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级中山大学新生全部到珠海校区读大一大二。李晓燕和县中几个考上中大的同学一起到市里坐火车。像李晓燕这些省内的学生，很多都是自己报到，父母不管（李爸李妈主要是想省下车费）。

    广州火车站有大巴接新生到珠海。李晓燕平时出行靠自行车，她不知道自己居然严重晕车。大巴车上她吐得天昏地暗，连学校号称破纪录第一长教学楼的壮观都没有体会到，就晕乎乎下车了。

    在荔园宿舍安置好，罗晴来找李晓燕。罗晴嘴巴开了光，她说两人能考上，果然两人都考上了第一志愿。“学校太大了，咱们是第一届珠海校区学生，你看这些树，简直是刚插上去的，叶子都没几片。太晒了，还天天吹海风。得买辆单车才行，不然上课太麻烦了。”

    珠海的天蓝得澄澈，朵朵白云飘在空中，阳光满地；海风吹来，带着股干净的海腥味。站在校园里，李晓燕对学校的环境有些五味杂陈。珠海环境优美，可他们校区是刚启用的，到处是仓促建成的痕迹，偌大校园，硬找不出一棵大点的树。“树荫都没有啊。”在一年四季三季都是夏季的粤省，没有树荫真的会死人的。

    “我白净的小脸从此就一去不复返了。”罗晴捧着脸，伤心得像个100斤的孩子。作为精致的城里女生，罗晴日常护肤相当到位，眼霜、爽肤水、精华、乳液等一应俱全，出门必防晒。“马上就军训了，放心，大家都一样黑。”连乳液都不用，夏天出门就戴顶草帽的糙汉子李晓燕很淡定，反正不是只有她一个人黑。罗晴生无可恋，已经在想什么东西晒后修复效果好。

    军训后，校园都是一群黑不溜秋的男生女生。早上，庞大的自行车群浩浩荡荡地从饭堂往教学楼骑去，极为壮观。

    罗晴想邀李晓燕一起参加社团招新，李晓燕只想找个家教挣生活费。入学时李晓燕不知道可以办贷款，交了4000多学费，加上1500元住宿费，还要每月生活费，她觉得压力山大。她已经准备后面几年的学费贷款搞定，但是生活费还是要自己想办法解决的。李爸李妈已不年轻，在小工厂干活挣的也不多，李晓燕想着能够自己挣生活费的话起码可以减轻下家里的负担。

    珠海校区远离市区，买生活用品、逛街颇为不便；但对于爱学习的人来说倒是好事：学校在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泡图书馆还能干啥？图书馆如一本书打开的造型，找个靠落地玻璃的位置，看会书看会外面的大海，叹着中央空调，远离粤省特有的暑热，不知有多惬意。李晓燕有滋有味地开始大学生活，王芳芳在厂里越来越难熬。

    深圳像王芳芳这样辍学打工的小年轻很多，她也不是性子跳脱喜欢出风头的人，在工厂里就是个小透明，每天到点上班，到点加班，晚上9点多回到宿舍，洗漱睡觉。宿舍是个10人间，上下铺，小小的，毕竟是深圳么。舍友有粤省的也有其他省的，五湖四海。人多了自然要抱团，王芳芳和她们既不是老乡，又不爱一起讲厂里八卦，自然被孤立。

    王芳芳一直和李晓燕保持通信，李晓燕建议她平时有空看下课本，到时考个在职大专，还把自己的高中课本给了她。同宿舍的姑娘们一放假就和男朋友出门逛街，衬得在宿舍看书的王芳芳很不合群。舍友们私下颇不喜欢她，觉得大家都是打工妹，就她好好学生样，显得特别假。

    姑姑王秋菊也鼓励她学习。“你总不能一辈子打工吧。”王秋菊一直在电子厂做，对于当流水线工人已经有些厌倦。每天早上8点上班，12点下班；下午1：30上班，6点下班，晚上7:30开始加班，起码要到9：30才下班。周末经常也要加班。但是她不会白话，普通话说得也不好，出去当服务员都够呛，在其他厂打工也是一样的打工，做生不如做熟，就一直留在电子厂。王秋菊和嫂子美凤关系不错，看到王士光如今被拿捏的样子，也知道王芳芳、王秀秀和阿良是不能指望他了，自然希望王芳芳能有个好出路。

    老龙村的小孩因为小学时看电视会看珠江台，能听懂白话，但是不会说。王芳芳性子倔强，深知会白话的重要性，她有意识地跟着电视学，放假出门还大胆地用半咸不淡的白话和当地人交流，也不管人家有没有嫌弃她。人家听不懂，她就用普通话说，再问对方白话要怎么说。当地人有着讲白话的优越性，倒不吝于教一个愿意学白话的小姑娘。就这样，王芳芳硬生生学会了讲白话，虽然带着一股M城口音，本地人一听就知道是外地人。

    一来二去，王芳芳和被她拉着练白话的淑姐熟悉了。淑姐在他们厂旁边开了个士多，家里还有好几套房子出租，日子过得很潇洒，平时喜欢和工厂里的人闲聊。王芳芳就是看她喜欢闲聊，特地找她练白话。淑姐虽然经常笑王芳芳的白话讲得“鬼五马六”，但对她还坚持看高中课本，主动学习白话技能有种老母亲般的欣慰。

    “我屋企个衰女衰仔，叫佢读都不肯读，日日挂住出去玩。”淑姐就像传统的家长，看到愿意学习的小孩就恨不得是自家小孩，越看越爱，还不时带点自己煲的绿豆水、番薯糖水、西米露给王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