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礼

    因昨夜城内的乱事,又有无头妖入关吃人,晏临川一大早带着老柳步履匆匆出了门。

    哀久安早起更衣时听半夏说,将军连夜进了下人房,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尚在睡梦中的庆尔抓鸡仔似的拎出来,扔进了将军府大牢,似乎还用了刑。

    哀久安一副玲珑心思,自然想得到庆尔恐与夜袭之事有关,只是不知牵连到何种地步。本想趁晏临川和老柳都不在,自己偷跑去大牢问问情况。奈何昨晚过后,晏临川紧张异常,不仅派兵严加守护哀久安的院子,整个将军府都森严戒备,连房顶上都站了守卫。

    哀久安探监无望,出府更是不可能,索性在屋里调配起新药。

    她心事颇重,手上便有几分漫不经意,几副方子配下来,才发现皆是治疗外伤的金创药。

    案上一字排开的瓷瓶旁边,安安静静躺着那支紫蝶贝发簪。再一旁的衣架上,则搭着晏临川的那件狐裘。

    哀久安的心上似有条麻绳,责任和良心在两头开始拔河,每头都有千斤重量,拉扯得她皮开肉绽。

    对晏临川,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一阵叩门声打断了哀久安的心绪,青黛慌慌张张跑进来,气都喘不匀:“姑……姑娘,门外有一伙村夫模样的人,吵吵嚷嚷要见将军府的主人。侍卫告诉他们将军不在,他们便点名要见姑娘,说是路途遥远,山高水长,他们来一趟实属不易,此番是特来贺将军新婚的,将军不在,夫人总要见的。”

    “侍卫不允,称姑娘岂是随便什么人说见就见的,那伙人就乌泱泱坐在了将军府门口,说若是不让进,他们便在门口等,直到将军回府。侍卫长恐怕事情闹大对将军不利,让奴婢来问问姑娘的意思。”

    青黛憋足一口气将事情的原委大致讲了,讲完松口气又呼哧带喘起来。

    “走罢,我随你去便是。”哀久安轻轻捋了捋青黛的后背。

    “啊?姑……姑娘不怕……他……他们是坏人?”

    “怕的,可我更怕他们影响到将军。”

    哀久安随青黛来到了将军府门口。

    只见沿着府墙坐了一排精壮汉子,乍看便知是农人出身。他们皮肤黝黑,身材壮硕,头戴斗笠,着粗布衣衫。每人脚边都放着两只箩筐,里面满满当当的看起来像是各种土产。

    侍卫长见哀久安出来,赶忙迎上前行礼:“姑娘,末将已让他们等晏将军回府时再来,可他们不听,偏要在此。惊扰了姑娘,是末将无能了。”

    哀久安不以为意:“无妨。我见他们便是。”

    侍卫长于是对门边一位糙汉喝道:“我们姑娘出来了,你有什么就对她讲吧。”

    糙汉见了哀久安,忙不迭起身,又朝墙边的人一挥手,十几号人呼呼啦啦闻讯都起立围拢过来。

    府内的侍卫见状,即刻警惕起来,抽出武器飞奔过去,将哀久安护得结结实实。早上将军出府之前已经告诫他们,若是哀姑娘有一点闪失,他就拧掉他们的脑袋一脚踢出陇陵关。

    “你们要对姑娘做什么?!”侍卫长也急了,伸开双臂拦在哀久安身前。

    只见为首的那个糙汉又一挥手,那伙村夫便扑通扑通跪在了地上。

    “姑娘,请受我们一拜!”

    这是……将军府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伙来人到底意欲何为。

    哀久安见他们确无恶意,由侍卫长的臂上探出半个脑袋:“你们话总要说清楚呀。”

    “哦对对,我们乡下糙人,不懂礼数,还请姑娘莫怪。晏将军曾救了我们整个村子,我们听说将军大喜,特意带来了村里的土特产给将军尝尝。”为首的糙汉指了指墙边的一排箩筐,“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也是大家的一点心意。”

    哀久安将整个头露出来,晃了晃:“不懂。”

    侍卫长又扳起脸:“说详细点,就凭你这一句话,让我们怎么信你?!”

