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片树林啊！

    好像全世界就是这一片干枯的树林，每一棵树都扭得奇形怪状，枝丫干枯焦黑，像是被大火烧过的，地上也是一片焦土。

    陈济狸想站到最高的土埂上，他在树林里跑来跑去也没有找到更高的地方，他翘着脚也看不见远处，他张开手臂，等着爸爸来抱起他，爸爸从身后走过来，掐着他的腋窝把他举得高高的：

    “看看！远处好吗？”

    “不好！什么也看不见！”

    “看不到就闻闻，什么味道？”

    他记得门廊上昏黄的灯光，蟋蟀的鸣叫，头枕着栅栏缝隙里飘过来的陈征的头发散发着好闻的清香，混杂着草，庄稼地，和不知名的花粉香。

    他低头看，只看到宽宽的穿着校毕的肩膀。

    “爸爸！你回来了？我好想你！”

    一阵风吹过，树林黑黢黢的树枝像魔鬼的爪子在风中抓狂地舞动，吓得陈济狸死死地搂着爸爸的脖子。

    可是脖子没有温度，越来越细，最后只能用拳头死死握紧。竟然自己骑在一棵焦枯的树上，树很高，陈济狸害怕极了，他大声地叫，却喊不出声音。风越来越大，使劲摇晃着他，他就快要抓不住摔下来。听见陈征的声音喊他的名字，他努力四下寻找，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他闻到一阵清香，他又想起门廊上的昏黄的灯光。醒来就看见陈征的脸很近，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陈济狸伸手抱住了陈征的脖子，原来是梦！

    家里找人刷墙，陈奶奶和陈济狸这几天住在陈征家，陈征和妈妈陈济狸奶奶住在东屋炕上，陈济狸和陈信然住在陈征的小房间，陈济狸第一次晚上很早就躺在床上，陈妈妈要给他换个被子床单，他说困得要睡着了，无奈就没换，他抱着枕头睡着了。

    陈征看着他这头发上的汗跟水洗了一样，知道是做噩梦了，拍着他的后背，陈奶奶也走了进来，拿着毛巾给他擦着头发上的汗。“这孩子隔三差五就这样，要么晚上睡不好，要么就是做噩梦吓醒！”

    “那没去医院看看？”陈妈走了进来。

    陈济狸也慢慢回过神，一听说去医院，马上看看奶奶，陈奶奶摸着他的头说：“不去，不去啊！”

    “征啊！等他缓缓，就过来一起吃早饭吧，你哥和你嫂子今天走，别耽误事儿，一会儿让他把新衣服穿上，去送送他们。”

    陈征答应着，陈奶奶和陈妈就出去了。

    “上次齐丽嫂子不是带你去看过心理医生吗？医生怎么说？”陈征给他把新衣服抖开，铺在椅子背上。

    “我好了，他开的药我都按时吃了！”陈济狸满眼的慌张，陈征不再问，安慰了几句就出去了。

    齐丽还是那么漂亮，一袭红纱裙，衬得她皮肤雪白，头发也是最流行的大卷，跟画报上的明星似的。陈信亮也腼腆地红着脸，两个人看着很登对。只有自己家的亲戚在一起吃个饭，也就两桌的人，热热闹闹吃了个午饭，齐丽和陈信亮就拿了简单的一个红色皮包准备出门了。

    陈征悄悄地问陈妈：“为啥这婚礼跟平时的不一样啊？”

    “就是不想太张扬呗，让有些人说嘴。领了证，他们两就定了去海南旅行结婚。”陈妈盛着菜，不由得叹口气。

    “旅行结婚？”陈征边填着柴火边想着旅行结婚会是怎么样的，海南？天之涯海之角，那里又是什么样的？

    “婶子！我们要出发了！”齐丽和陈信亮进到厨房，陈信亮个子高，过门檐都得略低下头。陈妈放下手里的菜，赶紧用围裙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包放到齐丽手里。

    “婶子！这是干啥？我们家多亏了你们照顾，心意我领了，我们这也没想着操办！红包就算了！”齐丽不好意思地推辞。

    “结婚是大事！礼份子哪能免了呢？拿着！”陈妈妈拿起红包放在齐丽的手心上。“你们放心的去好好玩，家里那一老一小我都帮你们看顾着！”

    “婶子！我······”齐丽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陈妈也想到往事心酸，同是女人，怎么过都是一辈子，遇上了也没办法，眼睛也跟着湿润，“高兴！高兴！好事！”陈妈拍着齐丽的手，看看站在一旁的陈信亮，“好好待齐丽，将来你就是他的倚靠了！”陈信亮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送他们上车时，齐丽站在车旁边四下看，陈征才发现从早上一直没看见陈济狸。吃饭的时候也没出现，陈征转身去屋里也没看见他。陈征想让他去送送他们，也许别人说什么都不如陈济狸的一句祝福，那是齐丽最想要的。

    屋里屋外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他的身影。等汽车都开走了，亲朋好友也都各自归家了，陈征帮着把饭桌都收拾好了，去南园一看，大热的天，陈济狸就坐在栅栏底下的土埂上，傻呆呆地晒着太阳。

    “你不热啊？走！进屋去！”陈征伸手去拉他，他手心潮热，头发上都是闪亮亮的汗珠。

    “你饭还没吃呢吧？走！我给你留了你最爱吃的溜肉段。”

    进了厨房，陈征满满地盛了一碗饭，又掀开小灶上的锅盖，里面一盘没动过的溜肉段，端了出来，把陈济狸按在桌子前，“快吃吧！凉了不好吃了！”

    陈济狸没动，陈征又拿过筷子，墩整齐，塞进他的手里，示意他快吃。陈济狸慢慢地举起筷子，轻轻地夹了一下米饭，也就三四粒的米，塞进嘴里，两行眼泪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陈征的心一阵酸楚。她拉起他的左手，轻轻地一遍一遍地抚摸着，什么也没说。起身背过头，偷偷地摸了一把眼泪。然后拿了一个生的西红柿，递给陈济狸，“这个最大最红，肯定起沙了，快吃！”

    从小到大，陈济狸就只有奶奶陪着他，以前爸爸妈妈整天在县里开店，没时间顾及他，陈信飞也是隔三差五的回来一趟，给他买玩具。

    “你小子想不开，如果一定要有后爹，那是自己亲叔叔不是最好的选择吗？当然你也没有选择的权利，你就认真经营自己的人生就好，以后也娶一个漂亮媳妇，自己的小家就听自己做主。那才是你自己的家！”陈征云淡风轻地说，她也觉得自己说得亏心，也许换了自己肯定没有陈济狸表现的好。事没轮到自己身上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不是还有小姑姑我嘛！哭啥？”

    她给他讲笑话，逗他笑。陈征想好好陪着他，陈济狸已经够孤单了，她一定要好好陪他。想让他的世界装满欢乐，哪怕命运再不公，也能一笑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