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咳——

    不知是错觉还是当真被鱼刺卡住了喉咙,床榻上的青年觉得喉咙有些痒。

    他费力将口中肉糜咽下,清了清嗓子,这才踟蹰开口。

    “在下在姑娘家中叨扰了这么久,却还不知道救我的那位恩人······以及姑娘你的名讳。”

    “我阿兄唤做李宴,我跟着他姓李,单名一个窈字,阿兄和其他人都叫我窈娘。郎君你也这么唤我就是。”

    饭菜瞧着是一时半刻喂不下去的了,李窈悠悠然搁下竹筷,慢条斯理逗弄眼前这个人。

    阴郁俊美的五官,平和安然的眼神,这样矛盾的组合,本是不该出现在元岐身上的。

    想一想,从前和往后,能欺负他的时候,也就只有眼前这段日子了。

    “你唤上一声,我听听!”

    “姑娘,不要再拿在下玩笑取乐了!”

    青年越是极力逃避,李窈就越是不肯罢休。

    “只是要你叫我的名字,就算是拿你取乐啦?你这人心眼还挺小的。”

    恶劣的念头藏在心里,她将脸凑到青年面前,极力欣赏他此刻的无措和困窘。

    谁知本来垂眼的青年忽然掀起眼皮,定定望来,深沉如湖水的眼中掀起波澜,像是在从前无数个意乱情迷的深夜里那般。

    他忽地往前倾身,眼神落在她嫣红润泽的唇瓣上,像是想将那一处吞入口中,细细品尝一般,从容开口。

    “窈娘。”

    低低的声音,平淡到并不掺杂一丝感情的口气,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声音。

    翘起的唇角挂在脸上,李窈打了个冷颤,怂了。

    她僵在那里的样子,似乎吓到了青年,他又慌忙避开眼,“姑娘,在下并非有意唐突。你若是不高兴,在下必定不会再这样唤你的名讳。”

    青年此时口气温和,令得方才那一瞬间的熟悉感像是幻觉一般。

    李窈松了口气,不安却仍旧如暗夜的潮水般涌来。

    她勉强微笑,唇角弧度显得有些尴尬。

    “不必了。我这才是与你玩笑呢,你照旧这么唤我便是。”

    人却是讪讪退回原处。

    逗弄的心思是消散了,她只后悔方才实在不该越线,将自己弄到这般田地,真是自作自受。

    正在那里如坐针毡,就听到院中传来轻轻脚步声。

    还有少女轻柔的嗓音。

    “窈娘,你在家吗?”

    “在的!在的!”

    李窈喜出望外,将白瓷碗塞回青年手中,名正言顺找到了退场的机会。

    “有客人来了!我得去外面招呼,郎君你且慢慢吃。”

    不等人答,她一溜烟便跑了出去。

    只留下神色还难掩窘迫的青年半靠在床榻上,却是意兴阑珊了。

    元岐放下那盏几乎要凉了的瓷碗,轻轻抚摸自己跃动不已的心口,唇角平复下来。

    他轻轻一叹,垂眼扫过那碗米饭,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早知道她胆子小得像只兔子,有点风吹草动就忙不迭溜走,就不该故意吓唬她。

    这下好了,乐子没了。

    可是没办法,正如她所说。

    那等秀色在前,他若能把持得住,早就成圣成佛了。

    *

    “嫣红,你怎么来了?”

    李窈方从西厢房中跨步而出,便瞧见院中梨花树下,有黄衫少女抱着个颇大的汤碗,踮脚朝着东厢房那侧打量。

    待听见李窈的声音,杨嫣红面色一窘,匆忙回过头。

    “我阿爹前些日子打了许多的鱼回来,阿娘包了些鱼肉饺子,想着让你和你阿兄尝尝鲜,就遣我给你们送点来。”

    粗瓷大碗中,几十来个饺子晶莹玉润,皮薄馅儿多,隔着皮都能看到下头煮得发红的肉糜。饺子尚且冒着白白的热气,一看就是刚刚出锅没多久的。

    杨嫣红的阿娘,在青原镇上,是出了名的手巧心善的好心人。

    因与李家挨得近,且怜惜兄妹两个从小孤苦无依,每逢家里做了什么新鲜的吃食,一定是要杨嫣红跑腿,过来送上一份的。

    杨嫣红年纪与李窈相仿。

    小时候她被打发来李家送吃食,虽然只有短短不过百步的路,却常常要跟爹娘闹别扭。

    年岁渐长以后,不知怎的学乖了。每逢遇上来李家送吃食差事。不必人催,自己头一个就抢着来送。

    无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饺子还热着,这可是我阿娘煮的第一锅,你快拿去尝尝。对了,怎么不见你阿兄?他这几日不是向府衙告了假?正晌午该吃饭的时候,怎么不在家里?”

    话不过三句,杨嫣红便显露了本意。

    少女脸上红晕娇俏如霞,忍不住又侧过脸去,黑棋一般的眼珠溜溜转,开始偷偷留心东厢房的动静。

    也没法子,谁让在她心里,李宴生得千里无一,在青原镇上论长相,是一等一的好。

    怀春之时,谁爱慕的不是那等模样清俊待人温和的男子?

    更何况他尚未婚配,她也待字闺中,谁说她就不能惦记他。

    李窈抱着汤碗,看着少女欲盖弥彰又忍不住偷瞧的样子,调笑之心大起。

    “在倒是在的,只是你找我阿兄做什么?”

