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妖怪

    老柳天没全亮便蹲靠在哀久安房门口了,早上哀久安打开房门,老柳半梦半醒间,一个重心不稳倒在了哀久安脚面上。

    二人都吓了一跳。

    “柳管家您蹲在这里做甚?!”哀久安惊魂未定,“大早上您不睡觉吗?”

    老柳年岁虽长,身手倒还灵活,唰地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嘀嘀咕咕嗔怪道:“哎呦呦,不是那日姑娘蹲在老朽门前,堵着老朽追问郎主的去向的时候了?那日老朽可是吓得心悸了好一阵子……”

    “那时您老躲着我,我才出此下策的。今日我又没躲您,您找我敲门便是。”

    老柳哭笑不得:“小姑奶奶,大早上敲您闺房的门,没规没矩的,老朽如何管教下人?”

    “找我何事?这么早。白日里也可以找嘛。”哀久安揉揉眼睛,大剌剌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

    “白日?白日里您几时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待着了?将军府又大,老朽上哪儿寻您?”被哀久安的困意传染,老柳也张大嘴巴,打起哈欠来。打到一半忽觉不妥,虽然尚未礼成,哀久安到底也是将军夫人,是这府上的主人,当面张口未免太过失礼,于是赶紧闭了嘴,将那半个哈欠咽了回去。

    哀久安亦帮老柳解围:“您有急事找我?”

    “算是罢。”老柳从怀里摸索半天,又将手举到哀久安眼前,摊开手掌,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支紫蝶贝发簪,“这个给你。”

    哀久安欢喜地拿起发簪,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又看:“您那日不是说没钱了,买不了吗?之后我们就回府了,这簪子您是从哪里买的?”

    “老朽可没这么心细。”老柳环顾周围,确认晏临川不在附近,才凑近了哀久安低声滔滔不绝起来,“郎主买的,说算是他补偿你那日受的委屈。”

    “要说郎主为了这支簪子可是煞费苦心。那日街上商贩乌泱泱的,又都带着面具,卖发簪的摊主不是陇陵人士,郎主一路打听,追她到南粤梧州才买到这支簪子。”

    哀久安适才收到簪子的喜悦忽而被冲淡了,此番自己怕是要辜负晏临川的好意了。他若是知道自己想要这支发簪只因它是紫蝶贝所制,是为了磨成齑粉诱他发病……

    罢了,不去想这些无用的儿女情长了。晏临川的性命,她高低是要取的,这便是她巫彭族和天下人欠他的。若万物之神天帝能看到的话,就让她来世为晏临川做牛做马偿还好了。

    老柳见哀久安不语,知她被晏临川的诚意打动,趁热打铁道:“郎主该上药了,老朽守了你一个早上,很是困乏,姑娘看在郎主千里买发簪的份上,行行好帮他涂些伤药罢。”

    哀久安攥紧了那支发簪,朝老柳点点头。

    临进晏临川的房间之前,她特意换上了那支紫蝶贝发簪。

    晏临川开门见她端来伤药,本想问老柳为何没来,目光落在她头上之后,也就了然了,默默退掉上身的衣衫,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

    哀久安将药液倒在一方丝帕上,为晏临川外敷伤口。

    “换药了?”晏临川忽然侧过脸。

    “嗯,之前的药粉我闻过了,里面有一剂车栀子,敷用后易在皮肤上留下疤痕,况且现阶段又不以止血为主,我便重新调了方,煎了药液。”哀久安倒出瓶内最后一点药液,用帕子轻轻擦拭着晏临川背上最深的那道伤痕,“这回上药不痛了吧?我往里面加了冷乳香。”

    待药液被伤痕吸收干净,哀久安又帮晏临川将上衣拉起披好。

    晏临川将衣服穿妥,顺口问了句:“何为冷乳香?”

    “冷乳香乃止痛良方,为雪云杉树皮渗出的树脂。”哀久安边收拾东西边不经意地回答。

    “你出城了?”晏临川声音登时冷下几分。

    雪云杉长于城外骷髅山的一处隐蔽山谷之中,其球果是骷髅山地底的白骨妖最常用的掩盖尸臭的芳香剂。它们吞了雪云杉球果之后,再幻化出人形,若非成日与妖鬼打交道,普通人根本无从分辨它们是人是鬼。晏临川虽在城门处严密守卫,可白骨妖混进陇陵关吃人的事还是偶有发生。如果说骷髅山已十分危险,那雪云杉树谷便是比骷髅山还要险恶百倍、千倍。

    哀久安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晏临川盯住哀久安的双眼,追问道:“谁带你去的?休想骗我,凭你自己是绝对找不到那片雪云杉林的。”

    哀久安彻底老实了,声音小得跟蚊子嗡嗡似的:“是我央求柳管家带我去的。”

