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和安霁月不同,越辉喝醉时更为亢奋而锋利,雪亮的眼睛直直盯着每个说话的人,思考和答话的速度比平时还快。

    此刻她正和安世的几位老员工共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安霁月担心地望了望她,示意服务生往她的酒杯里掺了一半白开水。

    “老石,你现在说,当年听我的留下来是不是正确选择?”

    “记不记得收购枫桥学校集团那个案子?当时他们财务报表的水分真是没谁了,咱们连加一个月班才挤干净!现在看K12方向火爆得一塌糊涂,都值了!”

    在海外办公室时,他们同样不眠不休,但多数时候只需与无穷无尽的投资案子、数据和合伙人打交道。自从回到国内,酒桌也成了合作的一部分,越辉便速成练就了人情、生意两手抓的本领。

    或者说,越辉回到了自己如鱼得水的另一个战场。

    越辉进入安世资本的时间比梁思南和安霁月都要早许多。她从一个青涩懵懂的大学毕业生,依靠自己的能力和胆魄,一路升至安霁月父亲身边最得力的秘书。

    毕业生工作一段时间后跳槽是常事,可即使是一级投资最不好做的那几年,越辉都没有离开。

    安家曾经有恩于她。

    越辉读大学时便将户口迁到学校,她聪敏勤奋,毕业前攒够了一把含金量极高的证书。

    但她找工作时也只有一个硬性要求,那就是可以落户。

    屡屡碰壁后,只有安霁月的父亲慧眼识珠,不仅签下她五年的工作合约,更破例亲自替她办妥了户口,且不是公司集体户,而是投靠在安家某个亲戚名下。

    安霁月很早便就见过这位姐姐,那时越辉朴质倔强的眼里便只有工作一件事。

    父亲告诉她,这个年轻人比同期的所有人都上进。但只有安霁月一家明白,她是想尽早经济独立,摆脱吸血的原生家庭。

    后来安家蒙难,是越辉一手安顿好公司国内的事务,又亲身去寻到安霁月,和梁思南一起手把手地带着她重新布局。安家多年的心血才没有付梓。

    多年以来,安霁月对她早已不只是老板和员工那样简单。她是经验老道的老师,是面冷心热的姐姐,是无血缘却有命运交缠的亲人。

    安霁月默默地坐在那里,瞧着越辉肩线笔直的背影。越辉即使喝多了酒,也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后。

    眼眶蓦地酸涩起来,雾茫茫的棕色眸子里蓄满泪水。

    越辉恰好停了杯,转脸盯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看了好一会儿,敏锐的目光似乎将她从内到外地扫描了一遍。

    她似笑非笑地哼了声,眼角浅浅的纹路皱了起来,伸出手指点了点安霁月的额头。

    “丫头,为男人可不值得哭。”

    “那个搞二级市场的男人若是对你不好,跟姐姐说,姐帮你收拾他。”

    安霁月含泪笑了,原来她以为自己是在为陆烨难过,于是轻轻摇了摇头。

    越辉满意地笑了一笑,拍着她洁白纤细的小臂嘱咐:“天下好男人千千万,别委屈自己吃回头草。再者,婚姻和男人什么的,不要也能活得好好的。”

    正要回头继续和其他元老叙旧,末了又补了一句:“不过你如果真想成个家,也可以考虑下南哥。人品能力都没得说,知根知底的我也放心。”

    棕色的眼眸在倏忽之间不安地瞪大,安霁月微张着唇,半晌不知该接什么话。

    她默然望着斜对面正与几位接洽海外业务的员工相聊甚欢的男人。梁思南一如既往地豪爽,尽管那几位只是隔着大洋在线上对接过,在这第一回见面的场合也能与他们推杯换盏。

    越辉在酒桌上的游刃有余,是她跟着安霁月的父亲进出不知多少个商务宴请练出来的。而常年盘踞华尔街的南哥又是从哪里学会的呢。

    他驾轻就熟地从服务生手中接过分酒器,给对方点了半盏,又给自己添满,豪情万丈地将玻璃酒杯碰得叮咚作响。

    安霁月的双眼眨都不眨,盯着他姿态夸张地仰头,然后将满满一杯酒泼过自己肩头。

    就知道他没这么好的酒量。她抑不住上扬的嘴角,默不作声地偷笑。

    梁思南像是有读心术,极为准确地朝她投来假意威胁的目光,五指并拢在颈间一划。

    安霁月抿紧了唇,赶忙低头吃菜。

    南哥正常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亲切。

    虽才4月,p城炎炎的夜风已经蠢蠢欲动。

    温躁的情绪在城市霓虹间悄无声息地蔓延,像长跑运动员愈来愈急促地呼吸。

    或许该下一场酣畅淋漓的雨,洗洗凡间的浮尘,浇醒某些离奇古怪的念头。

    聚餐结束。

    安霁月送走了安世资本的所有员工,几乎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地和这位年轻老板打招呼道晚安。

    梁思南站在她身后,长臂扶着越辉,挂着浅笑静观安霁月与一茬茬员工寒暄周旋。

    “还真不是之前那个小屁孩了啊。”

    他轻声自言自语,被耳尖的女孩子抓个正着。

    “说谁小屁孩?”

