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陆扬看着她抬头，撞进自己的眼睛，对视的那一刻，世界成为了缩影。他在她的眼睛里读到了星河，于是他只好宛然，“快进去了，下课再看。”

    有的话不需要说出口，越要表达喜欢，越要束手无策；越要表达欢喜，越要不知所措。

    课上，陈意感受到了身边人一整节课都特别亢奋，眼睛亮亮的，还以为是新开学新气象，以为徐云打的鸡血真的有效。在许星落影响下，陈意不作声色地更加努力背书，心想自己一定要向许星落学习。

    谢于风听着她们逐渐提高的背书声，和同桌大眼瞪小眼：“？”

    “星，去打热水吗？”霍卿婉下课过来，不愧是新学期开学，大家熬夜补作业累得抬头可见，桌子上趴了一片，“冲包咖啡，清醒清醒。”

    桌子抽屉里的那个礼物明昭昭晃人心，但俗话说的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许星落也想出去走走，应声就起了身，刚好看见陈意没睡觉低头写着什么，“陈意，你喝水不喝？我帮你带一杯。我和卿婉刚好要去。”

    陈意还没说话，后座的谢于风就循声而来，从舒服的臂弯抬起沉重的脑袋：“我的水杯在这儿，帮我带杯呗，好姐姐们，渴渴，求求。”

    “……”

    “水杯给我。”

    “陈意，杯给我吧。”许星落对陈意说。

    虽然之前和陈意座位接近，但陈意除了课堂之外基本都不和他们一起活动，再加上每次出去玩许星落他们几个人来往的多，就对陈意自然而然只停留在普通同学的阶段，不是很熟悉。

    谢于风倒是好不矜持，替她解围，“不用和许星落客气，咱们都是自己人，顺手的事儿。”

    许星落刚走到过道，接过了陈意的杯子，霍卿婉帮忙拿着谢于风的，听谢于风这么说，很快就接过话，“你这会儿不困了是吧，这大好人终究还是让你当了。”

    陈意也不是什么大小姐做派，自然懂得他们都是在给自己说话，一来二回，被他们对话逗笑了，没想到三言两语就打破了间隙，不自觉就加入了他们，来了个语不惊人死不休。

    当然，只是谢于风不死不休的。

    陈意向许星落道了谢，又自然的想到了什么就笑着，眼睛弯弯，看向了谢于风，说：“刚刚不是还叫姐姐呢。”

    “？！”谢于风瞌睡劲儿一下子就远走高飞，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只剩下许星落爽朗的笑声，然后就被霍卿婉拉着走了，“再不去都上课了。”

    许星落边走边说：“这灵魂一击哈哈哈，陈意说得好，别忘了叫姐姐哦，乖弟弟。”许星落牵起霍卿婉的手，“走吧。”

    谢于风：“……”

    咖啡提神管用不管用不知道，一直想拆礼物的念头倒是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回旋在许星落脑海。许星落刚坐到位置上，拿出礼物，享受不了片刻闲余，徐云就进了教室，这下是徐云的声音环绕耳畔了：“醒醒，醒醒，趴在桌子上的同学别睡了，大家都相互叫一下，该上课了。”

    念想实在疯狂长大，余下枝桠折了也依然烂漫，许星落第一次体会到近在咫尺而又远在天涯。与其五次三番挂念不忘，不如干脆为它特意留出合适的时间，所以许星落一不做二不休，把礼物装在了书包里，不再折磨自己。

    事情就是那么个理，想通了人就会轻松很多，专注力自然随之提升。在上课和写题中，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新学期第一次班会。大家身上依然带着新年的余温，还没被日常的学业爆改，喜气洋洋地叽叽喳喳着。

    等徐云循着上课铃声踏入班里，要掀了房顶的吵闹声才堪堪降低。

    “行了，上课铃声都响了，安静。”

    “这次班会我就说两点，第一点，明天我们要开开学典礼，开学前都通知过你们了，明天拿出我们班的精神头，这次开学典礼要在线上直播，家长会参与进来，学校领导比较重视，明天给我挺直腰杆，瞌睡的今天夜里给我早点睡。”

    “这第二点，就是安排一下班委。这两天有同学自告奋勇，结合了实际情况和各个任课老师的反映，部分还是上个学期的班委，程诚你还是班长，因为班里的事比较多，就安排了个副班长，卿婉就辛苦你和班长帮助我管理班级了。”

    赵陆扬和许星落依然分别担任了数学英语课代表，出乎意料的是陈意担任了化学课代表。许星落暗暗戳了戳陈意，嘴角扬到天上去了：“棒棒的。”许星落知道陈意不太爱表现自己，所以会为她由衷地感到开心。

    许星落也没想到陈意拿了张便签，递给了她，上面写道：谢谢。因为你们是太阳。

    陈意在心里说着后半句话：所以我要更加明亮。

    “因为我们是太阳……”

    教室的暖风晕了谁的脸，思绪不经意溜出了北城。晚风不再是晚风，凛冽倒是无处可归，附了谁的心。学校外街道上行人依旧匆匆，不管那风吹起衣衫，敛着围巾，加快了步伐；车水马龙，风声飒响，灯光喧闹，到处宣告着北城迟暮的冬。

