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骏每周六或者周日都会抽出一天的时间到陈征家来学习，这一周都礼拜天的下午了还不见人影，陈征有点着急，会不会练歌房出了什么事。作业写完了，她抽出一本书随意的翻看，看不进去，刚好陈济狸进来，手里捧着一大把爆米花，陈征夹了一个放进嘴里，边吃边问：

    “哪来的？”

    陈济狸抽了一张纸，放了爆米花，指了指她的手，这小子是越来越洁癖了，陈征不想理他，伸手要再拿一个，被陈济狸挡了，还是坚定的摇摇头，陈征索性不吃了，“谁给的？”

    “李芳芳，你们的同学来了，带着好多瓜子，爆米花要出去玩，看到我，就给我一把。”陈济狸仔仔细细地擦着手，擦好了，拿了一颗最大的，直接举到陈征嘴边，陈征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了，顺便在他小香葱样的细白的手指上使劲咬了一口，她赶紧穿好外套，戴上围巾出去了，陈济狸摩挲着手指，脸上滚烫。李三儿有同学来找，肯定是赵娜娜啊，上周他们还在商量要去新开的练歌房看看，往胡同口看了一眼，没见她们人影，刚想回去推自行车，就看赵娜娜和李三儿两个穿的花花绿绿的，从李三儿家有说有笑地往外走。陈征被她们这身装扮震惊得瞪大眼睛。

    “怎么样？”赵娜娜摆动着自己额前卷曲的刘海，一脸得意地问陈征。赵娜娜发育的好，皮肤白皙，眉目含笑，确实比她们这些没发育好的豆芽菜有魅力。

    “这是怎么卷的？”陈征好奇地伸手也去拽她像羊毛一样卷卷的头发。

    “哎!哎！别拽！再拽直了！”赵娜娜伸手拍掉陈征伸上来的魔爪，李芳芳在旁笑得眉眼弯弯，她本身长得瘦弱，细眉细眼，那时候电视里播87版的《红楼梦》，老王婆子就总夸：“李家老三长得就像林黛玉。”李芳芳本身是个针扎火燎的火爆性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别人都这么说，她也觉得自己应该像林黛玉，文静一些，所以慢慢长大后就变得文静，寡言。只有在陈征面前才会脱下这层伪装，露出炮仗脾气。

    “是我拿烧红的炉钩子给她卷的。”李三儿捂着嘴乐，“手艺可以吧！”

    “嗯！像个羊羔子似的！”陈征中肯地评价。在李三儿两条毛毛虫似的眉毛上抹了一把，在手指上捻捻，黑乎乎一片，

    “这又是啥？你妈还有画眉毛的笔？”陈征好笑地问道。

    “木炭，咋样?”赵娜娜嘚瑟得挑挑同款大粗眉。陈征看着两个小黄瓜刷得一身老黄漆，笑得前仰后合。赵娜娜挽起李芳芳的胳膊就走，嘴里嘟囔：

    “别理她，她不懂什么是美。”

    “等我！你们两个。”陈征笑着跑上前。她想去看看，看看房骏到底在做什么。

    说是多么豪华气派的练歌房，实际上就是临街的三间铺面房，紧挨着陈征上次剪头发的理发店。窗户也不大，上面挂了一串彩灯，个把的还坏了，剩下的在那有规律的闪动着。里面倒是传来混杂的鬼哭狼嚎，“走‘式’方，路迢迢，水长长·····”陈征禁不住抿嘴一笑，以为练歌房是什么神秘的地方，这水平还不如自己。她会的歌不多，大多是地方电视台的点歌台反复放的，好听的为了学会，还抄歌词，放的太快跟不上抄，只能等下次偶然碰到再有人点这首歌。李三儿她们两个先推门进去了，她怕遇到范强，就把围巾重新围了一下，只漏出两只眼睛，跟在赵娜娜和李芳芳身后走了进去。里面地方不大，外面天还大亮着，里面黑黢黢的，有一个桌子摆在门口，桌子后面一把椅子上坐着的正是房骏，他身后靠墙的位置摆了一张三人位的沙发，陈征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三个位子连在一起的沙发，面料好像是棕红色的皮子，上面坐了俩人，其中一个就是范强，正双手拄着膝盖，跟房骏交代着什么，房骏低着头听。另外一个人看到他们三个进来，站起来打了招呼，就把她们带到最里面一间空房间。房间里倒是比走廊亮堂了，点着白炽灯，也是跟门口的皮沙发一样的三人位的棕红色沙发，对面靠墙放着一张桌子，桌上的电视机比家里的大好多，竟然还有遥控器。带她们进来的人讲了电视和遥控器的用法就出去了。陈征拿起遥控器试了好几下，不用手就能换画面，觉得挺有意思，要是家里也能换成这样的电视机，就不用了睡觉前下地关电视了。陈征看她们两个在那翻茶几上放的一本厚厚的册子，找歌曲，上面有编号，陈征就悄悄出去了。房骏还坐在门口，沙发上没有其他人了。陈征暗暗一喜，悄悄走过去，房骏察觉有人，等看清来人，脸色马上黑了下去。他站起身就走过来拉陈征，陈征觉得他在这里看见她肯定会惊喜。没想到他会二话不说就要往门外送她。她用力才挣脱他的手，也被他带到门外。站在人不多的街边，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你怎么到这来了，快回家，下次再不能到这来了。”看得出来房骏真的很生气，惊喜没了，惊吓还有。

