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燃烧的晴朗 > 旧人归去与风云

旧人归去与风云

    还是“徽州记忆”,还是那个包间,只不过今晚的房间内空旷了许多。没了比肩而林、围坐在侧的食客,少了插科打诨、把酒言欢的热烈氛围,中间的那张超大圆桌显得甚是扎眼。

    涛子捧着一个褐色的坛子,径自推门走了进来。“来来来,北京的贵宾们,尝尝我们本地自酿的黑糯米酒!”他将满脸的笑意投向苏菲。“这可是老酒,在后院埋了好几年了,我刚让人给挖出。

    “哇,这么一大坛!”苏菲啧啧地望着坛子边缘还未擦拭掉的泥土。“这里好东西还真不少!”她转头望向苏子宪。“我们上次去的那个古村,米酒也超好喝。”她将目光扫向坐在斜对面的小小。

    苏菲如水的目光像是给小小打了记强心针般,她噌地从椅子上窜起,抛下辉子疾步跑到圆桌这一侧。

    小小冲着苏子宪眨了眨眼睛装起了娇羞:“帅哥,你介不介意向旁边错一个位子。”她堆着笑脸仰着绯红的脸蛋儿,像是个举着糖葫芦,满心欢喜的小女孩儿般,向右侧那个空位努了努嘴。苏子宪无奈地咧了下嘴,匆忙起身向旁边移动了个位子,还不忘绅士地将椅子向外拉了拉,以便小小落座。

    “苏菲,终于把你们又盼回来了!”小小还未落座,就一把抓过苏菲的手兴奋地聒噪道。粉红色的苹果肌上方,一对乌黑的眸子眨动着,一连串“仙女棒”般的光,喷着火苗儿,散射了出来。

    苏菲用力回握了一下小小那厚实肉头的手掌。还未及开口,小小又抢先道:“王县长说,你们这次是来改造古村的,太好了!”她用力搓着两只小肉手,满眼的星光仿佛瞬间提高了屋内的亮度。“能不能也算我一个?自从上次咱们从古村回来,我就一直盘算着也想搞个民宿呢!”

    “呵呵,好好好!小小,你这也是要投资家乡了呀!支持!我们县里大力支持啊!”王宏磊操着他那惯常的领导干部的腔调,打趣般地将目光投向离自己几个座位之隔的辉子。突然间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辉子倏地红了脸。他牵动嘴角,讷讷地笑着。“王县长,我家都是小小做主。她说干民宿,那我们就干民宿!”

    “好,好!哈哈,哈哈哈。。。”房间里的气氛在糯米老酒的醇厚香气中,伴着一波高过一波的声浪,散发出畅想的悠长。。。

    本想趁着晚餐,与王宏磊分享一下前期研读片区资料的心得,进而有的放矢地与他讨论确定这两天的行程计划,但不知为何,晓艾眼前如万缕烟尘漂浮,心头犹如有千万只猫爪在抓挠一般,烦躁而焦虑,全然无法集中起涣散的精神。母亲欲言又止的神情总是突然从眼前冲出。小小欢快的语调、苏菲兴奋的目光,以及苏子宪淡然的面色都在晓艾眸中匆匆划过,顺着耳畔化作一缕青烟。晓艾敷衍着与县里的陪同人员约定好明早的启程时间后,就匆匆起身告辞了。

    防盗门没锁,晓艾轻手轻脚地从包中摸出钥匙,拧开里侧的木门。昏暗的灯光下,母亲端坐在客厅餐桌前的凳子上,垂着头思索着什么,空气仿佛在静止的时空中凝结了。

    听见响动,她停滞了一秒才迟疑着抬起头,仿佛正着力将思绪从另一个时空抽离出来。幽暗昏黄的灯光将母亲本就暗沉的面容映照得如枯槁般。“这还是自己印象里那个面色淡然,脚步飞扬的母亲吗?”晓艾耳畔响起了时空碎裂的声音,心头更像是被人用力按压住,她的肩膀不受控地抖动了一下。

    “妈,您在等我?”沉默了良久,晓艾率先打破了屋内昏沉的寂静。

    “啊,是啊,是啊。。。你回来啦。。。”她双手合十,在胸前缓慢地揉搓着,仿佛在用尽全身力气思索如何打开话匣子。

    晓艾沉默着抬起头,望着灯下母亲瘦肖的肩膀,一股不详的预感在心头盘桓着。

    “晓艾,你们这次要在家里待多久?”母亲好像还未下定决心,顾左右而言他着。

    “明天一早就出发了。时间紧的话,可能考察完了就直接回北京了。”晓艾瞥了一眼母亲逐渐焦灼的面色,略微提高了些声线。

    “妈,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她喉头紧绷,最终没有忍住,冲口而出。

    母亲仿佛受到惊吓,又好似被人推了一把终于破釜沉舟般抬起眼皮。她抿了抿嘴唇,张了张嘴,最终突出了一个声音。“晓艾,你还记得上次在北京见到的那个范叔叔吗?”

