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这一眼对视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短短一瞬间。

    李窈再开口的时候,口气又淡下来。

    “可人心就如同东流之水,纵使你权势滔天,能让流水为你停留吗?”

    “那你怎么就知道,我想要的是你的心?”

    元岐歪了歪头,看着李窈的眼神带上了戏谑,余下那只垂着身侧的手却不自觉握紧了。

    他捏住腰间那只紫玉麒麟慢慢把玩着,掌心沁出来的冷汗慢慢没入麒麟身上的纹路。怔然之间,只余满手的冰凉。

    李窈愣住,旋即唇角浮出一丝笑容。这个笑容并非冷笑,而是极温柔极和顺的笑,她柔声道:“那殿下是只想要我这个人了,却不知道我有什么好的,值得殿下你为我执着到如此地步?”

    元岐也微笑,只是他的笑就像是浮在水面上的一层华光,再如何流光溢彩,错眼看过去,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或许,只是因为喜欢你长了这么一张貌美的脸而已。”

    “原来是喜欢我这张脸。”

    李窈含笑点了点头,点漆样的瞳子里还透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元岐看见她也不讲究什么,抬起手臂就着衣袖擦了擦眼睛,而后一只手摸进怀中,随即眼前便闪过一道极刺眼极凛然的寒光。

    哐当——

    身体要比脑子先一步做出反应,那一刹那的功夫,元岐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扯下腰间那枚紫玉麒麟,如何将它朝着李窈的手腕扔了出去,又是如何踢开那张沉重的檀木桌案,倾身上去捏住那把闪着粼粼寒光的利刃的。

    再回神的时候,只有他手指间皮开肉绽,一滴一滴比红梅还要鲜艳的血滴顺着他的掌心落在李窈眉上,又顺着她的雪白柔腻的腮肉,连成一串滚入鬓发里。倒像是流下来的血泪。

    可她眼眶里分明是干涸了的。

    元岐忍不住咬牙,单手握着刀刃与李窈僵持在那里,从牙缝里逼出言语来。

    “你竟敢!”

    “你拦我做什么?”

    李窈握着那把刀,也不撒手,方才那一瞬间里桌倒幔荡,她满头的鬓发因此乱了,柔云一般乱摊在身下的软毯上。她转眼看着元岐手指上森森的伤口,确信自己能看见他指间白骨。

    “你喜欢我这张脸,我就给你这张脸。你为什么拦我?你凭什么拦我?”

    元岐不怒反笑,抬手夺走她手中利器,顺手将指上的鲜血又甩出去一串。

    他哐当一声扔开了那把匕首,在李窈染血的腮边摸了一把,发觉她脸上只是划了一道极浅的伤痕。

    “教你个乖,话要听人说完再下决定。如今告诉你也没什么,孤不只喜欢你这张脸,还喜欢你这腰,你这腿,你整幅身子,连同你的头发孤都喜欢。若是孤喜欢什么,你就给孤什么,那你不如将你整个人都献上来。”

    元岐说着冷冷一笑,说话间他那手指上的血还在不断的流着,他将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舔,沾了血的唇珠染上了朱红。

    压在李窈身上的那张脸就如同妖魔的脸,灼烧得她眼睛作疼,忍不住就别开脸,不去看他。

    “可你得把自己齐整地献上来。缺胳膊少腿儿的,零零碎碎的给孤,算怎么回事儿?”

    元岐说着声音又软下去,那种温柔里包含着的威胁明显至极,“你是孤的心头肉,你伤了自己,便是伤了孤的心,若是孤伤心。你兄长便得倒大霉。窈娘,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不要再做这种荒唐事了。”

    元岐一声窈娘唤得轻柔动听,既有上辈子李窈夜宿重明宫时听见的情动缠绵,也有这三个月里朝夕相伴的温和从容。

    一时间李窈心里空了,她仰脸盯着元岐,觉得这个人什么都不明白。

    跟他讲道理也讲不通,来硬的也还是不行,思来想去什么都做不了,就闭上了眼睛,只一声一声骂他。

    “你个疯子,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就知道用你的身份欺负人。我告诉你,你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能让我动心,我连多看你一眼都觉得讨厌。我一直都很讨厌你·······”

    元岐没有说话,侧撑着起了身,沾了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双鸦青色的眼冷得像三九天的寒潭,嗖嗖冒着寒气。

    这个时候他才觉察到手指钻心的疼,疼得他想要随便找些什么东西泄愤,最好是个能流血会喘气的活物,可以让他骂上两声泄愤。

    只是入目只有闭着眼睛,连一眼都不看他的李窈。

    元岐看着她那张糊了泪又抹了血的脸,心中一股火气冒起,顺脚踢开那枚正巧落在边上的菩珠。

    这一脚就将菩珠踢到了外室里。嵌了蚌壳的菩珠在光滑的石砖上滚了很远很远,最后停在了魏长元的膝前。

    魏长元方才就侯在庭院内。他今日最担心的就是接来的姑娘用利器伤了太子殿下,一听见屋子里地动山摇的响动,便带着两个武士闯了进来。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

