺望,高森站在身后突然问她:“你喜欢这里吗?”

    “古色古香、大气庄重,挺好看的。”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我是说你喜不喜欢。”

    停顿一两秒后,她才缓缓答:“不喜欢。”

    “为什么?”

    “太大了。”

    哪怕是过去莫羡一家还住在这里时,她也时常感觉这里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气。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莫家当时一家三口住这么大的宅子,莫瑞林又是个几乎不着家的,只留母子二人。说句不夸张的话,两人即便同在家里,因为宅子太大,真正见面的时候也少之又少。更别提陈娇是个耽于享乐的人,并不是特别对孩子上心。

    “我也是。”

    高森负手而立,与她一道感受着风穿过苍瘦竹林的缝隙,轻柔落在身上。那一小丛竹子原本可以很美,只可惜太久无人维护,间杂着泛黄的痕迹。

    他道:“我一直都觉得,莫羡的家不像个家。更像一幅裱起来挂在墙上的画,或者一个光鲜亮丽的样板间。我舅舅,也就是他父亲,与其说把莫羡当成自己的孩子,倒不如说是把他当成一个工具。对外展示时,可以显示出他有多么成功的符号。”

    “而舅母是完全没有主见的那种,以夫为天的女人。她所有的事情都依附于舅舅,所以对他向来是说一不二。其实我一直怀疑,她可能压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独立思考,她本身,或许对舅舅来说,也只不过是另一个不具有自我意识的工具人。毕竟她父亲的背景深厚,他娶她确实对自己的事业起到了如虎添翼的作用。”

    聂然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想起过去曾经与他们那些有限的接触,几面之缘。他父母看上去跟任何一对普通的父母没什么不同,父亲威严,母亲慈爱。一家人曾在她面前,其乐融融,琴瑟和鸣。

    原来他们都是这样优秀的演员。

    高森又道:“很久之前,他们就叫我盯着你,只要你来琴岛,想方设法……总之不能让你接近莫羡。我一度也是打算这么做的,毕竟不论如何,你们俩没有交集的话其实对彼此都好。只是……”

    他轻轻叹了口气。

    “然然,我实在狠不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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