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拂雪 > 第 9 章

第 9 章

    “你在飞花楼遇到了李令望?”

    “嘘。”怀絮连忙捂了尹绘心的嘴,“你能不能小点声。”

    尹绘心拆开油纸,拿出一个热乎乎的包子递给怀絮。

    “你先吃口东西,慢慢讲,别噎到了。”

    “他这人其实不坏。”怀絮发泄似地咬了一口包子,“就是眼光太锐利,总能一眼看穿我的意图。”

    “他为什么要去飞花楼。”尹绘心问道:“为了笼络文臣、与二皇子李令嘉分庭抗礼?”

    “没有兵权,他怎么敢和李令嘉争。”怀絮直言道:“自古立储,无嫡立长。李令望是长子,却迟迟未被立为储君,不就是因为李令嘉的母家手握兵权,贸然立长恐生动荡。”

    “礼法上名正言顺,可惜实行不了。”尹绘心捧着包子暖手,“ 那么文臣会支持哪一边呢?”

    “本朝的文臣最看重礼法,有利有弊。他们会为了维护礼法站在李令望身后,上书恳请李寒钦立长;也会火上浇油,把事情弄得更遭,断了李令望的储君之路。”

    “李令嘉不会放任不管的。”尹绘心下定了决心。“上次的事有眉目了。”

    她指的是上回听风轩一事,怀絮救下了被围攻的谢以宁。

    杯底的茶叶形似雀舌,茶汤清澈,怀絮只喝了一口,还没品出味就放下了。

    “你查到了什么?”

    “兵权谁都想要,贪心不足蛇吞象。”尹绘心凑近了些,在怀絮耳边低语:“谢以宁和我说,那些人的口音很奇怪,一听便知不是京城人士。于是我猜,他们会不会是从江湖上招揽来的。因此我从暗卫的来历入手,发现二皇子府中最近多了一批外地来的仆人,个个身强体壮,像是习武之人。”

    怀絮皱了皱眉,感觉过于棘手了。

    “所以,梅清背后不是许君陌,是二皇子。”

    “这事很难办,我不过是顺藤摸瓜、找到些细微的痕迹罢了。”尹绘心苦笑,“大概是二皇子拉拢魏正初不得,反被看出了心思,意欲除之。他派出梅清,借了吏部尚书许君陌的手,事成后除掉梅清,便可万事大吉,一劳永逸。”

    “此乃一石二鸟。”怀絮若有所思,“李令嘉还能借此机会,探听朝廷上下的口风,顺便除去立场不同的臣子。我想,包括柳承宣在内的几个人,都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不要插手了。”尹绘心告诫道:“此事扑朔迷离,又涉及到皇子。来日不管是谁登基,我们都得为自己留条后路。你才十六岁,几年后离阁有的是好日子过。我们以前不是约定过要一起回乡,寻个宅子隐居吗?”

    “我知道了。”怀絮深深地看着她,“我会遵守约定的。”

    尹绘心这才安心,拍拍胸口舒了一口气。

    怀絮八岁进阁时,总是哭,谁哄都没用。她吵着闹着要回家,听得谢以宁心烦,把人领到跟前,张口就是一顿恐吓。

    “行啊,你立刻拿着包袱走,身上一点银子没有,走得出京城算你有本事。”他绘声绘色地描述道:“天一黑,林子里野兽出没,你要在那过夜,等着被狼叼走。”

    “我不走了——呜呜呜。”怀絮哭得更凶了,“我怕黑、怕狼。”

    “孺子可教也。”谢以宁点点头,“好孩子,练剑去。”

    怀絮抽抽噎噎地拿起木剑跑远了,一头扎进尹绘心怀里。

    “你哭什么?”尹绘心给她擦了擦泪,“谢以宁又欺负你了?待会我陪你去买冰糖葫芦。”

    “我想家人了。”怀絮说:“我想见他们。”

    “那不行。”尹绘心表情为难,“进了阁就走不了了,除非等你长大后离阁。”

    “要多大?”怀絮追问道:“过了年我就九岁了,够大了吗?”

    “可能不够。”尹绘心不忍打破怀絮的期望,温声安慰道:“你还太小了,回家的路很长,长得看不到尽头,你一个人要走很远很远。等以后长大了,我陪你一起走。”

    她比怀絮大两岁,已经见识过了阁中的险恶。龙渊阁是建在尸骨之上的楼台。

    怀絮低头想了想,小心地握住了尹绘心的手。

    “好,等长大了我们一起回景州,一个人走路很孤单,两个人就能互相作伴了。”

    稚嫩的话语犹在耳边,怀絮按住额头,感慨万千。

    尹绘心离开后,怀絮睡了一个时辰,迷迷糊糊听见外面一阵喧嚣,吵得地动山摇。

    还没到吃晚饭的点呢,吵什么。

    “祖宗,别睡了。”尹绘心行色匆匆,冲进屋里拽起了怀絮,“要命了,李寒钦、呸、皇上来了。”

    “什么?”怀絮半梦半醒,以为听错了。“他为什么会来?”

