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安霁月从交管局出来,抬头看见梁思南正靠着车门等。

    他指间是一支富恩特雪茄,周围没什么人,坚果焦香伴着皮革的淡淡味道被风送进她的鼻腔。

    她知道梁思南私下偶尔会抽雪茄,但甚少能亲眼见。上次被她捕捉到他抽烟的痕迹,还是在g市,他的梁氏公馆行程之后。

    青天白日,此刻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怔了一会儿才轻步上前,拍了拍他宽硕的肩头,歪着头静静看他。

    梁思南在烟雾缭绕中望见张清秀柔和的脸庞,呆了几秒。

    刚刚点燃雪茄的时候,他望着那闪烁的火星,一时陷入了几年前的过去。那时的安霁月还是小姑娘,六神无主地拿着投资案来叩他的门。

    而他只要稍有一丝不耐烦,哪怕只是说句“自己动脑子想想”,就会惹得她眼眶泛红,泫然欲泣。

    后来也不知是因为被说得多了,还是越辉揭了他纸老虎的面具,安霁月仿佛有了抗体。哪怕他暴跳如雷,也不得不在她丝绒巧克力般的眼睛里长出一口气,沉静下来,与她逐字逐句地分析。

    她大抵已经明白,自己并不用畏惧他,所以终于能抛却小心翼翼,与他坦然而对。

    就像现在抓住他抽雪茄的她,偏着头朝他扬眉而笑的她。

    她已经擦干眼泪,已经重整旗鼓。她深棕色的眼眸里再次填满丰富多彩的光辉。

    可他却好像,再次踏回十二岁那个冬天。

    十二岁的梁思南衣着单薄地踏上国际航班,落地时漫天小雪。地面温度并没有很低,他却被从心脏里溢出的寒意冻得发抖,自此都只偏爱热带。

    他要名正言顺地拿回梁氏集团,即使又是一次孤军奋战,众叛亲离。

    指间的雪茄被女人纤白灵巧的手指一把夺去。梁思南表情木然,任由她熄灭后又塞回自己的口袋。

    安霁月被他忽然如木头人一般的状态搞得莫名其妙。

    她记忆中的梁思南永远如猎豹般机警灵敏,可最近这阵子,他常常如此深思发愣,面色沉郁。

    比她高了一个多头的高大身躯僵硬地动了动,梁思南俯眼瞧她,似乎在斟酌思考着什么。

    “怎么,有事?”

    她是真的担心南哥是不是遇见什么棘手的问题,否则他从不会轻易抽雪茄。

    “嗯。”梁思南的薄唇间弥散着雪茄厚重复杂的烟草香气,声音淡淡地道,“你愿不愿意,和我结个婚?”

    安霁月愣在原地,刚刚过膝的翡绿色裙摆随风乍起。

    第一反应是“他又在拿娃娃亲开玩笑”,因而立即思索起如何反击几句俏皮话。

    但他的眼里并没有如往日那样促狭的笑意。连总是勾着的嘴角,此刻也微微下垂,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摒弃了他最常见也是最自然的上扬弧度。

    梁思南是认真的。她心里忽然掠过这么个石破天惊的念头,手指在身后不由攥紧了裙摆。

    沉默的几秒钟,他们头上的蓝楹忽然飘落下纷纷扬扬的花瓣,不少都停留在她的发梢。

    梁思南抬起手,轻柔地替她拍落蓝紫色的点缀,手指不时碰触到她白皙的耳垂。

    他顿了一顿,目光小心而试探,手上的动作愈来愈慢,几乎就要抚上她的侧脸。

    巧克力色的瞳孔骤然放大,宛如一只受惊的鹿。安霁月倒吸一口冷气,猛地偏头,躲过他温热的掌心。

    梁思南的心脏仿佛坐上失控下坠的电梯,猛地一沉。他合拢手指,插回口袋。

    “南哥,你……又拿那些旧事开玩笑。”

    她磕磕碰碰地,连话都说不清楚,仍然在极力圆场。气息发颤的声音听得他又心生不忍。

    “我还要去下公司,有些工作没做完。你回家吗?好像也不太顺路,就不麻烦你送我了。”

    安霁月垂着视线,捏着拳一口气说完,当即逃也似的要走。梁思南一把将她拉住。

    他低头望着不敢与他对视的女人,忍不住叹了口气。是他的错,她好像又变成那个小心翼翼的安霁月了。

    “真有事的话,我送你回公司。”他尽可能恢复自己平日的爽朗,语气和蔼,仿佛刚刚真的只是一句玩笑,“如果没事的话,就跟我去吃个饭。”

    像是猜到她要一口拒绝,梁思南又赶在她开口前补充:“是越辉叫我们一起去吃的饭。”

    越辉。她心中一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以往每次被梁思南责训,都是越辉替她撑腰的。

    可随即又迟疑。之前她找越辉倾诉的苦水,都是与公司业务相关的正经事。越辉自己就是行家,又是安世资本的老员工,自然能气势汹汹地跟梁思南辩上一辩。

    他们三人亲密无间。但刚刚的话题,仿佛是一道新关系重建的邀请,而越辉并不在其列。

    她还可以对越辉讲吗?