    “不做什么,是,是我阿弟!他也到了去镇上学塾读书的年纪。”

    杨嫣红的面颊有些滚烫,“我阿爹说,不想让他以后,也得靠下海取珠过活,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咱们这样的人家,虽然读了书也不能做官,但是起码要识个字,若学得像你阿兄那般,能写会算,将来能在府衙谋个差事,免了每年的这笔珠税,是最好的。所以他让我来,向你阿兄借些书回去。”

    说到李宴的时候,少女眼中的羞涩明晰可见。叫人一眼便可看破。

    李窈拖长了嗓音,“当真只是为书?”

    “自然,不然还能为了什么!”

    “这好办,你要什么书,我帮你取就是,不必劳烦我阿兄。”

    “窈娘,你!你今日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肚子里直冒酸水!”

    杨嫣红了脸,忍不住跺了跺脚。

    她的话像一阵风似的从李窈耳边刮过,似是无影无踪地便消散了,又似是留了点什么模糊的东西。倏忽从心上滑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好了,不逗你了。阿兄在屋里,我这便去喊他。”李窈莫名收敛了笑。

    她想给杨嫣红制造些相处的机会,算是满足她一片少女柔情,也算是还她前几日借书的恩情。

    俯身将盛着饺子的汤碗放在矮缸上的时候,半敞着的院门却忽然被人一把推开。

    以陈二为首,一群灰衣的衙役鱼贯而入,顷刻间就将小院挤了个满。

    两名灰衣的衙役堵在院门口,手把腰刀,气势凛然。

    陈二挎着刀,大步便要往李宴所在的东厢房里闯。

    东厢房中。

    李宴早就听到两人的交谈声,心知杨嫣红所为何来,本不欲出来见客。

    忽然又听见院中沉重的脚步声,想出来查探,正好与陈二碰了个正着。

    一见院中形势,李宴眉目一沉。

    陈二似笑非笑,朝李宴拱了供手。

    “宴郎,你来得正好,张大人下令,要请你回去,问上几句话,这就走吧。”

    李窈见势不妙,趁势横在李宴身前,低低对他道:“阿兄,不能去。”

    她复而抬起头直视陈二,眉宇间不由自主露出点前世的威仪。

    “你们带这么多人来,连院门都堵住了,就为了带我阿兄回去问话?”

    陈二捻了捻唇下毛痣。

    “窈娘,不是陈叔要为难谁,是府衙的张大人下的令,陈叔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你说要问话?要问什么话?这几日他告假在家,府衙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李窈神色不变,端正了姿态护在门前。

    心中却是一沉,她自知这些人会来,肯定是已经做好了十成十的把握。

    只是阿兄这几日分明是告了假,府衙那里的形势也还不该紧急到如此地步,使得他们如此大张旗鼓,上门来抓人。

    到底是哪里生了变,令他们想鱼死网破?

    难不成,难不成是有人等不及,驱使下头的人强行对阿兄出手?

    “窈娘,这些事你一个小娘子不懂。罢了,我就与你们说个明白,张大人问得正是你阿兄不告而归,无故缺勤的事!宴郎,你若是不愿接下送税簿的活,直接与府衙说就是,怎么无端端几日不去点卯,耽误了公务不说。还惹怒了张大人。”

    陈二微微一顿,想起临行前,府衙中那位极年轻的贵人下令,命他即刻将人带回,不得有丝毫差池时的口吻,口气不由得焦躁起来。

    “李宴,如今张大人已经辞了你,另使人替了你的位置。又着人查你历年来经受的税簿,却发现你徇私枉法,这几年来从未交过珠税。故而这一次,你是非走不可了!”

    陈二欲要上前,李窈只横臂挡住李宴。

    “等等!我?阿兄做的是府衙的账房,按着往日的规矩,但凡是府衙的小吏,便不用叫海珠充税,每月只从钱银中扣去就是。多少年了!青原镇都是这个规矩,若要以这个名头治他的罪,那么陈叔你呢?你带来的这些人呢?他们谁又何曾交过那笔珠税?”

    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人答话。

    青原镇近百年来,凡在府衙任职的小吏,上至陈二下至衙役,的确都是按照惯例行事。下海捞取海珠充足珠税的镇民不少,但其中绝不包括他们。

    “咳,你这小娘子怎么胡搅蛮缠的。规矩是咱元氏太祖定下的,抓你阿兄问话的令,是府衙张大人签下的。大人如今查的,就是你阿兄偷漏珠税一事,与其他人无关!”

    “你!”

    李窈眉头锁得死死的。

    果然,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这次他们换了名目,可目的还是一样的,就是为了要将阿兄带走,然后置于死地。

    “窈娘……”

    李宴把手搭在李窈肩上,想将她护在身后,却见一向乖巧的妹妹如同长了反骨一般,硬是站在他前头,纹丝不动的模样。

    “阿兄,这次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去。你看不出来吗?他们抓的人就是你!现在能牵强附会,给你扯上一个偷漏珠税名头,等你去了,他们便能要你再回不来!”

    拦在身前的姑娘回过头来时,眼圈已然红了。

    她眼中渗出些微泪光,令李宴不由得一愣,本来劝慰说她的话,也吞进了肚子里。

    “好了?!去不去的,还轮不到你们做主。太祖爷爷立下的禁令,偷漏珠税之人自古便只有一个下场。来人!把他带走。”

    陈二早就等的不耐烦,自觉好话说尽,不如直接动手。便退后一步让出位置,挥了挥手。

    两个灰衣衙役这便上前,要推开李窈。

    西厢房内却忽然传来一声。

    “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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