    魏长元一进来就看见太子掌上狰狞的伤口。正心惊肉跳着,又听见一连串语调哀哀的骂声。

    偏偏受了伤又挨了骂的殿下站在那里冷眼看着,连声都不出。

    魏长元也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先将两个跟随进来的武士驱逐出去,又立刻单膝跪下,一直到那枚光华闪耀的菩珠滚到自己的膝前,才敢担起头来,试探着向内室问道:“殿下······”

    “瞎了眼了吗?眼睁睁就在那里看着,还不快去找医女来!”

    元岐闻声转过头来,看着幔帐外魏长元发上的紫金高冠随着动作微微颤颤,厉声便喝道。

    幔帐外的人低低应了一声。

    不多时,就有数个衣着素淡的医女,并及许多女使次第步入内室。

    为首那个年长的医女大着胆子扫视一眼,率先便停在了元岐身前。

    “贵人万安。”

    她冲着元岐深深一拜,招手就唤了随侍的小医女上前,从药箱里取出了一应的止血粉和药膏,却见元岐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阴沉的眼神扫向蜷缩在软毯上的那个女子。

    “先瞧瞧她的脸。”

    “是。”

    剩下的几个医女便又围拢到了李窈身边。

    早有眼皮活泛的女使,用铜盆接了温水过来。余下几个将李窈扶坐到一旁的软榻上。医女取了一片干净的布帛,在铜盆里浸湿了,道了一声恕罪,便用湿布细细擦去了李窈脸上的污迹。

    透着热气的布帛在李窈脸颊上拂过,铜盆里的清水逐渐变了颜色,带上了铁锈样的红。

    李窈清醒过来,睁开眼,只听见屋子里安静极了,所有的女使和医女都屏住了呼吸,一时间耳旁只有水滴落在铜盆里,发出的清脆响声。

    她就想今日晨起时也是这么安静,将兄长送上马车的时候,家门口的青石小巷子里吹来一阵风。

    站在风里,隐约都能听见树叶被风卷起的飒飒声,好像天地间只剩下那一种声音。

    上马车的时候兄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嘱咐她:“好生在家中待着,等我回来就是。”

    那时候她满心满眼,以为自此便能遂愿了。

    日后淮南山北,漠北宛西,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又怎能料到几个时辰之后就身在此处,被人开了一个极残酷极悲哀的玩笑。

    “不是什么大伤,只是划破了点皮肉,涂上药膏,不要沾水,静养几日就是了。”

    围拢在身侧的医女替她擦上了带着苦香的药膏,柔声叮嘱着,李窈默不作声点了点头,抬头便看见元岐还僵立在屋子里,手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他凝着一双阴沉的眼不知道看了她多久,此时见她回望过来,方才别开眼去,不肯与她对视。

    李窈心中一哂,也懒得看元岐脸色,垂下眼任由几个女使摆弄。

    替李窈擦脸的女使随后又替她梳拢了鬓发,没了血痕遮挡,那张素淡苍白的脸便堪堪露了出来。虽然女使不曾见李窈抬眼,却也知道这绝对是个容光绝艳的美人。看她默默坐在那里,眼圈红肿,心下有些怜悯,便扯了扯她的袖子,柔声道。

    “夫人不然去躺一躺,婢子再取水来替您敷眼。”

    李窈心中一窒,静静望她一眼。

    瞧见这个女使生地白皙素净,腮边撒了几粒芝麻大小的雀斑,却不显得丑陋,反而透出几分可爱,正想回话,耳边却又听见元岐的声音。

    “她可不稀罕做什么夫人。况且,我还没说话,哪里容得到你这个奴婢来这里多嘴,自己下去领罚。掌嘴二十!”

    元岐话音透着一股阴阳怪气,虽是冲着那女使来的。李窈却知道这小女使只是被殃及了的池鱼,扯住女使的手臂,不许她下跪。

    “惹怒你的是我,你不要迁怒别人。要罚便罚我,别连累旁的人。”

    李窈听见元岐换了自称,就知道他不肯在外人面前泄露踪迹,改口叫郎君已经是服了软,只是心中郁气难消,后半句又强硬起来。

    她瞪圆了眼睛定定看着元岐,只看到他微眯着眼,唇边浮起一丝笑意,拖长了声音,却不理睬她,还是冲着那个女使。

    “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既然是个奴婢,就该知道这里谁才是主人!”

    小女使立刻挣脱李窈的手,匍匐在地上,脑后系着彩绳的发辫顺着脖颈垂落下去。颤声告罪:“是婢子多嘴,求您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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