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这一天下来,对于聂然来说竟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坐上车后,她拿手指不停揉着眉心,心里却扑通扑通一直跳个不停。离开病房的最后那半分钟,她连回望的勇气都没有,更不敢与他对视,生怕他看出自己眼中的心虚。

    其实本也没什么。他们甚至连朋友都很难说算得上,所以就显得她此刻的心潮起伏十分可笑。

    “别担心。”高森安慰道,“我会把你照顾得好好的。他也不会有事。”

    聂然沉默着摇了摇头。

    最后忘了是怎么进的公寓楼,怎么跟他道的别,怎么迎接了母亲关切的眼神。等到真正躺到床上,才有种如梦初醒的恍然。

    迟迟没有睡意。为了分散注意不去胡思乱想,她拿手机无意识地划着。不知怎的,最后还是划到与他的对话框里。她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发给他的一张照片。

    点开放大,是男人躺在分娩床上,露着贴着电极贴的窄腰,背躬得像虾米,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连这种死亡瞬间,他周身都洋溢着生动鲜活的帅气。看着看着,她禁不住笑起来,拿手小心点一下他脸颊。照片瞬间缩小,收回原来的位置。

    再见了,我单恋了一整个青春的少年。

    ***

    半夜,莫羡挂断与邱白商的电话后,犹豫再三,打开微信,打算给她转账陪诊费。

    结果发现自己喜提被拉黑。红色惊叹号非常醒目扎眼,提醒他对方不想与他联系的决绝。

    他望着手机屏幕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将它撂下,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应该换个地方过夜。这里的一切都是纯白的,一股子消毒水味,呛得他鼻子发酸。

    手机从被子底下发出闷闷的震动声,他将被角掀开,发现是父亲打来的国际电话。莫瑞林很少与他这么直接联系,15小时的时差,算一下他那边不过早上9点。莫羡盯着兀自震动的手机半晌,最终选择接起:“爸。”

    “你又犯病了是不是?”

    莫瑞林的声音威严又冷感,夹杂着一丝上位者的傲气。

    “没有,就是复诊的时候情绪有点激动,没太……”

    “高森都跟我说了,还有医生的面诊记录我也看了。”莫瑞林不由分说打断他,言简意赅道,“我后面还有日程,没空跟你细说。你这两天把工作交接一下,下周回来吧。”

    “我想再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越待越有问题!我听说高森不盯着你,你连药都不好好吃?就这样的,你妈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那边!”

    莫羡隐忍着道:“说了没事,就是治疗过程中会出现的正常情况而已。你们为什么不能信我?”

    莫瑞林冷哼一声:“要别人相信你,你也得有那个资本。一个自己情绪都管不住的人,成天的做事凭心情,想一出是一出,谁敢相信?没事回来帮你母亲在家照顾一下弟弟,她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半闭着眼睛,将手机缓慢拿远,没跟父亲在电话里对呛。要那样才算真着了他的道。

    ***

    周末,天气一派晴朗,蓝天白云,楼下绿草如茵,琴岛终于在和煦的微风中真正有点变暖的迹象。连带海风也温柔许多。

    向晚棠觉少,早早出门买菜,回来后择菜洗菜一通忙活,等聂然醒来时,她已醒好面坐在餐厅里一边用手机追剧一边包饺子。聂然过去看了两眼,韭菜猪肉馅,闻着没来由的一阵恶心,便赶紧去了洗手间洗漱。

    等用了漱口水,稍微神清气爽些出来,向晚棠的饺子已经摆满了一桌,在做收尾工作。见到她便慈祥地笑道:“这饺子你最爱吃了,小时候一吃一大碗,今天反正也没事,咱们吃点好的。”

    聂然闻言,停顿几秒才缓缓点头,鼻子微不可闻地一皱。

    喜欢吃水饺的才不是她。从小到大,她跟母亲不知提过多少次自己不爱吃这个,但母亲不知为何,就像失了聪一样,独独跳过这句话。别人乍一听说这事都觉很不可思议,你是海右省的,地道北方人,怎么能不喜欢吃饺子呢?

    没别的原因,纯粹是吃太多吃伤了。

    严谨说来,聂方清才算地道海右人。向晚棠是三秦省出来的,黄土高坡上的人们明明最爱吃的是面食。三十几年前追随聂方清来这里,口味也渐渐随了他的。聂方清爱吃水饺爱到骨子里,逢年过节必要求上饺子,聂然跟着吃到十几岁,就一点也吃不动了。

    “妈妈,给我少来点,我昨晚吃多了,还不太消化。”

    她不提,她也不会拆穿,一个装傻一个充愣。

    “这孩子,你又不是吃给你一个人的,还有孩子的份呢,能吃就多吃。”向晚棠一边搅动汤锅,一边念叨,“今天天气好,等下午最暖和的时候,咱们出去散散步,晒晒太阳,我听说对孕妇比较好。”

    说着抬眼看向聂然,笑容凝固在脸上。

    “你眼睛怎么肿了?晚上没睡好吗?”