    许星落转头看向教室的玻璃窗，不知道是谁哈气画了笑脸。

    许星落毫无征兆地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可那段记忆明明淡却到不太记得了，现在却像是隔着窗户上的哈气，恍惚在了意识里。

    上初中前，许星落一直和父母生活在南都，许识和谢媛宁也一直从事着一线社会记者的职业。

    大概在许星落两三岁的时候，许识和谢媛宁负责了一起失火案的采访和报道，那天偏偏是许星落第一次去幼儿园的时间，灰蒙蒙的寒冬，小孩时期的许星落总是对环境敏感，哭着闹着，不肯去学，牵着许识的手不分开。

    许识和谢媛宁没办法，就带着许星落去了现场。

    到了失火现场，许星落就一直和幕后的工作人员待在一起，不哭不闹了，安安静静地握着许识给她的糖果。周遭声音嘈杂，冬季室外温度也近零下，许星落听不懂叔叔阿姨在说什么，她只知道她想离爸爸妈妈近一点。

    她就那么看着他们，直到——

    许识牵着一个看起来还没有许星落高的脏兮兮的小朋友来到她身边。

    许星落已经记不清楚许识说了什么，她只记得那个小男孩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很漂亮，她看了好久。

    那是一双干净清澈到自己心中泛起波澜，拨开那天雾霭屹立于废墟之上的眼睛，许星落只记得那双眼睛，后来再怎么想都记不起来，只知道那双眼睛很好看。

    她把自己手心的糖给了小男孩，然后牵起了他的另一只手。

    他没有说话，可他一直陪着她。他是她那天的太阳，不再是不会说话的小孩。

    许星落后来离开的时候，告诉他：“我叫星星。我很喜欢你。”

    许星落隔着车窗冲着他笑，她在车窗上画了个笑脸。

    徐云还在滔滔不绝，说好的两点逐渐延申到学习生活，从强调纪律到班级卫生，堪比“黄河之水天上来”，徐云的话讲不完。

    ……

    晚上回家，许星落才打开了赵陆扬给的礼物，她以为经过了一天的沉淀，不会太惊喜了，但心跳就是不受控制地出卖自己。

    她把手放在心口，“唔……心跳这么快呢。”

    礼盒里是一条手链，挂着一颗银色的星，上面刻着一个字：愿。

    许星落下意识戴到了手上，倒是挺合适的。

    还没来得及其他反应，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许星落一跳，许星落碰掉了桌子上的书。

    “星星，早点睡，”谢媛宁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劈里啪啦的声响，紧接着就听见许星落：“知道啦，我没事，马上就睡。”

    “这孩子。”

    今天的作业不多，再加上座位离得远，许星落在学校就没问赵陆扬数学作业的答案，但眼前散在地上恰好翻开了的第一页明晃晃的写着“赵陆扬”三个字，更不用说名字后画的特别的五角星。

    许星落想问赵陆扬手链上刻的字是什么意思，编辑半天消息，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去。每件礼物对于双方都会有不同的意义，许星落不再想直接问那个人怎么想的了，除了怕自作多情后的理解让自己尴尬，也想保留这份记忆，她会记得自己的心情和想法，那已经足够。

    换句话说，她想赋予它在他之外的意义。

    于是，编辑了半天消息也没发出去的许星落冥思苦想找了个别的蹩脚的话题。

    xx：【你的数学作业怎么在我这儿】

    xx：[图片]

    赵陆扬打开聊天窗看到的就是这张图片，许星落的左手拿着自己的作业，衣袖刚好露出了那条手链，银色的星星和作业内封上画的星星争相辉映。

    明明不会发光，那么暗淡，但就是让人目不转睛。

    赵陆扬还没发出去消息，就见许星落像是自言自语，几句话直接跳到了结束对话的晚安。

    xx：【明天你不是要演讲吗，记得徐云的话，早点睡】

    xx：【礼物我很喜欢】

    xx：【晚安，我睡啦】

    “……”

    赵陆扬不知道许星落对于这个礼物内心有这么久的心理活动，只看着屏幕上对面的人没头没尾的就到了晚安，“……看来要练习打字手速了。”赵陆扬还是一句一句回复了对面的许小朋友。

    赵陆扬：【课间找你的时候都不在，就放在你桌子上了】

    赵陆扬：【你也是，明天见】

    赵陆扬：【晚安】

    没再看见许小朋友的回复，赵陆扬也放下了手机，又通了一遍明天的演讲稿。

    许星落眼皮不知趣地跳了两下，无故的想起了那个小男孩。突然又觉得自己也应该给赵陆扬一个惊喜。

    于是，大半夜，一个乖巧的小女孩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修修改改，不时还笑嘻嘻。许星落压下自己的嘴角，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神经兮兮。

    “我竟然会在半夜做这个。”许星落不禁想，“那人家都送你礼物了，你这不是应该的吗，嗯，对。”

    许星落写了几句话，因为太突然，只能就有的材料准备，所以她画了一副方正的没多繁琐的油画，拿相框裱了起来，又DIY了相框，为了和星星相配，许星落添了些宇宙的元素。

    这是他们的不宣于口的默契和秘密。

    许星落终于在十二点多时关了灯。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手链的那颗星在黑暗中发亮，就像罅隙中透出的暴烈的太阳光，照亮着满地的雪。

    她在呓语着，沉沉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