    安霁月心思重重地来到p城某私家酒楼,侍者将他们引入最大的包厢。推开门的一瞬间,现场忽然“砰”地一声,礼花从四面八方炸开,准确地包围了刚刚进门的两人。

    一袭休闲衬衫西裤的梁思南,携着温润如水的安霁月,站在礼花瀑布的正中心。

    安霁月眼前猛然一黑。她有一瞬间甚至怀疑是梁思南的故意安排,愤懑而不可置信地望过去时,才发现他的惊恐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欢迎我们安世资本的董事长,安总!”

    现场热情鼓掌,一片欢呼。

    “以及我们安世资本的海外业务负责人,梁总!”

    现场继续鼓掌,继续欢呼。

    越辉举着一个无线话筒,跌跌撞撞地走到他们面前,隆重介绍完两位后又把话筒直直戳到安霁月眼睛底下。

    “安导,和伙伴们说点什么吧!”

    尚在震惊中的安霁月拨开眼前的礼花碎片,懵然打量一圈,几张眼熟的面孔稍稍提示了她。

    笑容甜美的前台妹妹,兢兢业业做测算的老大哥,汇报时有条不紊的年轻小伙……

    都是安世资本的员工,是她自己的员工。

    原来是安世资本的团建聚餐。安霁月哭笑不得,她这个做老板的居然最后一个知道。

    平日安世的大小事务,上到项目合作资源管理,下到人事体系组织架构,都由越辉一手来抓。越辉雷厉风行又心细如发,她的能力全公司都有目共睹。在座的没有一个对她不服气。

    反观这个花花绿绿的年轻小姑娘……

    其实没有多少人想听她讲话。

    所有人都以为她这个甩手掌柜当得逍遥快活,每天只需要坐着收钱,完全不知道新人导演小安日日在另一家公司当牛做马的生活。

    安霁月定了定心神,婉言开口,先十分识趣地做起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安霁月。”

    “平时和大家见面的机会不多,今天也不占用大家太多时间,希望诸位吃好、喝好、玩好。谢谢各位为安世的付出!”

    她正欲把话筒交还,越辉却一把揽上她的肩,勾着她的颈,凑上前来。

    “伙伴们,安总心里是装着大家的!”越辉大声断言,“来,安总,今天就把咱们那个年中年底双奖金计划给大家敲定!公布!”

    兴趣寥寥的一屋人霎时安静。几十束翘首以盼的目光同时投往一个方向,安霁月觉得自己回到了录制现场,一言一行都毫无准备地暴露在强聚光灯下。

    笑不敢笑,哭不敢哭。

    安霁月被她揽得两脚发软,顾不得别的,下意识地朝身边高大的男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梁思南已经恢复镇定,却信手插兜,斜睨着二人,脸上挂着平日戏谑的神态,宛如看戏。

    她愤怒而认命地扭开脸。谁让自己刚刚得罪了人家呢。

    不对,明明是他先越界,自己有什么错。

    她直了直身,反手托住倚在自己肩头的女人的腰,站成一棵木棉树。温润大方的眉眼间风生水起,她漾开明媚而坚定的璨然笑意,握住越辉手里的话筒。

    “原本想等到年中直接发到各人户头,打算给大家一个惊喜,但越总经理今天一高兴,把惊喜破坏了。那就提前向大家宣布,安世今年将为所有人发放双奖金。六月底发放年中奖金,保底一个月,上限四个月。年底奖金不受影响,照旧发放。”

    消息过于炸裂,她话毕后许久,都无人应声。

    安霁月神色如常,但心中不禁打鼓,难道说少了?自己在传媒行业干了三年,每年年底时连两个月奖金都不一定拿得到呢。

    角落里忽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像投入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不小水花。包厢像被掀开了天花板,安世资本的员工经久不衰地鼓掌欢呼,年轻员工甚至此起彼伏地喊起了“安总nb”、“安世万岁”。

    安霁月莞尔一笑,长出了一口气。

    自她从父母手里接过安世的担子,这还是第一次和安世资本的员工聚会。

    那年安世遭遇变故,业务重心暂时转向海外,既是方便她与越辉、梁思南三人施展手脚,也是借机避开国内市场的厮杀。

    他们三人就是一个团队,因此至今安世也只有那么一个海外办公室。

    国外辛勤耕耘的同时,国内公司整整一层楼的办公室陷入了长期的停滞,一度只能靠零星小案子自救。今天还能留在这里的,大多都是忠心且能力强的老人。

    也难怪越辉这个只爱聊合作实质而厌恶拼酒的人,会和他们把酒言欢,推心置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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