    “我也不清楚,总之你快点。”

    尹绘心手忙脚乱地拿披风裹住怀絮,拉着她下了床。

    “他老人家屈尊驾临龙渊阁,莫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怀絮拢了拢长发,百思不得其解。

    “好像他心情不错。”尹绘心瞎扯道:“说不定是宫里待厌了,出宫散心。”

    “他有这么闲?”怀絮系上披风的扣子,往嘴里塞了一颗糖。“有这个时间不如多批两本奏折。”

    尹绘心戏言成真。

    “朕嫌宫里闷,出来走走,路过龙渊阁便进来转转。”

    李寒钦喝着怀絮珍藏的名茶,屏退了随行的侍从。

    这茶是怀絮托人从景州辗转寄来的,自己都舍不得喝,白白便宜了李寒钦。

    “我听尹绘心说,你在查飞花楼?”

    “嗯。”怀絮承认了,“以柳承宣为首的一些文臣,意图在飞花楼办个文社。事关重大,臣不敢懈怠。不过暂时没查出什么名堂,请陛下宽限些时日。”

    “不急。”李寒钦不紧不慢,“凡事都要循序渐进。柳承宣要在飞花楼结社,朕就任他去搞。臣子嘛,不怕他闹得惊天动地,就怕他一声不吭、没把柄好抓。你看,梅清一死,许君陌立即慌了神,一再上书求朕宽宥,从此夹着尾巴做人。朕攥着他的把柄,就是决定了他的生死,他没法不服。”

    “臣受教。”怀絮打了个寒颤。她一想到李寒钦会把同样的招数用在龙渊阁上面,就觉得不寒而栗。

    “每个人都有把柄。”李寒钦盖上了茶杯,“贪名、图利、情爱,只要抓住任何一点,就能让他人为我所用。怀絮,你听得懂吗?”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怀絮。

    “柳承宣办文社,动静大了,势必引起部分朝臣的不满。一旦有人上书弹劾,朕便会对柳承宣略施惩戒,但不伤及根本。如此一来,他必定认为是朕开恩,以后对朕忠心耿耿,不碰闲事。”

    “陛下思虑周全,臣万不能及。”

    怀絮被震撼了,君主玩弄人心的高超手段,是底层的她触及不到的。

    李寒钦为她上了一堂课,教的是权术,学是驾驭人心的道。

    “怀絮,你觉得朕有把柄吗?”李寒钦把玩着一枚玉扳指,出了一道难题。

    怀絮骑虎难下,纠结不已。若说没有,则驳了李寒钦原本的话;若说有,又怕一言不合触怒他。

    “臣窃以为,若陛下真有把柄,当深藏若虚,不为外人道也。”

    “朕的把柄你不是心知肚明吗?”李寒钦笑了笑,“朕一向自负,不许旁人违逆。明知是错,却改不了。”

    怀絮指尖冰凉,不知天子是何用意。

    “不要紧张,我没打算训斥你。”李寒钦缓和了语气,“朕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臣和大皇子在飞花楼有一面之缘。”怀絮中肯地答道:“他与文人一道饮酒作乐,除此之外并无异常。至于二皇子——”

    她顿了顿,脑海里闪过尹绘心语重心长地告诫,最终决定隐晦地提及。

    “二殿下似有异动。”

    李寒钦诧异地挑了挑眉。

    “你倒是直言不讳。”

    “陛下的吩咐,臣不会怠慢。”怀絮鼓起勇气,“可臣实在不愿卷入立储风波。”

    “没有人知道。”李寒钦打断了她,“朕从来都是单独召见你们三位。至于立谁为储君,朕尚在考虑,不关你的事,不必有负担。”

    怀絮心中一动,既然李寒钦尚未定下储君人选——

    那么,李令望是否还有继位的可能?

    ————

    怀絮没怎么见过李令嘉,印象不深,但她对李令望却是记忆犹新。

    如果让她来决定储君人选,她会选李令望。

    “为什么?”尹绘心不乐意了,“你为什么瞧不上李令嘉?”

