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外头立刻便有两个高大粗壮的仆妇,并肩直入内室,齐齐立在白衣小女使身侧,一人攥住她一条手臂,就要将她拖出去。

    “你们住手!”

    李窈出口喝止。但两个仆妇并不理睬她,大步匆匆,小女使的身影即刻便消失在了水红帷幔之后。

    接着就有皮肉拍打的清脆声响从庭院中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盖过了女孩儿隐约的泣声。

    “你让她们停手,何苦去作贱别人,她又没做错什么,只是问了我一句。”

    李窈按捺不住,转脸去求元岐。元岐背过身去,只轻轻笑了一声。

    “是你说的,我是个疯子,只会用身份欺压别人,如今我不过是照你说得做了。你何必心急。我便告诉你了,今日替你受罚的是这个女使,明日便有可能是你兄长,窈娘,你若是再做那些不合我心意的事,后果如何,你自己心里明白。”

    李窈愣在那里,竟是连生气都忘记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渺小,偌大的内室里,她连一只蚂蚁都不如,仿佛只要元岐抬抬脚,就能碾死她一般。

    外头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其中一个仆妇低眉顺眼走进来,对着元岐请示。

    “那小女使身子弱,不经打,没受几下就晕了过去,您瞧着要如何处置?”

    元岐抿了抿唇角,沉沉一眼望向窗外的一丛翠竹。他没有说话。片刻后听见李窈开口,声音轻柔,却有着一股莫名的沉静。

    “叫医女去替她治伤,送她回去休息。”

    仆妇犹疑望向李窈,站在那里没有动作。却瞧见李窈起身,朝着元岐盈盈一礼,那双如水的眼睛低垂下去,看向藏在多宝架下的昏暗处,低低道。

    “今日,是我做错了,日后不会再有下次,还请郎君饶恕我这一次。”

    元岐也不回头,摆了摆手,那仆妇便会了意,转身出去。照着李窈的吩咐,与同伴合力将晕倒的女使搀了起来,自去送她往医女那里涂药。

    内室里还是静静的,所有的女使都屏住了呼吸,动作之间能小心就再小心,唯恐犯了主人的忌讳,惹来无端的责打。包括李窈在内,所有人都静在那里,只等着靠窗的年轻人开口。

    “都出去吧。”

    许久之后只等来这么一句话,所有的女使便一如来时那般,次第走了出去。知晓两人还有话要说,走在最末的那个女使,还悄悄合上了门扇。

    于是只余下元岐身前那扇半掩的窗户,可供天光倾入内室。

    今日本是个艳阳高照的天气,此时却忽然起了秋风,秋风之后紧跟着就是大雨。雨水砸在窗外的竹影上,滴答的声响逐渐连绵成一片,细密如从天而降的大网。

    元岐靠在窗边默默看了一会儿雨,身前衣襟就溅上了不少雨水。他开口便道:“你说你知道错了,那么你错在哪里?”

    李窈不回话,心想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错在那里。只知道元岐想要的,不过是她对着他低头而已。

    这种事情她从前早就做惯了,为了那个小女使再低头一次,也是应该的。

    只是如果要她扪心自问,还是觉得不服的。

    “你不说话就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可见方才那句知错,也是骗孤的。”

    元岐声音低沉如露水滴落,他来到李窈身前,垂眼瞧着她颊上那道伤痕,想要摸一摸,抬手间指上却是钻心的刺痛。最终还是将手收回袖中。

    李窈也已经累了,鼻间全然是元岐衣裳上的馥郁深沉的薰香,本想顶撞说你骗了我多久,还怕我骗你这一次。正眼看见元岐眼底的冷意。还是平静道。

    “人心本就是难以揣摩的。殿下不是说过?你并不求我对你真心。”

    此时内室里两只红烛烧得正旺,灼灼光焰用尽全力往上攀爬舞蹈,在屋子里投下了一片暖融暧昧的光影。

    元岐余光瞥见两团火光,心中重重坠下去,也不想再多费口舌。

    李窈只觉得手腕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握住,而后一股巨力传来。

    她不由自主被拽到榻前,天旋地转之后,整个人便已经倒在榻上,眼前是一道高大而昏暗的人影。双手叫人给紧紧扣住,口鼻之间那股馥郁的香气越发浓重,恍若实质般迎面扑来。

    而她的身上,的确是压着另一个人了。

    “元岐!”

