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不久矣

    光示镜于原地缓缓转了几圈,最终镜面朝向晏临川的后背,缓缓停了下来。

    宝物已被催动,如此说来,晏临川对哀久安已是完全信任。

    哀久安心里一动,手上动作随之一顿。

    晏临川似有察觉,稍稍侧过脸。哀久安迫使自己镇定下来,继续抓痒。

    “下次配些止痒的药粉给你,你难受时便将它们撒在背上,就不会这么痒了。”

    晏临川并未像方才一般乖乖答应,他沉默半晌,末了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声音极轻,可哀久安还是听到了。

    她这才意识到她言语的不妥,恐引起晏临川误会,又解释道:“药粉是给你带兵出去杀敌时用的,总比自己忍着强。”

    晏临川恍然,点头道:“好。我带着。”

    哀久安边说话分散晏临川的注意,边透过光示镜查看他的身体状况。

    那镜中的景象却让哀久安的心沉入万丈深渊——晏临川的元识已是十分微弱,虽未见气喘之症,但依他的身体状况,单凭哀久安个人之力,于大婚之日取他性命如掌上观纹,轻而易举。

    想来晏临川之前的不适皆因如此,他是深知命不久矣才对自己的好的吗?是想利用她的医术让自己救他?何种原因让他的元识虚弱到这种地步?他可是无坚不摧的尸王转世啊,这世间还有什么更凶猛的妖物能伤他至此?

    哀久安心里翻起滔天巨浪,她刻意不去想的那个问题又如高楼倾覆般向她压过来。她之前不敢动那个念头,将“正义”的种子死死压在心底,恐稍有不慎,那种子就会破土而出。一旦动了心思,她便下不去手。

    虽说只有生来一身戾气的尸王转世才能守护这陇陵城一城的百姓免受妖邪之苦,可自己的族人若是活了,救活的又岂止一城人?普天之下饱受病痛的人们都会因巫医的复活而得到救赎。

    眼下取晏临川的性命对哀久安来说何其容易,只要她坚定信念,族人的复活已成定局。

    距大婚没有几日了,既然他必死无疑,这段时间,她只想好好待晏临川。

    晏临川察觉到身后哀久安的心不在焉,只当她是累了,轻声道:“可以了,我没事了。”

    哀久安回神,迅速将光示镜收好,才起身移步到晏临川面前。

    她的满腹心事在晏临川眼里根本无所遁形。

    晏临川深邃的眸子定定看向她,眉梢一挑,温柔道:“何事?不妨坐下来说。”

    哀久安咬着嘴唇坐下,踟蹰了片刻,试探道:“庆尔他……”

    话未说完,便被晏临川粗暴打断了:“你最好离他远一点!他根本不是什么身份清白的小厮!”

    “可是他之前……”哀久安没将话说完,自己就先停了口,总不能跟晏临川说她是重生回来,庆尔前两世皆为了救她而舍弃性命罢。

    “不管之前怎样,他都目的不纯。”晏临川的眼神,悲伤得如同城门楼上的碎瓦,被突如其来的落雷砸碎后,仍孤独地俯瞰着天下。

    哀久安原本是打算央求晏临川准她去探监,她也好借机问问庆尔到底发生了何事。

    因庆尔对她虽经常语焉不详,却也从未撒过谎。是以即便庆尔不说,她也能大致辨出他是敌是友。

    可见晏临川如此深恶痛绝,哀久安便不敢再提。

    时日无多,她不想二人再产生任何不快,叮嘱了两句用药的注意事项,莫食韭菜鱼羊等发物,忌辛辣等刺激吃食,勿要用太烫的热水沐浴,晏临川听得认真,全都点头答应后,哀久安便离开了。

    待哀久安出了书房之后,顺着房东头一扇半开的窗户伸进来的一条柳树枝,毫无声息地缩回了窗外。

    老柳随即溜着墙边快步进了书房。

    “何事?”晏临川将衣衫整理妥当后,摆弄起茶饼炭火,准备烧水煮茶。

    老柳见状上前,欲接过茶釜倒水,被晏临川伸手拒绝了:“我自己来。”

    老柳堪堪退了半步,默默看着晏临川侯汤、投茶、搅拌,最后用瓢舀了两碗茶汤出来。

    “坐下来尝尝。”晏临川抬手请老柳入座。

    老柳有些不知所措,并非因受宠若惊,从前晏将军打了胜仗,或者杀了大妖,亦或救了一众百姓,也会亲自煮茶给他喝。跟晏临川久了的部下人尽皆知,将军煮茶,便意味着有喜事发生。

    只是眼下老柳要说与晏临川听的,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

    晏临川将茶碗递给老柳。

    老柳啜了口茶,咂嘴道:“好茶!将军的煮茶手艺日益精进了。”

    晏临川端起茶碗把玩着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放下了:“顾左右而言他,看来是关于我的坏消息。”

    老柳轻叹了口气,亦放下茶碗,手一挥,在半空划出水镜。

    水镜中上演着从哀久安进门到离开的一幕幕景象。

    晏临川看到哀久安悬于自己身后的那面铜镜,不觉皱了眉心:“这是何物?”