    “就是,就是在医院,在医院后院的凉亭见到的,见到的那个范叔叔。。。”母亲好似卡壳般哽在了那里。

    “范叔叔,范逸!就是自己在医院后院里撞到的那个气度不凡、身姿挺拔的中年男人!他就是?”照片中的影像迅速在晓艾的脑海中翻滚着。“他不就是照片里站在母亲身侧那个,那个俊朗无尘的男孩儿!”一股电流瞬间在血液中蹿流起来,就如同在漆黑的深夜炸响的炮竹般。晓艾心头猛地一沉,身体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自从晚餐前在厨房见到母亲那讨好的笑容、欲言又止的神情,晓艾心间那根敏感的神经就拉紧了弦。“到底是什么不得已、不得不为之事能让一向沉静、淡然的母亲露出如此陌生的神色?”既是躲不掉,山雨欲来,那么,就让风吹得更猛烈些吧。。。

    “你范叔叔生病了,不太好。。。”母亲继续用力搓着手。“晓艾,回到北京,你能不能去看看他?”母亲抬起眼皮怯怯地望着晓艾,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歉疚,如同一个犯了大错的孩童般。

    晓艾低头沉默着,就像一个站在法庭上,等待法官宣判罪行的罪犯一般。

    看晓艾不开腔,母亲似乎有些着急了。她急切地说道,“晓艾,是这样。。。你范叔叔的病很严重,也就还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了!他想见见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回到北京后去见见他?”母亲语速越来越快,混杂着满是哭腔的鼻音。

    “他为什么要见我?”晓艾似乎早已预知了答案般,平静地凝视着母亲溢满泪水的眸子,声音里冷淡得听不出一丝情绪。

    “因为。。。因为。。。他是,他是。。。”母亲咬紧下唇。突然,她仿佛像下定决心般,急切的语调如疾风骤雨般飞入晓艾耳中。“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此话一出,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耳膜震颤着发出“呜呜呜”的鸣叫,就连在氤氲的灯光下飞舞着的尘屑,也随着心脏的一声“咣当”,瞬间跌落。

    虽然对这并不美好的真相早有揣度,虽然这一刻,晓艾同样在心底深处设想过,但毕竟猜测从未被当事人证实,那么就还依然能够佯装无事般得过且过。直到有天疮疤被无情地揭开,伴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流淌着的是愤怒,更是彻骨的寒冷。这是信仰的溃散,是心底支撑基石的轰然倒塌!自己究竟该爱谁,又该恨谁?究竟是谁,该为那个曾经在石榴树下欢笑的小女孩儿买单?一股无力感包裹着晓艾,令她感到周身瘫软而摇摇欲坠。她想哭,想发怒、大声呐喊,但喉头就如被旋下闸门的龙头般,干涸地落不下一滴水珠。

    晓艾像是失聪一般茫然地站立着,母亲面颊上淌落的泪水,连同遥远得辨不清方位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天旋地转滚滚向她袭来。母亲终究还是将这个秘密说了出来!

    气血像是沸腾了一般瞬间涌上头颅,愤怒裹杂着怨气,如汹涌潮水,顷刻间喷薄而出。“我不去!我为什么要去看一个陌生人?我有爸爸!”晓艾惊异着嘴角竟挤出一个连自己都不曾想象过的冰冷而陌生的腔调,带着四溢的寒气。她眼前模糊着,就连母亲的满是哀痛的面容也在一团白雾中难以辨别。那一股气流仍在周身游走着,如同一片片锋利的刀片,所到之处,血流遍野。晓艾努力睁大眼睛,调整着视距,将一道冷峻的光从瞳孔中射出。

    母亲僵直的身体微屈着本想要站起,却突然间像是被人用力推了一把般,“咣当”一下跌坐回身后的椅子上。椅子的四条腿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最终,还是艰难地维持住了平衡。

    晓艾的心也在椅子的摇晃中“咯噔”地剧烈震颤了一下,就连她自己也被刚刚脱口而出的,如同本能反应一般的决绝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毫无顾忌地在母亲面前直抒胸臆,当然也是第一次不留一丝余地地当面回绝母亲的请求。母亲翕动着的嘴唇不住地抖动着,似乎想再分辩些什么,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挤出一个字。两行清泪顺着她颓然的目光淌过仍止不住颤抖的面颊

    此时的晓艾,却好像猛然间用光了所有的勇气。她低垂着眼眸,眼前这情景是她人生历程中从未想象过的画面,甚至连在梦中也从未预想过。眼前这个哭泣颤抖的母亲,她难以面对,更加无从承受!晓艾疾行两步,一把抓过门口的包,急迫得好似抓过件防身武器般,欲推门离去。

    “晓艾。。。”随着一声响动,卧室的门被推开了。父亲披着一件上衣立在卧室门口,像是座骨架分明的雕像。他面色虽严肃但却还算镇定,似乎对今天的谈话早已了然于胸。

    “晓艾,你母亲是有苦衷的!”父亲叹了一声气。“她这些年也很不容易。。。你长大了,希望你能理解她。。。”父亲低沉而宽厚的声音徐徐飘入耳中。

    “爸!你怎么出来了。。。”望着父亲那一脸的淡然,晓艾瞬间泪崩。她本不想哭的,不想为了个不相干的人与至亲起龃龉。但父亲怎么可以这样?他才是这场亲情悲剧中最大的受害者!可为什么,为什么今时今日他还能泰然处之?

    晓艾与父亲就那么静静地对视着,千言万语,仿佛顺着婆娑的目光,就在这顷刻间化作了胸口灼热燃烧、奔腾欲出的滚滚洪流。

    的确,更有资格愤怒的本应该是父亲才对!这么多年的付出、长久以来的包容和隐忍,一手抚养长大的女儿如今却要认别人做父亲,这是怎样一种生命中残酷的至暗时刻?但为什么,为什么他的面色却如此平静,为什么他的目光中不带一丝愤怒或是哀怨?

    晓艾尝试着努力控制住即将决堤的情绪,但似乎一切的挣扎,都在愈发模糊的眼眸中和不断涌动的窒息感下都显得徒劳。良久,她用极重的鼻音挤出一个声音,“今天太晚了,你们先休息。我今晚去苏菲的酒店住。”话音未落,她已拧开门锁,逃离似地奔出了屋内。

新书推荐: 公主不要皇位跑路了 [综影视]淮橘渡春风 我坑世子那些年 玄学破案记 星光高照 明月曾经照我还 瓷色不芜 珩星予吾 伽蓝记 漫漫星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