    “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今天怎么没去找我复习，咱不是说好一起去省城吗？”陈征还想说再不学习来不及了，但是看见房骏铁青的脸，她有些说不出口，只是委屈巴巴地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他看，想知道他到底在心底藏着什么，总让人感觉奇奇怪怪的。

    “我明天去，今天临时有点事，练歌房来了两个重要的客人，等完事了我可能今天也可以过去把作业先做完，”房骏看着她委屈的模样，明显招架不住，态度缓和下来，慢慢说着，把她脖子上的围巾重新围得只能看见眼睛。一个胖乎乎的男生跑出来，陈征上次远远见过的，房骏叫他大猫。

    “骏哥！你过去看看，苑顺儿在里面闹上了！”

    房骏回头让陈征赶紧回家，就推门进了练歌房。陈征怏怏地往家走了几步，才忽然想起不对啊，李三儿和赵娜娜两人还在练歌房，她回头往练歌房走。

    “苑哥，她们是来唱歌的，客人，都是客人。”　大猫一边笑眯眯地讨好地笑着说，一边拽着干巴瘦的高个子男人往门外拽，他用力甩掉大猫的钳制，还是走到赵娜娜身边，不怀好意地笑着，

    “客人怕啥？都是来玩的，我还是客人呢，小姑娘，叫啥名儿？咱两处对象啊？”苑顺跟房骏差不多高，就是瘦，两颊凹陷，眼窝深陷，一笑，满口的黑牙，看一眼恶心得赵娜娜差点儿没吐出来。她狠狠地拍掉苑顺伸过来的干枯的手。

    “哎！劲儿不小啊！还是个小辣椒。”跟着苑顺儿站在一起的几个应声笑了笑，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打算看好戏。范强被人叫了过来，大猫看到范强进来，就让到一边。

    “怎么了苑哥？我这给你都准备好酒菜了，怎么在这耽搁上了，走走走，大猫，快叫服务员把我那瓶好酒开了。”范强进来就站在赵娜娜面前，一条胳膊搭上苑顺儿的肩膀，因为个头矮了些儿，搭得有点刻意。

    “得嘞！”大猫嘴里大声应着，脚往门外走，眼睛还是不是盯着苑顺儿。

    苑顺儿被带着走了几步，一转身，又走回赵娜娜身边，赵娜娜低着头，苑顺儿朝着她的脸伸出手，被范强一把攥住手腕甩开了。面上缓了又缓，才勉强挤出个笑，

    “哥，你是来砸我招牌的吗？”

    苑顺的两个兄弟也把手抽出了口袋，紧张的走到苑顺儿身后。

    “范老弟，你做的啥买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吃香的喝辣的，不能让我们兄弟干看着眼馋吧。”苑顺儿一副要散架似的摇头晃脑。范强恨得牙根直痒痒，还是舔着笑脸说：

    “苑哥，我不就开个练歌房子嘛，你看你三天两头让人来闹，我还做不做生意，把我这客人吓得都不敢来，以为我这不是啥好地方呢。”

    “你上个月，从外地用大巴车接来了一车人，都是服务员？忽悠你大爷呢？就你这放个屁都臭半天的小地方，用得着那么老多服务员？”

    范强真的火了，他用手搓了搓光溜溜的头皮，

    “哥们来我这玩儿，是给我面子，我伺候着，但要是来找事儿，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嘿嘿！我是来玩啊。是吧，妹妹！”苑顺儿一步三晃地朝着赵娜娜走过去，干巴巴的手使劲捏住了赵娜娜的下巴，她用力甩没甩开，两只手用力攥着他的手腕儿也没有挣脱开，李三儿吓得直往后退。躲在窗边往里看的陈征在路边寻么了一圈儿，拎起了半个砖头，就朝里面跑去，等他进去时，就看见房骏正跟苑顺儿带的两个同伙儿撕打着，苑顺儿双手指缝染血，用力捂着额头倒坐在沙发上。陈征手里的砖头儿一抖掉到了地上，本来挺英勇的气势，看见血了就消灭殆尽。赵娜娜和李三儿像两个木头杵在角落里，陈征过去抓过赵娜娜和李三儿的手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坐在沙发上的苑顺儿指着赵娜娜喊：

    “你别走嘿！”

    他一喊，房骏正挥着的拳头停在半空中看着门口，他腾地起身，挡在门口，推了一把赵娜娜的后背，看看陈征被包的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摆摆手，示意快点走，然后关上了门。几年后，有了影碟机，《古惑仔》里那些打打杀杀的画面，陈征不爱看，会让她想起那天的房骏青紫的脸，流着鼻血，决绝地关上房门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