    柳树精来到这世间已经几万年了,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又积攒了一树洞的诗书,从上古奇书到各族典籍,无所不包,因此老柳可谓如今天下最为通今博古、学识渊博的妖怪。

    他哑然良久,才缓缓开了口:“此乃巫彭族的宝物,能探知对方患了何种致命之症。姑娘许是为了给您对症配药……”

    “出去。”晏临川胸口起伏,用手扶住额头,挡住了脸。

    老柳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又见将军那副模样,便摇着脑袋,咔嚓咔嚓地退出了书房。

    啪嗒——一滴水掉进晏临川面前的茶碗,碧绿的茶汤荡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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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陇陵王府内,永宁长公主李瑾闭着双眼,颇为享受地躺在布满花瓣的浴桶里。

    “殿下,奴婢帮您兑些热水罢。”称心提来一只盛满水的木桶。

    李瑾眼皮子动都没动,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哗啦——一桶冒着热气的水倒进浴桶。伴随着氤氲的雾气,一股诡异的气味弥漫开来,乍闻来是花瓣的芳香四溢,细品之下却嗅得到一丝令人作呕的腐臭。

    温热的水让李瑾周身都舒服起来,如意捧来一方浸过花露的丝帕,轻轻置于李瑾脸上,只留出口鼻。

    “称心,那个了挹人还没解决吗?”李瑾懒洋洋道。

    称心端来一篮花瓣,与如意两人各捏了一撮,均匀撒进浴桶。

    房内香气更盛了。

    称心小心翼翼道:“回殿下,阿德还未将那人的人头送来。”

    “让他动作快些,夜长梦多,杀个畜生这么费劲。他怕是年纪大了,手脚不及从前,不行再寻个年轻的,先将他解决掉。”李瑾语气冷了几分。

    “是,殿下。”称心又将一瓶花露倒进浴桶,“这是宫里的调香尉新调的花露,奴婢山高水长给殿下带过来了,本想借此让晏将军与殿下更为亲近,没想到却派上了大用场。”

    李瑾抻了个懒腰:“所以本宫说,此番边城之行,多亏了你,等回了皇宫,本宫定会好好赏赐你。”

    称心吓得声音都在颤抖:“奴婢并非表功讨赏之意,殿下得了宝物,奴婢只是替殿下高兴。”

    “行了,本宫又没怪你。去再添两桶热水来,本宫得好好泡泡。”李瑾摆摆手。

    称心如意提着木桶退出了长公主的那间屋。

    出了门,如意凑近了称心,压低了声音,道:“我们用了阿德这么久,之前他暗杀从未失过手,此番为何如此吃力?”

    称心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外人,才小声道:“我听阿德说,那日被殿下射伤的那个了挹人是首领之子,受伤后被族里严密守护起来,日夜都有一群了挹勇士看着,不好下手呢。”

    一阵阴冷的风吹过来,如意突然愣了神,很快又眨眨眼,道:“说真的,那日到底怎么回事?殿下究竟是如何得到那风灵珠的?”

    称心放下手里的桶,附上如意的耳朵:“那日我们的车队距离陇陵已经很近了,约莫再行一日也就到了。我和殿下乘坐的那辆马车不知怎的就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途径一片密林时,正好遇到了挹人出来打猎。殿下便将正在追猎物的了挹首领之子当成了野猪,命人一箭将其射死。那人倒地后,殿下下车查看,才知射错了人,又见他胸口闪着幽光,便让人将其胸膛剖开,挖出了风灵珠自己吞了。”

    如意了然,眼底一片狡黠:“可我听闻风灵珠是了挹首领所有啊?为何会在首领之子的身上?”

    “风灵珠先前确为历代首领所有,且那上面附有每代首领的元识。了挹人的社群与野兽无异,向来是谁杀了上一任首领谁就是新的首领,可到了这代首领,许是与兴国接触多了,他便想效仿我们人类,将首领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为免族人不允,索性将风灵珠先藏进了儿子体内。”

    如意甚是不解:“照你这么说,风灵珠上尸臭气应是很重,殿下带着它会不会……”

    称心提起桶,边走边道:“只要能得到晏将军的心,殿下不在乎,多用些花露泡身体便是。”

    如意又是一阵失神,直到称心走出老远,回头喊她快些跟上,她才恍然,赶紧拎起桶去追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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