    那村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嗐,那我从头说。我们是南粤郡最南部的良投村,你们也知道,那地方气候恶劣,是兴国的流放之地,生活本就艰难。大概一年以前,村里每逢初一和十五便会发生怪事,井里的水变得浑浊恶臭不说,还会将打水的人吸进井内。第二日白天,被吸进去的人便会在井边再次出现,不过都已被吸干血液,吞掉元识,变成一具干尸。”

    “如此持续了数月,村里的人死了大半,我们听说晏将军最擅斩杀妖鬼,便来求他。他当夜就随我们回了村子,先在所有水井贴了符,等到初一晚上,将军让我们封了所有井口,夜里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出屋,他自己则跳到井里追杀邪祟。”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人出门查看,就见晏将军已安然坐在村口,面前摆着九只三、四岁小孩模样的水虎妖尸体,它们身上皆有刀枪不入的鳞甲和形似虎爪的膝盖。原来村里的水井与山那头的沔水相连,水虎妖不能上岸,便借由水井进村吸人血。”

    “要不是晏将军出手相救,我们良投村就完蛋了。”

    这伙人中看起来年龄最长的一位抖着花白的胡子补充道:“晏将军救的又岂止我们良投,他以一己之力保护了沔水水系连接的整整十三个村子啊!”

    哀久安由侍卫长身后走出,对严阵以待的晏家军招招手,道:“老乡们是来感谢晏将军的,你们帮忙把土产搬进府,再给老乡拿些水和吃食。”

    晚上晏临川回来时,看到堆满院子的土产,不禁锁紧了眉头。

    “这是何物?”

    边上一个小厮赶紧躬身上前,将白天南粤良投村村民来府的事一五一十同晏临川讲了。

    晏临川听完,脸黑得比昨晚深不见底的夜色还吓人,头上冒火地冲进书房。

    “让哀久安来书房!”

    与晏将军一同回府的老柳未免引火烧身,索性溜到书房墙边:“郎主与姑娘谈话,老朽就不进去了。”

    很快,那小厮便将哀久安带来了书房。

    “你今日跨出将军府的大门了?”晏临川劈头盖脸地问。

    哀久安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善,只得如实道:“他们说来谢你……”

    “他们说你就信?!万一是昨晚要杀你的人假扮的,骗你出府呢?!我在将军府院墙设下结界,叮嘱你万不可出门,你怎地如此任性妄为,将我的话当耳旁风?!”晏临川气极,对着哀久安说了有史以来最多的话。

    哀久安知他担心自己,也确有些后怕,耷拉着脑袋小声道:“我并非不在意你说的,天知道我当时鼓了多大的勇气。只是他们当时在门口吵嚷,说我若不见,他们便在将军府门口等你回来。这边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我怕万一被陇陵王府的人撞见,一问老乡便知事情的来龙去脉,陇陵王会说您跨州府行事,手伸得太长。此话若是传到圣上耳中,恐对你不利,才……”

    晏临川登时心软下来,原来她以身犯险只是为了自己不被旁人诟病。

    可心虽然软了,软话却仍是不大会说的,昨晚学来的那句“疼吗?”已是他鼓足勇气表现出来的最大温柔,还是在那种情急之下。

    眼下他分明想冲口而出的是“我的名声又怎及你安危的万分之一”。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咽回了肚子。

    晏临川竟转身背对着哀久安一屁股坐了下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你……快帮我换药。”

    哀久安不觉莞尔。

    她怎会不知晏临川何意,赶紧应下了,又出去端了换药的东西回来,轻车熟路为他敷药。

    “你也别怪那些老乡,说到底他们也是好意,想表达感激之情罢了,他们又不知陇陵的城中事。”

    “嗯,好,我不怪他们。”

    “侍卫长亦是形势所迫,你莫要罚他。”

    “好,我不罚他。”

    “近来不要喝酒,药粉加了消除疤痕的坞下槐,遇酒会失效。”

    “好,我不喝酒。”

    晏临川乖顺得让人心疼。

    他是当真被昨夜哀久安的受袭吓到了,老柳若是晚进去一步,他可就永远失去他的祖巫姐姐了。

    他今日与老柳将整个陇陵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那黑面人和老柳口中的那匹白到耀眼的马。庆尔在牢间内被他一鞭子抽到满脸开花,而他手上挥舞的那支鞭子,正是老柳在庆尔房内床下搜出的马鞭。即便如此,庆尔仍咬死自己入夜并未出过府,而马鞭则是碰巧捡来的。

    药敷完了。哀久安替晏临川拉好中衣,晏临川却突然抖了抖肩膀。

    “怎么了?疼吗?”

    “不疼,只是有些痒。无妨,伤口愈合时是这样的,我习惯了。”

    晏临川话音刚落,便觉后背爬上来一只小手,轻柔地给他抓痒。

    “好些吗?不过你自己不可以抓哦,太大力的话会弄破伤口。下次再痒,可以喊我来帮你抓。”

    “好,我不抓。”

    晏临川今日的听话让哀久安有些鼻酸,她知道,时机到了。

    她另只手悄悄从怀里摸出光示镜,向上轻轻一抛,那宝物便悬停于晏临川背后,无声无息放射出幽暗的光。

    那光让哀久安眼底一片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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