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59.

    会议一直开到傍晚将尽。熔金薄暮落进海里,夜色染上高层的玻璃窗,安霁月静坐于窗内的灯火边,声音嘶哑地宣布散会。

    相熟的同事来邀约:“安导,一起去吃晚餐?”

    安霁月无力地摆手拒绝。抛出的想法和细节整整记了好几屏,换作以往,她大概会饭也不吃,连夜整理进新台本里。但现在,安霁月的第一反应是摸出手机查看新消息。

    【陆烨:有急事,回s市了。】

    【陆烨:车留在你公司的地库里。】

    查看消息的十几秒里,她没意识到自己在众目睽睽下情不自禁变幻着神情,眼神从期待到落寞,全被他人看在眼里。

    编剧组个个脑洞奇特,想象力丰富,相互无声对望着交换想法。会上筋疲力竭的氛围一扫而空,唐编搭上安霁月的肩膀,难抑兴奋地问:“是不是陆大首席发消息来了呀?”

    安霁月猝不及防地抬头,见众人正朝自己热络地挤眉弄眼,颇有一线吃瓜围观的意味。唐编意味深长地揶揄瞧她,安霁月抖了下肩,以他灵活的脑瓜,恐怕早就想清楚了关窍。

    她做足摊牌的心理准备,先卖了个关子:“走,今晚一起吃饭,我请客。”

    众人一阵欢呼,有人毫不客气地点名去得月小馆。安霁月豪爽点头:“没问题。”

    堵住编剧组的嘴,就等于封锁了百分之八十的消息来源。安霁月深信不疑。

    一道道商宴菜肴接连上桌,安霁月面不改色,继续加了十二例昂贵滋补的鸽子汤。

    有同事心中不安:“安导大手笔啊,这顿饭可不便宜吧,不用这么破费……”

    立马有人圆场:“这话就小气了,安导现在是什么身价?这点钱才不会放在眼里,对不对呀安导?”

    唐编的眼睛咕噜一转,手肘戳着安霁月:“这餐算是陆首席请,还是安导请啊?”

    唐编不愧是唐编,直接扯回了正题,安霁月无奈,只好明白交代:“就算是,我替他请吧。”

    一句话博得满堂雀跃,安霁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眨着眼,听见大家不再小声猜测,而是七嘴八舌地议论开。

    “安导替陆首席请客,意思是安导出人,陆首席出钱?”

    “——既然是这样,那我可不跟陆首席客气了。”

    “当然不能客气了。为了他的故事线,我们费了多少脑细胞呢!结果刚有点眉目,他又退出了。就当精神损失费了啊。”

    “那陆首席只请这一顿肯定不够吧?怎么说也是追到了互娱组的门面,一顿饭就把咱们打发啦?”

    “不行不行,安导不能就这么被他拐跑了,三顿起步!”

    “附议!”

    安霁月听着编剧组争先恐后的发言,笑而不语。她此刻有一种被娘家人围坐灯下精打细算研究彩礼的感觉。

    不知怎的,插科打诨听多了,她的面颊也染上霞色,被编剧组的一位眼尖的妹妹捕捉到她“含羞带怯像个初嫁女儿”。

    另一位编剧言语间维护着她,嗔笑道:“安导天天醉心工作,好不容易开情窦!便宜陆烨那小子了啊。”

    安霁月心想,才不是呢。

    她也是有认真谈过恋爱的,而且还是和同一人呢。

    这个人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一副清冷自矜的模样,胸有丘壑,眉目山河。骨子里的傲气虽然收敛了些,但稍一触碰,还是能探到明晃晃的底线,如金戈铁马,铜墙铁壁,寸步不退。

    哪怕是精英如云的金融圈里,他也能凭着无可挑剔的实力和独树一帜的行事风格而备受瞩目。仅仅几年,陆烨便炙手可热,光环加身,却仍心如止水,澹泊如云。

    没人知道陆烨是何时生长为这样一个异类的。但安霁月知道。

    她在很久以前的那场醉人夜风里,就听陆烨轻声述说过书生意气的理想主义。那一晚在场的同窗无人在意,或许也只有她真正听进去,又铭记至今。

    杯盏交碰,夜色正浓。

    桌上的八卦故事已经不再围绕着打趣安导和陆首席,而陆续聊起华逸其他组空穴来风的消息。众人聚精会神,或听或说,只剩她一个人默然回想着零碎的旧日记忆。

    忆着忆着,她竟觉得双颊有些发烫。手指轻轻碰了碰脸,果然温度可疑。

    安霁月你出息一点!又不是第一次和他在一起,又不是第一次公开恋情,怎么会这么脸红呢?