    晏临川头上冒起火苗子便往屋外冲,看架势显然是要找老柳来对峙。

    哀久安连忙追上去扯住晏临川的衣袖:“将军,您别怪柳管家,他也是听我说冷乳香对治疗您的伤有奇效才同意带我去的。求您了,别去找他。”

    一阵敲门声不失时机地响起。

    “郎主,军营里有人打架闹事,现在已经被拉开了,副将请您抽空过去看看。”

    晏临川听是老柳来了,挑起眉梢望向哀久安,用口型无声地说:“自己送上门来了。”

    哀久安顿时泄了气,暗自责怪老柳会挑时机。

    老柳何其敏感,推门见二人就立在门后不远处,就知定是有事发生,又看晏临川一脸黑,便故意不问缘由,将方才讲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郎主,副将来报,说军营里有人打架闹事,请您过去。”

    晏临川一哂:“你不是说已经平息了?那不急,军营的事先放放。我这儿倒有件急事要问你。”

    “……”老柳哑言,偷瞟了眼哀久安,哀久安在晏临川身后举起双手,做了个铲树油的动作。

    老柳恍然,不觉蹙起了眉头。

    晏临川劈头盖脸:“你带她去的?”

    老柳倒吸了口冷气,搓了搓手,故作轻松道:“嗐,青天白日的,又有老朽带着她,您有何不放心的?再说您不是在她身上缝了……”

    “住口!”晏临川粗暴打断,“你是妖,她是人,那地方对人来说有多危险你不知道?!”

    老柳垂了头不敢再争辩。

    哀久安看着老柳一大把年纪还要可怜巴巴挨训,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事情本就因自己而起,此时不为老柳说两句话实在算不得仗义。

    她扑通一下跪在晏临川身前,哀求道:“将军,此事确是我以煎制将军伤药为由,威胁柳管家带我去骷髅山采草药,他又怎敢承担寻药不利的罪名?您若是生气就罚我罢,我甘愿受罚。”

    哀久安单薄的身体伏在地上,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她握了拳,手上青筋毕现,足见她的害怕。

    既然如此害怕,为何还要自讨苦吃?这么爱替人受过,你有多少条命够受罚的?!对庆尔如此,现在又要替老柳树精受罚!你的命是我给的,你拿自己的身体挡在他人身前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可不可以?

    晏临川本想发作,一低头见哀久安发髻上的紫色簪子,又一下子将责骂的话咽了回去。

    如此形势之下,老柳怎能无动于衷。他也忙不迭跪地伏身,哆哆嗦嗦道:“是老朽考虑不周了。姑娘即将是这将军府的女主人,罚不得啊!郎主尽管开口,老朽自愿领罚。”

    不等晏临川反应,又一个小厮颠颠跑过来通禀,称军营有要事请他过去商议。

    “罚你们俩今夜去守城门!”晏临川扔下一句话便转身出府去了军营。

    *

    入夜,陇陵关城门之上,哀久安和老柳注视着关外黑漆漆的一片天地。那里便是晏临川最惯常的战场了。

    一阵冷风吹过,哀久安打了个寒颤。她望向城外阴森可怖的群山,又扭头看看城内的万家灯火,道:“柳管家,您能不能跟我说说,晏将军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是三世以来她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也是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了解晏临川的内心世界,尽管她内心坚持,无论晏临川为人如何,都影响不了她要杀他的结果。

    老柳盯住哀久安的脸,眼底的精光咄咄逼人。半晌,他肃然道:“姑娘指哪方面?其实每个人都有不同面,不是你看到哪面,他就是哪样的人。”

    哀久安咬着嘴唇,小心翼翼措着辞:“将军他……为何要杀那么多生灵?圣上是因为他嗜血滥杀才让他守边关,还是因为他守了这险恶之地才变得冷酷无情?”

    “嗐,傻姑娘啊,哪有人生来便嗜血的,不过都是情势所迫。”

    “难道还有人将刀架到他脖子上让他去杀人不成?”

    老柳缓缓踱步到靠近城里的那一侧城墙,浑黄的眼睛望向静谧的街道,突然,那双眼闪出一道光亮,接着猛地将手臂幻化成柳条飞了出去,飞到一片建筑的阴影中痴缠了半刻,再收回来时,手上捆着一只无头妖怪。

    那妖怪四肢细长,脖颈处碗大个窟窿,里面伸出一条血红的舌头,甩着腥臭的粘液。妖怪被擒住了双臂,仍在拼命挣扎,由窟窿里发出一阵阵哀嚎,却也无济于事。

    老柳再一发力,将它拽到城门之上,扔在哀久安脚边。

    哀久安吓得向后一缩,倒不是因为那妖怪模样可怖,而是她离近了才见那无头妖怪的手里还攥着一个……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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