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门

    那婴儿被妖怪捏得满脸通红,张着嘴想哭却也发不出声,吭吭唧唧倒着气,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了。

    老柳收紧了柳条,将那妖怪拦腰勒断,妖怪手一松,手上的婴儿迅速被老柳接住抱在了怀里。

    柳条轻柔地缠上那娇嫩的小身体,缓缓伸向城门之下,顺着那扇敞开的窗户,将婴儿送回了阴影旁的那间屋。

    哀久安不觉瞪大了双眼,陷入深深的震撼之中。

    老柳转头看她,一字一句道:“呵呵,架在将军脖子上的,可是这一城的兴国百姓啊!”

    哀久安只觉天旋地转,原来一直她都是错的,她固执地认为晏临川滥杀,无非是潜意识里想给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杀他的理由。她用晏临川的心尖血复活族人,说到底也是自私。一命换一百命,这一命理应是可歌可泣,是英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扣个罪名好让自己心安理得。

    起风了,哀久安打了个哆嗦。

    冷,刺骨的冷。时下已是暮春,照说即便是夜间,也不该这么冷,可天公偏偏在她受罚守城门这日不作美,大力降下了气温。

    一个守卫士兵噔噔蹬跑上城门,捧给哀久安一件狐裘,道:“姑娘,将军交待,夜里风大,这件狐裘给姑娘挡风。”

    哀久安裹了那件外衣,很快便暖和过来。

    一旁的老柳打了个喷嚏,抽了抽鼻翼,见状酸溜溜地道:“啧啧,老朽一把年纪也没个人关心冷不冷,悲乎哀哉!”

    守卫侧头一哂:“你不是妖精么?妖精穿哪门子衣服?”

    老柳气得眉毛都竖立起来,甩着手指头指向那守卫:“反了反了,这就是晏临川带出来的好兵,目无尊长啊!”

    那守卫看样子见怪不怪,理直气壮道:“您也没点尊长的样子啊?哪回来守城不是仗着您的柳条手,将我们的夜宵风卷残云似的吃得盆干碗净?尊长吃这么多也不怕消化不良。”

    见老柳气得说不出话,那守卫也懒得理睬,转身又对哀久安行礼,道:“姑娘有何需求尽管吩咐小人。天气寒凉,请姑娘移步至城楼内休息。外面有老柳和小人的一支夜巡队,不会有差池。”

    老柳闻言抬脚便往城楼里走,边走边叨咕:“真冷啊,老朽也进楼暖和暖和。”

    “管家请留步。”守卫迅速探臂将老柳拦下来,“深更半夜,楼内就一间大殿,您与姑娘二人共处恐怕不妥。”

    “罢了罢了,今夜就冻死老朽得了!”

    就在几人说话之时,一道黑影闪电般钻进楼内。

    守卫将哀久安引进楼内便也退了出去。偌大一间殿内,就只点了几盏幽暗的烛灯。外面狂风一起,门板和窗户碰撞作响,甚是吓人。若不是楼外太过寒冷,哀久安真想冲出去跟老柳一起守城。

    她寻了个稍亮堂的角落坐下来,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毛绒绒暖烘烘的外套上传来她白日里新调制的伤药的味道。

    这是晏临川的外套?想来是今夜突然降温,晏临川只得将自己穿的狐裘命人给她送来了。

    跳动的烛火映入哀久安的眼底,火光仿佛一只小手,不住地摩挲她的眼皮。实在是太困了,她打了个哈欠,环抱双腿,头枕在膝盖上,很快便睡着了。

    她做了个从未做过的梦。

    山坡上,芳草依依,野花摇曳,绿意一直蔓延到天地的劲头。她便沉醉在这片青翠中。

    她识得各种草药,在山上跑来跑去采摘野草野花。身后屁颠屁颠跟着一个小男孩,她跑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后来,她跑累了,那孩子便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山上跑。他比她矮半个头,力气却大得惊人,被他带着轻轻松松就爬上了山顶。

    虽然看不清那男孩的脸,不过哀久安是开心的,两个人采药之余追跑打闹,笑声响彻整个山谷。

    可那男孩却突然转过身掐住了哀久安的脖子,哀久安害怕极了,努力瞪大双眼,想看清他的脸,视线却愈发模糊了……

    哀久安喘不过气,手下意识抓向自己的脖子,摸到一双异常冰冷且粗糙的爪子。寒意迅速爬遍她的全身……

    哀久安一个激灵猛地惊醒了,睁眼就见到一张毛骨悚然的脸,脸上被一片黑色的浓烟笼罩。

    虽然看不到那人的五官,但哀久安可以想像,黑雾之下,定是一张无比狰狞的脸。

    眼下黑面人正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

    是妖怪吗?为何要置自己于死地?谁想杀死自己?长公主吗?还是……晏临川?