    安霁月怒目而视着这个笑得玩味而欣慰的男人,他刚刚的神情里颇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和不舍。

    “不是小屁孩,是大小姐行了吧?快来搭把手,我去给大小姐开车去。”

    大有醺态的越辉像是被电击醒,猛然自己站直了身,警惕地拽着梁思南的袖子。

    “你开车?你疯了吗,酒驾犯法!”

    梁思南被吓了一跳,无可奈何地拍着她,“我没喝。”

    安霁月搀住越辉软绵绵的身子,安抚道:“我作证,南哥的确没喝。”

    就是可惜了那么好的酒。安霁月在心里嘀咕,还花的是安世的经费,是她的钱。

    她们坐上宽敞舒适的后排,越辉半躺在她皱皱巴巴的翡绿色裙摆上,安霁月轻声哄着她,安睡了半路。

    梁思南一改平时风驰电掣的速度,平稳地开过每个路口和转弯。

    难得见他这么沉敛。安霁月放心下来,打了个哈欠也准备眯上眼睛。

    “我说——”

    前排忽然传来男人的低声询问,她撑着眼皮,听到了让自己睡意全消的后半句。

    “结婚的事,你要不要认真考虑下?”

    他的口吻轻松而随意,像是在提议周末去哪里短途旅游。

    但尽管他刻意放松,却并没听到任何回音。

    后座的女人一语不发地僵着身子,梁思南抬眸从后视镜里瞟了她一眼。

    她棕色丝绒般的眼眸霎时凝重,仿佛飘着一团毫无章法的云絮。

    刚刚席间,她是喝了几杯酒的,红润的脸色此时却隐隐泛着惨白。那件翡绿色的及膝裙是浅V领的设计,露出她漂亮的锁骨,但此刻也像是惧怕一般微微缩着,阴影下显得格外瘦削。

    梁思南看得心尖一颤。

    和他结婚,只是说出来,就会让她如此抗拒。

    他本以为,这么多年的偏心庇护,以及她对自己滋长的信任和依赖,总还能有一半胜算。

    毕竟他们同吃同住,已经亲密得和一家人没什么区别。

    梁思南并不生气,反而耐心地问:“和我结婚,有什么不好吗?”

    安霁月竟然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脑海里浮现的第一句话就是越辉刚刚说的“人品能力没得说”、“知根知底”和“我很放心”。

    思考能力大抵还是会被酒精影响。这些字眼在脑海里盘旋不去。

    安霁月恍惚地望了眼伏在自己腿上的越辉,胡乱猜测起她是不是早知道梁思南的心思,刚刚是在为他当说客。

    许是自己的表情太过痛苦和纠结,梁思南终究还是不忍地叹了口气,放过了她。

    “算了。”

    他们一左一右,扶着越辉进电梯。

    踏进门后,刚刚身若无骨的女人忽然睁开了眼,挣开他二人的手臂,自己踢掉高跟鞋,踩着软拖往浴室走。

    “我去洗澡,给我弄点热水。”

    她一路解开外套和丝巾往地上扔着,背着身朝门口的二人挥了挥手,声音懒洋洋的,指令却很明确。

    梁思南目瞪口呆地望着一地凌乱的衣服,目送那个女人步履坚定地独自进了卫生间。

    “她没事吧?”

    “没事,我给她准备好蜂蜜水就行。”

    安霁月见怪不怪地按下净水器的加热开关。她曾见过越辉半夜一点从酒局回来,精神抖擞地在书房电脑前坐了三小时,一鼓作气地审完挤压了一周的计划书。

    等天蒙蒙亮时她再去瞧,越辉雪亮逼人的双眼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状态,脸颊的潮红也基本消退,甚至能神志清醒地问她早餐想吃什么,准备一起点外卖。

    她给越辉的备注就是“钢铁女战士”。

    “你们天天过得是什么水深火热的生活……”

    梁思南不理解地摇头,弯下腰捡拾着越辉散落一地的外衣。

    “南哥,蜂蜜在这里,你来给她弄吧。我进去看看她。”

    越辉再如何超人,安霁月也不能完全放心任由喝醉了的她一个人在浴室里。

    况且,她现在真的不想和梁思南独处一室。

    安霁月闪进浴室,坐在矮凳上,守着淋浴间里那个朦胧的人影。

    “跑这里躲清静来了?”

    里间的女声里带着一丝怒其不争的嘲弄,但更多是心疼。

    “辉姐,我……”

    安霁月蓦地愣了愣,瞬间明白越辉刚刚在车上已经听到了全部。

    “你怎么就不去问问,他为什么要和你结婚呢?”

新书推荐: 关于你穿越到世界之外那些事 不做恋爱脑后和幼驯染he了 与*******邻 [主蓝色监狱]不做恋爱脑后和幼驯染he了 小师妹她养狐为患 破道 她的小羊 她有恃无恐 咖啡有点忙 连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