    “可能是昨晚喝水有点多,没事。”她避开母亲关心的眼神,伸手按了按自己眼皮。

    一整天相安无事,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最多只能说是有些空落。晚上手机震动时,心还剧烈跳了一下,还以为是那家伙的。转念一想,怎么可能,都上黑名单了哪里还会有提醒,自己都觉得好笑。再看消息,却是高森发来的,问她明天下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可能是孕晚期恋家的缘故,这阵子她哪也不想去,正要回绝,他的第二条消息又接踵而至。

    森:[图片]

    森:你的小狗想你了。

    一行字激起她心底的温柔。

    照片里是毛茸茸的小胖子,它一只狗孤零零趴在高森的院子里,抱着前爪,头45度微微扬起看天。整个狗像只米黄色的摇粒绒厚拖鞋。侧脸看上去孤独又可爱。

    聂然立刻改了主意。

    ——明天几点?去你家?

    跟向晚棠说起此事,叮嘱她明天晚饭不要再做自己的。向晚棠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有点僵硬。聂然知道母亲单纯,心里藏不住事,便问:“怎么了?”

    向晚棠犹豫道:“都这么大月份了,还跟小高单独见面,不太好吧?”

    聂然:“?有什么关系?”

    “你孩子是他的吗?”她眼神躲闪,咬咬牙又道,“是的话也就罢了,不是的话还跟他来往,未免太……”

    聂然好气又好笑:“妈妈!都什么年代了!还有,我重点是去看狗子的。那你同意带回来养吗?同意的话我就不去,我也懒得动。”

    “说得好听,你那狗带回来还不是我的活?一个活物,还得伺候拉屎撒尿的,我哪有那个功夫!眼看着孩子就出来了……所以还是暂时寄养在小高那儿吧,等你做完月子身体好点了自己去遛!”

    聂然:“……”

    翌日下午见到高森,正好把这事当作笑话讲给他听。见他果然绷不住,嘴角上扬,也跟着小声吐槽:“我妈那人,真的是……一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太容易看穿了。”

    “你不觉得你挺像她吗?”

    “哪里像了,”她有点不赞同,“我比她有城府多了好吗?”

    “嗯?是吗?”高森瞥她一眼,眼角眉梢都是压不住的笑意。

    “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他不说话,只是笑。

    周日下午的路况比不过工作日晚高峰,但是靠海的主干道还是属于缓行的状态。高森也不着急,打开音乐播放器,一边听着歌一边慢慢往前挨。

    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头抵在窗边往外看,便试探道:“他还有再找过你吗?”

    “没有。”她直起身子,捋了捋压乱的头发,“也可能是因为拉黑了,就算找也找不到。”

    “嗯,那你呢,还好吗?”

    “都挺好的呀,”她眨眨眼睛,怒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活泼一些,“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待产包,还买了点小朋友的衣服。不过夏天出生,而且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应该不用准备太多,后面慢慢买好了。对了,我还订了一个尿布台和婴儿床,怕后面会太伤腰……我妈她很搞笑,她竟然要给我准备那种纯棉的尿布戒子,她说那个才透气。我猜她连一天都坚持不了,半天估计就要换回纸尿裤了。”

    她的语气很正常,话也很密,听不出任何不自然之处。

    高森是这么自我安慰的。

    但他同时也清楚,这本身就很不正常。聂然从来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情绪这东西,就像一款无形的香水,或者一种看不见的病毒。它会传染人,特别当你的心思放在另一个人身上时。会越发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无声蔓延的丝丝缕缕。

    她笑着,但她的笑是在演给他看,他知道。但他识趣。

    高森的房子一如既往,伫立在风中。蔚蓝色的海水于最远处与天际交接,那抹蓝变得浅淡又轻盈。后院一眼望去就能看见的海,在别墅区有专门通道,可以走向一片私家沙滩。银白色的细沙铺满了一整片无人区,干净又静谧。

    高森抱着半岁的胖子,陪她在沙滩上漫步,看她的长发随风轻轻飞扬起来。鬓边的香气是在这时隐秘又悄然地钻进他鼻子里的。

    他心里倏然一疼。

    味道很熟悉,是莫羡惯用的那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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