    哀久安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她拼命挣扎,可那双手铁钳似的,越收越紧。

    哀久安觉得呼吸异常困难,想不到这一世自己竟是以这种方式结束了生命。她若死了,她的族人也就复活无望了……

    哐当!大殿的门被大力推开了,两根柳条箭一样飞过来,甩向那周身黑烟的袭击者。那人毫无防备,掐住哀久安的手一松,哀久安便瘫倒在地上。

    空气霎时一窝蜂涌进哀久安的喉咙,她一阵剧烈的咳嗽,良久才缓过劲来。

    黑面人转身与老柳的柳条厮打起来,他欲拔出腰上的剑劈砍枝条,剑刚一出鞘,老柳已移步至他跟前。

    黑面人挥舞着手上的冒着黑烟的利剑斩向老柳,老柳则再次射出无数条枝条,根根似铁鞭,争先恐后冲向敌人。

    楼内的动静引来了城墙上的守卫,眨眼间已将老柳和黑面人团团包围起来。

    那不速之客见对手人多势众,再纠缠下去恐怕会引来更多守卫围剿。眼见杀人无望,黑面人剑尖振地,一声脆响之后,殿内迅速腾起一片浓雾。守卫们未曾经历过此番场面,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黑面人借众人反应不及之机,一跃窜出了城楼。

    老柳叮嘱了声“保护好姑娘”便飞身追了出去。

    哀久安惊魂未定,倚在墙边大口喘着气。既然老柳奋力来救,要杀自己的定不会是晏临川。那会是谁呢?思来想去,这一世想取她性命的也就只有永宁长公主李瑾了。

    唯有一点她想不通——李瑾因晏临川之故恨她是没错,可即便她死了,李瑾与晏临川也不可能结合。换句话说,她哀久安并不是他二人结合的障碍。她若真是障碍,这俩人随便谁,碾死她就如同碾死只蚂蚁般轻而易举。何必留她苟活到现在?

    老柳虽年事已高,但日常随晏临川杀敌斩妖,仍算宝刀未老,行动迅猛。他追了那人好几条街,二人之间的差距越拉越小,眼看再跨步便追上了。

    老柳驻足,齐刷刷飞出无数根柳条向黑面人甩过去。那人只顾向前奔逃,并未留意脚下,一不小心就被顺着地面匍匐而来的枝条绊倒了。

    老柳的柳条围着那人嗖嗖转起圈,倏忽间便将他捆得结结实实。

    老柳见状,冲过去欲生擒那人带回去。可就在他的手触碰到那人的一瞬间,天上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一条亮白的闪电从天而降,直直擦着那人身体落下来,恰好劈断了捆绑那人的柳条。

    老柳一时反应不及,待重新飞出枝条之时,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不知从何处奔腾而来,驾马之人一把捞起地上的黑面人,绝尘而去。

    老柳又追,马上的人反手扔下一记炸雷,霎时飞沙走石,山崩地裂,整个大地都在颤抖。老柳赶紧单膝跪地扶住地面,以稳住身体保持平衡。

    等一切归于平静,哪里还有人影?!

    老柳不知该往何处再追,亦怕那帮守卫护不住哀久安,返身回了城门。他到时,晏临川已得到消息,由军营来到城门之上。

    带来的军医帮哀久安仔细检查过后,听闻她并无大碍,晏临川黑成锅底的脸才有了一丝缓和。

    老柳正欲上前汇报情况,却被晏临川一个眼神制止了。晏临川蹲下身子,盯了哀久安脖颈上的红印许久,不禁伸出手轻轻摩挲着。他学着哀久安曾经的口吻,轻声问:“疼吗?”

    哀久安点了点头,不知何故,她突然倍感委屈,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晏临川轻叹了口气:“罢了,今晚我不该罚你守城门。”随即拍了拍她的肩膀,“走,我送你回府。”

    他亲自护送哀久安回了将军府,又亲眼看她回了院、进了屋,命一队府内侍卫在她院里严加把守,才叫了老柳回到自己房内。

    “知道是谁干的吗?”晏临川眯起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老柳无奈摇头:“不知。那人身上的气息非妖非鬼非人,老朽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人。”

    “你都抓不住他,说明他实力非凡?”

    “老朽本已将他捆住,不想那人还有同伙,那同伙似有御天之力,操纵天雷和闪电将他救走了。”

    晏临川挑了眉梢:“既然同伙如此强大,何不由同伙直接出手,取了那丫头的性命?”

    老柳一顿,若有所思道:“依郎主的意思……他们不是同伙?”

    “嗯,应该不是。”晏临川眼底尽是暴戾,仿佛随时会喷出一团火焰,“那同伙你可看清了脸孔?”

    “是老朽无能,不过……那同伙的气息很是熟悉,恐是将军府的人。”老柳见晏临川示意他继续,才咂咂嘴,吐出两个字,“庆尔。”

    随后老柳在半空划出水镜,将那人骑马救人时的场面呈现给晏临川看。

    晏临川死死盯住那驭马之人,一袭白衣的瘦弱单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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