    “不是我瞧不上。”怀絮想着合适的说辞,“一是有无嫡立长的规矩,二是李令嘉太像李寒钦了,玩的一手借刀杀人,心思颇为阴险。相较之下,李令望就要好上许多。”

    “正是因为李令嘉像李寒钦,他才能坐稳皇位。”尹绘心拍案而起,“心术和权势是帝王不可或缺之物。”

    “那也不能倒行逆施,否则公理何在。”怀絮正色道:“我有预感,柳承宣今日走的是昔日魏正初走过的路,他迟早会和魏正初一个下场,这就是皇恩。”

    “怀絮。”尹绘心神情严肃,“如果即位的是李令望,李令嘉必反,到时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你想过没有?”

    “若真如此,李令嘉便是篡位贼子,合该天下诛之。”

    怀絮抬起头,直视尹绘心的眼睛,朗声答道。

    ————

    李令望正在桌前写一幅字,突然听到有人敲了敲屋门。

    “殿下,宫里来人了,请您见一见。”

    “这个点了,谁会来?”李令望搁下笔,带着满腹疑惑走到正厅。

    出乎意料,来者竟是李寒钦。

    李令望来不及多想,立即行了礼。

    “儿臣参见父皇。”

    “你我是亲父子,又是在自己的府里,何须多此一举。”李寒钦亲手扶起李令望,“上回让你罚跪,是事出有因。你明知我不快,还非要违逆我的心意,岂不是平白遭了一顿骂?”

    “父亲是天下之主,我哪里敢违背。”李令望淡淡道:“您不如不接我回宫,省得多了个没心肝的儿子。”

    “你——”李寒钦又想发火,硬是忍了下来。“我辛辛苦苦找了你好几年,把你接回宫,不顾众人反对承认你的长子身份,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你该知足。”

    “我情愿您放弃我。”李令望抬眼看他,“您所谓的锦衣玉食就是接受百姓奉养,任由底下的官吏克扣百姓口粮,中饱私囊。”

    “那是极少数。”李寒钦道:“大多数官吏都在勤勤恳恳地干活,你不能以偏概全。”

    李令望眼神复杂。

    他想到了很多往事,想到了回宫前的平淡日子,那时,他还不姓李,也没有依照令字辈改名。

    一把大火烧去了半个景州,摧垮了当地颇有声望的许家。景州百姓,家破人亡者不在少数。战乱平定后,新上任的官员不仅不让百姓休养生息,反而变本加厉,加大了征收的力度,只要交不上税就把人拉去徭役。

    许家变卖家产,凑足了银钱,保住了祖上的屋宅。这家有个孩子,名叫许仁玉。虽然在景州之乱中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从此落下了病根。

    “我亲眼所见。”李令望说:“受苦的人是数不尽的。”

    他宁可李寒钦忘了自己,让他做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贫苦一生,也不要回到宫里,享受荣华富贵。

    只有这样,李令望的心里才会少些愧疚。

    “父亲请回吧。”他做出了送客的姿态,“府里的粗茶淡饭比不了御膳房的珍馐佳肴,不合您的口味。”

    “李令望!”李寒钦脸上现出怒气,“你再出言不逊,信不信朕让你跪三个时辰。”

    李令望挺直腰背,一言不发,彻底激怒了李寒钦。

    “你对你的亲生父亲就没有一点点感恩之情吗?”李寒钦口不择言地呵斥道:“司天监说你命硬、克母、亲缘淡薄,朕还不信,结果派人一查,果真如此。你生母难产而死,养母早早病逝,皆是因你而起,你难道不觉得愧疚吗?”

    “父皇的意思是,儿臣克死了自己的两位母亲。”李令望后退了一步,指甲深深地扎入掌心,留下月牙状的血痕。

    “不然呢?”李寒钦正在气头上,言语毫无顾忌。“你身体孱弱,易染重病,却能屡次逢凶化吉,不就是拿你两位母亲的命换来的。你还不知足?”

    这句话如同一根针,重重地扎在了李令望心上。

    李令望的头很疼,他感到天旋地转,呼吸困难。眼前李寒钦的身影渐渐模糊,几乎要看不清。

    “父皇竟是这般看待我的吗?”

    他死死抓住了桌角,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坚决不弯腰。

    “我在您眼里,是一个不详的、克死母亲的人。”

    “真的是这样吗?”

    李寒钦回过神来,自知话说重了,无言以对。

新书推荐: 侦探的战争 清穿之康熙皇帝小青梅[佟佳氏x康熙] 古惑仔之冰南扬 地下暗宫 狐妖与书生[双重生] 请正确对待攻略系统 古代农门长子的升级路(科举) 攻下黑莲花我跑路了(穿书) 穿成太后的侄女 败家子宠夫之路(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