    她借口买单离席,去盥洗室往自己脸上泼了些水,才勉强压住躁热翻涌的情绪。

    小聚很快散场,安霁月与几位同事一起来地库,独自坐进银灰色的车内。车内,主驾位的间距已经提前被调到合适的位置,又被铺上凉悠悠的坐垫,清淡的鼠尾草香薰挂在空调口,隐约可闻。

    安霁月耳畔忽然回响起他前阵子信誓旦旦的话:“这次哄你多久都可以。”

    她不由自主地拨着香薰挂件,眸光柔和。

    这些…算是在哄她吗?

    她轻点了下油门,沃尔沃丝滑地行驶进夜风中。方向却不是她日日回家的路线,而绕了个弯,直接开向了陆烨租下的公寓。

    明明没喝酒的,她却仿佛上了头一样,晕晕转转,心神荡漾。

    人在上头时,总是会做一些毫无道理的事。

    比如安霁月知道他已经飞回了S市,但仍想开到他公寓的楼下,满目温柔地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口。

    比如这个时间应该穿着丝绸睡衣坐在梳妆台前敷面膜,她却推开空无一人的公寓门,鬼使神差地蜷缩在干净洁白的床上。

    陆烨从不用香氛,但安霁月始终觉得他身上有一道清冷如松间厚雪的芬韵。极轻极淡,却能从他的颈窝和胸膛钻进她的鼻腔,沉淀在她的记忆里。

    月色朦胧,她一半侧脸沐在光晕里,一半则贴紧着棉软的杯子。此刻被单上的味道,一如当年。

    安霁月闭上眼,眷恋地贪吮着这份旧日的气味。刚刚躁动闷热的心情逐渐宁静,她就这样沉睡至半夜。

    再次醒来已经是凌晨四点。

    睁开眼的一瞬间便觉得周身酸软,眼皮沉重,每一口呼吸之间却干燥涩疼。薄薄的后背上猛地沁出汗津津一片,开了半扇的窗送进风来,却并没有醒脑,而是吹得她一颤。

    不太对。安霁月强撑着随时断线的意识,伸手摸了摸额头。

    片刻后,她平静而绝望地挣扎着翻出手机,在模糊的视线中将就给徐牧发了条消息。

    【安导:发烧,请假。】

    她一面打字,一面断断续续思考着:冷静冷静,新租的公寓没有药,半夜没有办法外卖,先请好半天假,睡到七点起来点一个体温计和退烧药,吃完后休息一上午再去上班。没问题,那么就需要定一个闹钟……

    撑到这里,她唤了一声手机助手,呓语般地发出了定闹钟点指示,随即又昏睡过去。

    昏睡后的下一秒,安霁月的眼前如走马灯一般闪过许许多多张脸。

    防线随着她涣散的意识而崩溃,漫长分裂的白日重新在她的脑海里耀武扬威。

    舒爽怡人的夏日晨风里,陆烨即使只穿了身简单的T恤和休闲裤也那样脱俗好看。他立在车旁等她,她的小腿轻擦过清晨草尖颤颤巍巍的露珠。

    清幽宁静的茶轩包厢里,她痛快淋漓地扬手,给了幼时慈爱的长辈一个忤逆的耳光,干脆而直接地止住荒唐流言。她对沉默慎言的梁思南说,她一定要帮他夺回梁氏集团。

    欢畅明快的聚餐桌上,一句接一句调侃与祝福送到她耳边,藏了很久的心情忽然赤裸裸地示人,再无需躲在灯光幽暗的监视器后去压抑心中的波澜。

    最后仍是那张雕刻般的脸。不同的是,他并不同以往那样毫无情绪地平静,而是剑眉紧蹙,墨色的眼眸中涌着急切,薄唇掀动,似乎在呼喊着什么。可声音浑沉,像是在从水面上向水下人讲话。

    安霁月努力地从深海里上浮,朝他伸出一只手来,抬一半的小臂却软绵绵地垂坠下去。

    “霁月。”

    幻影一般的陆烨忽然沉甸甸地真实了。他屈膝跪在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正低声急切地唤着她的名字。

    安霁月应了一声,将自己的手又往他手里钻了钻。冰凉如玉的大手贴着她滚烫的手心,凉丝丝的,格外舒服。

    陆烨见她缓缓苏醒,侧过身坐到了床边,大手一捞,便将她娇软无力的身躯拉到自己怀里。

    他从床头柜上拿起水杯,凑到她干涩的唇边:“把药喝了吧。”

    温声细语,几乎像是在哄小孩,搂着她的手甚至还抚慰地轻拍着。安霁月顺从地喝了药,终于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

    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骄阳向西踱步,刺眼的光线逐渐柔和。她脸颊上的彤红消退了些,睫羽如蝶翼般扇了几下,最终还是偃旗息鼓,阖眼而卧。

    陆烨的怀抱仍然沁人心脾,仿佛苍松厚雪,有种能容纳一切却不会被玷染丝毫的安全感。

    她将自己潮热的侧颊贴在他的胸口,静静听了许久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不知不觉神思清明。

    她贪恋地蹭了下陆烨弹性饱满的胸肌,抬头嘶哑着问:“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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