    李窈奋力挣扎。

    可惜一双素白的手腕被身上的青年握得牢固,按在一旁,动作时便只觉察到手下绸布的丝滑柔软,丝毫没有挣脱的迹象。压着她的青年也不急着动作,就是覆在她身上,安静地看着,那双鸦青色的眼睛此刻沉寂如水中冷玉,并没有什么不该有的颜色。

    但李窈分明能知道,此刻拂在她面颊上的那股灼热的气息,的确是眼前这个人的。

    一瞬间李窈脑中便闪过许多不该记得的回忆。

    那些潮湿而润泽的夜晚,与今日的情景其实不大一样。很多次隔着汗水和这个人相拥,都是她自上而下,瞧着青年的那双眼。

    昏昧不明的幔帐里很难看清他眼中的神色,她也就不去看,只是闭上眼忍耐他的亲近。偶尔能忍耐过去,但大多数时候,是被他千方百计地逼迫着,睁眼望着他眼中那个并不像自己的,颠倒狼狈的小影。

    而此刻与记忆里唯一相同的,还是青年身上那股气息。

    李窈清晰地感知到了危险的存在,明白此刻自己不过是已经被猛兽咬住后腿的雌鹿,稍有不慎,就只有万劫不复的下场。当下右膝便蓄了力,狠狠朝着青年撞过去。

    奈何裙幅和袍衫早就纠结到了一起,青年一条腿正好压住她大半裙幅,留下的空余不多,堪堪把她的膝上的力道卸掉大半,青年再用腿一别,趁势又压住她抬起的那条腿,便让她挣扎不了,也反抗不能。

    “别······”

    惊慌失措的呼喊还没出口,剩下的几个字就都被堵了回去。有那么一会儿,水红色的幔帐里安静得很,什么声音都没有。就算是耳力再好的人站在幔帐旁,最多最多,也只能听见几声唇齿咂吮的水泽。

    李窈弄不清楚,那一会儿究竟持续了多久,是仅仅一个瞬间,还是漫长的小半个时辰。只知道青年灼热的气息从她脸上离开时,她的唇瓣已经发麻,齿龈上也残存着柔软的触留感,他身上那股香气犹自留在她口中,令她觉得连胸口都滞闷起来。

    元岐掠了掠身下女子的头发,看着她失神的眼中透着一股茫然,纵然双唇已经被他吮得红肿,可她方才紧紧咬着牙,分明还是抗拒至极的表现。

    他心中不痛快,双手不由得向下,一扯便露出她颈下一片雪白肌肤。

    “我不求你真心。你尽管守住了。可是我一定要这样,你也是肯的吗?”

    李窈只是摇头,眼睛疼得厉害,一点泪也流不出。她蜷着身子想要躲避,但那双鸦青色的瞳子里烧的火连整件床幔都能点燃,又何况一个她。

    她眼睁睁看着青年压下来,那张在她颊上肆虐过的唇缓缓下移,像极了最初入宫被迫侍寝时的情形,口中一阵酸涩,忽然就有了推开他的勇气。

    元岐只看见身下那具柔软的躯体彻底侧过身去,刚才被他完全掌控住的细白手掌,紧紧揪住柔软凉滑的被帛。她瘦弱的脊背在他怀中剧烈的起伏着,一阵大过一阵。

    “你——”

    李窈口中酸楚的味道愈发浓重,虽然今晨她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里空空的,没什么好呕出来的。

    可是偏巧这个时候身后的人又来安抚她,那只温热的手往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便让她怎么也压制不住那股呕吐的冲动。

    “你离我远些!”

    口中酸得越发厉害,她趴在那里很久没动静,过了一会儿才出声。

    其实她更想说,别碰我。

    原先心里还不觉得有什么,胃里酸楚翻涌上来时,整张面孔就涨红了,干涸了的眼中又蓄起泪来。从上辈子到现在,心中积蓄的伤心全然倾泻。再没有保留。

    元岐浑身的血液都沉寂下来。

    他起身退到床榻边,站在那里看着李窈的背影。看着她单薄的好像一个影子,随时就要从眼前的黑暗处溜走一般。

    他看着她的脊背起起伏伏,披散在身后的头发漆黑如墨玉。曾经是能握着她的秀发慢慢把玩的,却没想到原来他的触碰令她如此厌恶。今日是如此,过去想必也没什么区别。

    李窈呕到呕不出来的时候,终于有女使送水过来,替她擦洗,漱口,沐浴。

    折腾了许久,再回神时天色已经擦黑。女使们索性将她送回床榻上,顺带又熄灭了屋中的灯火。

    李窈侧躺在那里,本以为元岐早不知道被气到哪里去了。

    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的时候,腰侧却忽然多了一只手臂,静静地抱住了她。

    她睁着眼睛,看着在黑暗中失却了颜色的帷幔,感受着身后那个人均匀绵长的吐息。觉得这么纠缠真是没什么意思。

    “还是算了吧,殿下。”

    李窈开口声音是沙哑的,因为那一场呕吐。

    元岐没有回答,手下默默用了力气,将那寸腰肢扣得更紧了。

    李窈于是对着黑暗幽幽叹了口气,“那么上辈子,你是怎么死的?”

    多了许久没有听见声音,李窈就以为元岐不会再回答了,她闭上眼睛,睡意来袭,意识逐渐消退的时候,耳边响起轻轻一声。

    “帝都连日大雨,重明宫遭了雷殛。”

    李窈这便明白了。

    原来是被雷劈死的。

    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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